第三十六回 青素娟
盧言一愣,忙道:“回官爺,這怎么可能?小民家娘子絕無害人之心!”
夏夜歡唇瓣微微上揚,俊艷的面容泛出一絲人畜無害的笑容來:“那為何你聽到自己獨居在家的娘子與別人私通,竟是沒有半分驚訝呢,難不成,你早就知道他們私通?”
盧言面上這才露出一絲痛苦來:“小民不成器,將家中值錢的財物全都賭輸了。后來到外頭干苦活,倒是累得娘子自己一個人在家中苦守。那些地痞流氓上門追債,娘子依賴別人,也情有可原。”
夏夜歡撫掌:“好一位寬宏大量的丈夫。只是,本官很好奇,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是如何做苦活來還清一千五百兩銀錢的賭債?”
盧言張口結(jié)舌,竟是不能辯白。
夏夜歡又看向一直沒有表情的陸燕燕:“陸燕燕,你可知罪?”
陸燕燕望著他,眼眶微紅:“民婦乃是苦主,何罪之有?”
夏夜歡看著她,一字一頓:“謀殺親夫之罪!”
他話音一落,滿堂俱驚!
陸燕燕直勾勾地看著夏夜歡,她長得俊俏,一雙眼兒勾人,又著一身素白,此時眼眶微紅,倘若看在別人眼中,定然是楚楚可憐,惹人憐愛的。但此時坐在上頭的那位,俊艷的臉上雖然帶著笑,卻是帶著一股無盡的寒意,那是一種天生的威嚴。是啊,夏家乃是花州的王,他怎么會同情她們這些賤民呢?
陸燕燕緩緩垂下頭去:“我恨張喜。恨他明明家中有妻有兒,嗷嗷待哺,卻偏偏要將自己家的銀錢白白送給別人。別人都說,哪個屠戶家中會缺肉吃?卻是不知,他賣剩的那些肉,得的那些銀錢,俱是送給別人,好討得那些獨居婦人的歡心?!彼従徔聪蛏汤?,“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我恨他,恨他樂善好施,恨他整日在別人面前吹噓,說自己有萬貫家財,送出去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呵,他自己卻是沒想到,辦完他的后事,我的手中僅僅剩余八十七文?!?p> 她凄涼地笑了:“只可憐我兒,年方七歲,便要失去雙親,從此連一頓飽飯,都吃不上了。都說殺生有報應,可為什么報應在我兒身上?為何不報應在這對狗男女身上?!”她凄厲地叫著,竟是朝商荔直撲過去!
離商荔站得最近的是盧言,見陸燕燕撲過來,他竟然下意識地讓到一邊去。
陸燕燕手中一把尖利的殺豬刀,撲了個空。
夏山一腳踢掉她手上的刀,將她雙手扭在背后。
夏夜歡臉上肅然:“陸燕燕殺人理應償命,只是家中還有幼兒撫養(yǎng),本官準許你將他撫養(yǎng)至十二歲,可以自力更生后再進行處決?!?p> 陸燕燕失聲痛哭,深深地朝夏夜歡一伏:“民婦謝過官爺大恩?!?p> “至于盧言與商荔,欠張屠戶的銀錢理應償還與張家。你們可服?”
盧言臉上雖有不甘,但與商荔對看一眼,終是應下了。
張屠戶一案已結(jié),黃婆子獨自渾渾噩噩地走出府衙,走到一處無人的小巷時,忽而渾身顫抖起來,竟是昏厥在地上。須臾之后,她的雙眼睜開,卻是一臉茫然。
“我為何在這里?”她茫然地看著四周。
花州府衙。
夏零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好,這次勉強算你贏了。”
夏夜歡笑道:“何必這樣勉強?我贏了便是贏了?!彼那樗剖怯行┰S激動,一向蒼白的臉上竟是有幾分緋紅。
夏零零嘆了一口氣:“也好,以后你盡管差遣便是了。”其實吧,夏三也怪可憐的,不如就讓著他罷。讓他歡喜歡喜,橫豎他也活不了幾年了。
“可真是太好了?!毕囊箽g從懷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冊子來,扔給夏零零,“還有好些無名暴斃的案子,你畢竟比我們有經(jīng)驗,速速去調(diào)查了,回來我們再細細商議。這次為了抓到真正的兇手,我可是叫夏樹等好些人蹲守了好些天,腿兒都跑細了。若是下次我遇著危險,他們又不在身邊保護我,定是會受到哥哥們的責罰的?!?p> 夏零零:“……”這是蹬鼻子上臉?
