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開始聽到那個許久未曾聽過的特定來電鈴聲的時候，葉天禮很詫異。
商一汀已經(jīng)許久許久沒有來過電話了吧。
自己也很久沒有去DOC串門兒了。
想來，得有幾個月沒聯(lián)系了。
也許兩個人都悟出了彼此之間那份尷尬之情吧。
雖然彼此都沒有挑明，但卻都了然于心。
至少葉天禮是明白。
“喂。”葉天禮看著自己的小華契而不舍地響了那么久，實在是有點不忍心，便接了。
“你在基地嗎？還是哪兒里，我們見一面?！鄙桃煌∵@次倒是終于言簡意賅地說出了問題。
“出去談，就我們常去的那個廣場，常去的那家奶茶店。”葉天禮從電話里可以感受到商一汀一股很急躁的情緒從中傳達而出。
她不知道商一汀還能約自己談什么。
就當(dāng)是個好朋友見見，也是無妨的。
反正大家也未曾挑明過，一直是朋友。
吃過午飯，下午隊里也沒事，訓(xùn)練賽因為要配合LES那邊人的時差，定在晚上。
剛好，葉天禮可以抽空去見見商一汀。
禹州廣場三樓，莓超瘋奶茶店
葉天禮和商一汀選了個角落的位置，也是他們常坐的位置，因為這面墻上的墻繪是幾頭線框畫的大象。
所以葉天禮一直很中意的這個位置。
即使來了那么多次，葉天禮仍然每次都有同樣的疑問。
為啥它店名叫做“莓超瘋”，店里的主打產(chǎn)品卻是芒果啊，水果茶，還有混合鮮榨果汁。
就是沒有草莓。敢情草莓太貴？
那取草莓這名字干嘛。
每次都想著下次問問老板或者店員這店名的由來，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到頭來卻是每次都忘記。
此時的葉天禮又在想，這次一定！
“我，嗯……你，就是，我……”商一汀看著對面沉浸在墻繪中的葉天禮，支支吾吾地出聲。
就是組不成完整的話。
顯然，商一汀的問題很多，所以他要說的話也很多，但，他也很著急。
“你急啥啊，慢慢說啊，又不著急去干嘛。”葉天禮回過頭來對正在看著自己的商一汀說道。
正視著葉天禮，商一汀扶了下眼鏡。
在內(nèi)心深吸了一口氣，鼓足勇氣打算問出了那個他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你和那個叫做王離寒的男明星，在一起了嗎？”
還沒開口，便先聽到葉天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給我買杯草莓和芒果混合的鮮榨帶走吧，我想去外邊走走，就我們以前老是偷偷跑去裝大神的那個網(wǎng)吧?！?p> 商一汀嘴巴虛張了幾下，“你不喝奶茶了嗎，”
葉天禮有點意外商一汀的問題，笑了一下說，“今天不想喝而已?！?p> 兩人一路無言，提著飲料來到之前那家網(wǎng)吧樓下的時候，抬頭望著面前“蘭州拉面”四個字四顧無言，走進去向店家打聽了下，“你說之前那家黑網(wǎng)吧啊?！?p> “黑網(wǎng)吧？”葉天禮有些不解地問道，那位帶著帽子的蘭州阿姨繼續(xù)講道，“是啊，先前那家黑網(wǎng)吧因為收納未成年人上網(wǎng)被孩子家長舉報了，警察來查封來了。老板只能把剩下的租期便宜轉(zhuǎn)讓了。”
“是這樣啊?！?p> 兩人繼續(xù)在路上漫無目的的逛著，商一汀需要再一次鼓足勇氣的時間，葉天禮則是在回憶過往，兩人都靜默無言，就這么走到了一個籃球場邊上。
葉天禮走了進去，在球場旁邊的長椅坐了下來，打開手里已經(jīng)混掉顏色的果汁，自顧自地喝了起來，商一汀也跟著坐了下來，“之前也是在籃球場，那天是我們兩隊要打開幕戰(zhàn)，進場的時候從一個球場穿過，當(dāng)時有好多同學(xué)在打球，一個個年輕氣盛的，球都給傳脫手了。我當(dāng)時要是沒給你接那下球，可能那天比賽就直接不用打了吧。因為你們的首發(fā)輔助因為腦震蕩進醫(yī)院了?！比~天禮說得很開心，隨著話音而落的是手中飲料瓶見底的聲，剛才一直沒看商一汀的葉天禮轉(zhuǎn)過頭來看著他說，“怎么走哪兒都看得見跟你的回憶?！?p> 商一汀愣了一下，斂下眼睛不敢去看葉天禮，低頭出聲的話音，有些不穩(wěn)，甚至是帶著微微的顫抖，“你和那個叫做王離寒的男明星，在一起了嗎？”
想來，他很在意這個問題的答案。
葉天禮早就感覺，商一汀今天要約自己說的應(yīng)該是些重要的事情吧，但是商一汀一直沒開口，那她自然也沒有著急的理由。
只是，她沒想到，商一汀如今一開口就是這么個問題，叫她好意外。
葉天禮沒有回避商一汀的眼神，直直看著他說，“是，我答應(yīng)了他做他女朋友?！?p> “為什么？”商一汀的語氣，很挫敗，是那種得到自己最不想聽到的答案的無力。
陡然增高的音量，透過眼鏡，葉天禮可以看到商一汀眼底里的懊悔，甚至是憤怒。
但她對于這個問題卻不需要什么過多思考的時間，“他跟我表白了，說想我做他女朋友。我一想，我也沒有交過男朋友，是該交一個了?！?p> “就這樣？”商一汀對這個回答顯然是有些質(zhì)疑，但葉天禮想，他沒有資格，沒有資格質(zhì)疑其他男生對自己的追求，或者，自己的決定?！熬瓦@么簡單?！比~天禮淡淡地說完，隨即又抬眸補了句，“你該問問你自己為什么，為什么要問我這個問題?！?p> 兩人的對視中，似乎已經(jīng)對彼此問題的答案都了然于心了。
葉天禮沒有先開口的道理。
“你怎么能就這么答應(yīng)他呢，以前但凡有人追你，你都是拒絕得很干脆的?！鄙桃煌∵@番話，也說得葉天禮有些惱怒，“我答應(yīng)誰，拒絕誰，都是我的事情。你說這些話，有什么意思?！?p> “之前一起玩兒的時候，聽你的哥哥們講，不管是吃飯的時候還是出去玩兒的時候總有人找你要聯(lián)系方式，你總是可以找到方法回絕人家。不管是強硬的還是委婉的，你都不會答應(yīng)人家。我聽著，覺得這個女孩子可真是瀟灑啊，怎么能面不改色地拒絕那么多人的追求。后來，接觸你，你也總是說，對愛情沒有期望，覺得它麻煩，你有很多事情想做，愛情這件事絕對排不上號。再后來，我們一起去參加頒獎禮，那時候看著跟我并肩而立站著我旁邊的你，牽著你的手，在閃光燈面前，你像一只高傲的天鵝，毫不怯場，那時我心里甚至有點驕傲，能成為在你旁邊的伴侶。在后臺看著你表演，不是只有那個舞臺上你需要那束光，你走到哪兒都是自帶光芒的，我覺得當(dāng)時只能躲在后臺的我，和舞臺上的你，想著，也許就是我們的差距。我不敢表露心聲只能暗地里窺探，而你永遠都是那只最亮眼的白天鵝?！鄙桃煌]頭沒腦，前言不搭后語地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語氣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甚是有了哭腔。
葉天禮拼湊了下，大概意思就是：我從沒想過，你會跟別人在一起。
“你現(xiàn)在說這些有什么用呢？有什么用呢商一汀?！比~天禮很絕望地聽著商一汀幾近哭訴的話語。
心里很涼，但更多的是生氣。
她氣商一汀膽小怯懦，弱到自己已經(jīng)向他走了九十九步，而他卻后退了一百步的弱。
她氣商一汀到現(xiàn)在才敢說這些話。
可是有什么用呢。沒用了。
你不識的金鑲玉，總有人會為你妥帖收藏。