“滋”的一聲,殺好的魚入油鍋,將魚皮炙得滋滋作響。朝顏手腳麻利,將魚灸至兩面金黃,放水,加入秋油、兩只川椒、桂皮、草果等熬煮。待熬了一刻后,再投進嫩豆腐,熬煮半刻,一鍋下飯的菜肴便好了。
院子后頭的生菜倒是越發(fā)的旺盛,茄子苗、瓜苗卻是才發(fā)出來,怕是還要等上一個月才能吃。
朝顏拔了幾棵生菜,洗凈,只等著他們回來便快炒了。
她正坐在檐下剝著蓮子,預備明日熬些糖水,忽而聽得屋檐有輕輕的響動聲。抬眼看去,卻是一只肥嘟嘟貍貓。
貍貓肥嘟嘟的爪子輕輕地踩在瓦片上,琉璃似的眼睛左右看了一下周圍,卻似是受到驚嚇般弓起身子,尾巴一翹,逃跑了。
一粒不知是被鳥兒叼來的或是上回工匠修繕留下的小石子骨碌碌地從瓦片上掉下,落在地上。
不過是一只貪玩的貓兒。
朝顏宛然一笑,低頭繼續(xù)剝蓮子。
“姐,我們回來啦!”片刻后,朝青在外頭叫。
三人推開院門,便呼啦啦地走進來。自從朝青跟夏山習藝后,小星兒也跟著學了,如今兩個孩子走路俱是虎虎生風。
何山君一進來,就嚷道:“我才一進巷子,便聞著香氣了?!?p> 朝顏給他做了好些日子的廚娘,知道何山君雖然是無肉不歡,但尤其最愛吃魚,不管是炊的,或是炙烤的,或是做成魚丸,只要是魚,何山君都十分喜歡。
何山君還吹噓道,他這么聰明的原因俱是自小愛吃魚。
轉(zhuǎn)身小星兒便出賣他:“我跟著師傅好幾年了,原來廚娘做的魚,師傅很少吃?!?p> 何山君瞪他一眼:“這個月可不再給月銀你了。”
小星兒頓時噤聲。
熱熱鬧鬧的一頓飯吃完,朝青在院子里練習蹲馬步,朝顏洗碗。
而后,她在院子中倒水的時候,輕輕蹲下身子,將那粒小石子撿起來,悄悄藏在衣袖中。
朝青扎著馬步,并沒有注意到她。風中此時也沒有夏川的味道,她知曉夏川這時候定是到尋常居去買吃的了。夏川自修繕房屋那日起便聽夏夜歡號令,日夜守護著姜家,朝顏很是感激。有過好幾次她叫夏川下來用飯,喝口水,夏川卻淡淡道:“我們自小便是鍛煉慣了的,并不礙事。”
是夜,朝顏洗漱完畢,只披著一件薄衫,盤腿上榻,在燈下將小石子捏開。才細細一看,卻是一愣。
只見小紙條上頭蠅頭般的小字寫著:“左陶,年六十六,花州北城人,性惡,殺人如麻。現(xiàn)筆誅者替天行道,朗朗乾坤,速速落歸碧泉?!?p> 竟是北城人?
朝顏自從被神女認定為筆誅者以來,一共筆誅過二十多人,皆是東西南幾城的,還尚未有過北城人。況且,還是年六十六的老者。
朝顏遲疑了會,心口卻灼灼地似火燒般地痛起來。自從她與神女定下契約,成為一名落筆可誅人命的筆誅者那日,神女便在她的胸口虛虛畫下一朵牡丹,告訴她:“每完成一次任務(wù),牡丹的顏色便加深;當所有的任務(wù)完成,牡丹便栩栩如生,浮現(xiàn)而出。當然,若是你有所遲疑,心口便會似火燒般疼痛?!?p>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放在暗柜中的青素娟以及朱砂黃紙拿出來。
素娟覆在眼上,不過須臾,朝顏便看到一位年輕的將領(lǐng),穿著鎧甲,騎在馬上,拖著一把大刀,沖向敵陣。狂風肆虐,黃沙漫天,年輕的將領(lǐng)殺有如神力加持,揮舞著大刀,將敵首斬落無數(shù)。他殺紅了眼,即使駿馬已經(jīng)疲勞不堪,他仍舊緊緊夾著馬肚,麻木地手起刀落。鮮血如河水般流淌在黃沙上,尸體遍野,年輕將領(lǐng)桀桀一笑?;窝垡咽嵌?,年輕將領(lǐng)已是滿臉風霜,卻仍舊穿著厚重的鎧甲,同樣騎在馬上,不停地馳騁著……
這便是左陶的生平。
神女怕不是弄錯了吧?這左陶不過是殺敵,又怎么會被蓋上殺人如麻的定論?這不是父親口中常??滟澋男l(wèi)國將才嗎?不,她不能筆誅這樣的英雄!
朝顏的心口比起方才,痛得更加厲害。她顫著雙手,想解下素娟,誰料卻是不能解下。
她的雙眼卻是一疼,緩緩流下兩行淚來。
若是有人在旁側(cè),定是大吃一驚,只因朝顏流的,是兩道鮮紅的血淚。
青素娟,鮮紅血淚,對比甚是嚇人。
此時正在花州上空盤旋的金烏鴉,忽而直直地飛了下來。
二阿農(nóng)
感謝華為昨日投的三張推薦票…… 我會默默地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