“我知道，我知道沒用。可我現(xiàn)在才敢說，我一直想著，你也許真的是對愛情沒興趣，不會答應(yīng)別人。我想，我至少得拿一個冠軍才能配得上，才敢跟你表白。我每天起床就訓(xùn)練，訓(xùn)練到睡覺，就是想拿一個冠軍，在領(lǐng)獎臺上，在全世界人的面前，跟你表白。這才值得！”商一汀越說越激動，語氣里甚至帶了幾絲跟自己平日里毫不相配的偏執(zhí)和癲狂。
“只要我喜歡你，這些有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關(guān)系呢！就算你是個乞丐，我都愿意跟你坐在街上！你何苦想這么多呢？！最重要的是你不敢，是你不敢??！”葉天禮的聲音也漸漸被現(xiàn)在的局面給搞得越來越高調(diào)，仿佛在控訴。
控訴自己莫名失去原本應(yīng)該美好的愛情。
“是，我是不敢，你太美好了。你什么都會，會書法會各種語言，會樂器，甚至是打架你也會。這些都讓后來發(fā)現(xiàn)自己喜歡你的我感到自行慚愧，我覺得我好像活在陰影之下。沒有什么閃光點，能拿來跟你比擬。甚至在我最擅長的游戲上，你也比我強得多，你們隊不僅拿了我們賽區(qū)的第一座S賽獎杯，還蟬聯(lián)了兩屆，你還是FMVP。在夜里想起這些事，都會讓我心慌。我覺得自己實在沒有哪兒點配得上你?！鄙桃煌〉恼Z氣，從剛開始柔軟，直至最后的稍許癲狂，讓人感覺他的絕望。
“所以，成為一個優(yōu)秀的人反而是我的錯了？感情哪兒有什么配不配？商一汀，這些都是借口。你只要說一句喜歡的我事情，不要搞得這么復(fù)雜。但凡你敢說一句喜歡，中意我的話，我們都不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比~天禮說得都累了，大家都在自說自話。
她今天說了好多話，多得讓她嫌棄自己。
“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鄙桃煌‖F(xiàn)在才敢嘶吼著說出這句葉天禮期待已久，直至現(xiàn)在已經(jīng)毫無熱情想聽到的話。
不會是這樣，戀人做不成，朋友也彼此膈應(yīng)的結(jié)局。
葉天禮最討厭的結(jié)局。
是商一汀剛剛親自用那句“我喜歡你”為他們落幕的。
原本應(yīng)該是一句聽到會歡呼雀躍的話，此時在葉天禮耳中比最煩人的噪音還不入耳。
“商一汀，我們這樣的女孩子，如果連說喜歡我們的勇氣都沒有，那還談個屁，談個屁戀愛?！比~天禮幾近崩潰地對面前同樣絕望的商一汀說。
兩人從最初歇斯底里的對峙叫囂，到了現(xiàn)在筋疲力盡地痛哭流涕。
葉天禮不懂他們兩個，拿的，明明是國產(chǎn)的劇本，翻到最后，卻是濃濃的韓劇悲情風(fēng)。
因為國產(chǎn)的永遠都是happy ending 啊，大團圓結(jié)局不是嗎？
不管男女主中間遇到怎樣人神共憤，怎樣匪夷所思的情節(jié)。
最終都是人人都得到好歸宿。
可是，葉天禮忘了。
國產(chǎn)也有仙劍奇?zhèn)b傳那樣的男女主，那樣生離死別，天人永隔的愛戀。
也是國產(chǎn)劇的結(jié)局。
看，韓劇也有甜的。
國產(chǎn)劇也有悲的。
什么結(jié)局，都是別人的。
不是自己的，就不是自己的。
人人都有應(yīng)得的結(jié)局，或悲或喜，咬牙接受。
“我知道你應(yīng)了別人的追求后，我好不甘心，是，我是不甘心。不甘心你就這么被搶走了?！鄙桃煌±^續(xù)說。
但此時的葉天禮，卻只感到憤怒。
他有什么好不甘心的？
你爭取過我嗎？
得努力爭過沒得到，那才叫不甘心。
但，葉天禮已經(jīng)不想回話了，剛才的歇斯底里，讓她花費了所有的力氣。
好像要盡身體里最大能量叫囂到散盡，才對得起自己對這段結(jié)局是悲的感情的付出。葉天禮才能甘心，甘心自己的愛情，是葬送在商一汀的懦弱里的。
看著面前自言自語的商一汀，好像一個喝醉酒的醉漢在自說自話。
醉漢說的，都是瞎話。
清醒時不敢說的話，喝醉了才敢說出來，但是別人只當(dāng)是是醉話，說了也沒用。
說到底，都是笑話。
當(dāng)你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應(yīng)該是說不出為什么的。說得出來的，都是有條件的。
有條件的，那還叫愛情嗎？
商一汀好像把他和葉天禮的感情看成一場比拼，要贏過對方才能彰顯自己的喜歡的分量。
他把對方身上的優(yōu)點，閃光點，看成喜歡的人砝碼，是來加重的。他覺得另一邊天平上的自己太輕了，沒法兒維持平衡。
所以他選擇了最簡單的方法——逃避。
每個人都會有屬于自己的閃光點，或多或少，但總會有。
在葉天禮看來，商一汀的亮點好多，好多，好多啊。
葉天禮覺得，商一汀笑起來超好看，超治愈。
商一汀從來不說粗話，他長得就不像說粗話的人。
商一汀很喜歡小動物啊，養(yǎng)了好幾只貓，每只貓他都很愛護，記得它們各自的喜好，從不會做讓它們炸毛的事情。
商一汀說過他游戲打得不如自己，但是全聯(lián)盟范圍里的選手提到最愛的輔助選手，都會有他的名字啊。
有時候成績并不是衡量一個成功與否的標(biāo)準。
商一汀，商一汀，商一汀，商一汀……商一汀還有好多優(yōu)點。
他耐心，有愛心，他……
但這些，在他對喜歡的人面前擺上的自卑感時，他都忽略看不見了。
他看不清自己了。
面前的商一汀還在絮絮叨叨好多話，葉天禮卻已經(jīng)聽不下去了。
她滿腦子里都是商一汀之前的笑容。
她在想，她怎么會把那個商一汀給弄丟了，變成今天這個模樣呢？
怎么會變成這樣呢？
剛才自己那番竭力的控訴中，是否也參雜了對自己的懊惱？
葉天禮再也受不了了。
她開始平息情緒，抹平淚水。
葉天禮伸出手握住了商一汀的雙手，想把他從禁錮自己的癲狂中拉回現(xiàn)實，“商一汀，你看著我，看著我。”感受到手心傳來的溫度，商一汀鎮(zhèn)定了幾分情緒，靜靜地等待著葉天禮的下文。
“商一汀，你聽我說，你跟我，這輩子，真的是錯過了。我盡力地朝你走去了，結(jié)局是這樣，我也接受。但你記住，你是一個超級超級好的朋友，如果是喜歡我讓你變得如此沒自信，那我很抱歉。你放下我，找回你自己吧。驕陽都可以在傍晚和月亮共存，而我卻會讓身邊的愛人暗淡無光。等有一天，你遇到了另外的讓你心動的女孩子，一定不要想太多，一定要大聲地跟她說你有多喜歡她。她才會知道，才會感受到。你聽明白了嗎商一汀。”葉天禮承受不了讓自己愛人變得如此暗淡的理由竟是他對自己的喜歡。
“你跟我，這輩子就是錯過了。”葉天禮的話音隨著她從模糊了的雙眼傾泄而下。
“為什么非得錯過呢？！”商一汀抬頭發(fā)出了絕望的低吼后，又頹廢地低下。
他知道答案：葉天禮是個永遠不會回頭的人，她只會往前看。
葉天禮盡力地寬慰著商一汀，也是在解脫自己。
她衷心希望商一汀能找回自我。
“所以，你跟我，就這樣了是嗎？”
“是的。只能是這樣，我答應(yīng)了別人的追求，就會好好對待他?！?p> 但是，真正那么炙熱而真誠地喜歡過的人，輕易也是忘不掉的。
這對葉天禮和商一汀雙方來講，都是。
兩人無言良久，商一汀終于開口說了句：“我明白?！彼罱K說。
葉天禮哭著點了點頭，環(huán)抱著商一汀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