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戎側(cè)過半個身子,不愿意看她,只道:“你何必來怪我?”
“你說你又辦了什么好事,叫人能不怪你嗎?”熾蓮嘆了一聲,顯然心中有氣。
“好歹,我知道了你的心向著誰……”守戎心里發(fā)苦,說話便酸溜溜的。
熾蓮聽了這話,噎住了!但莫名又覺得委屈,于是罵他道:“你怎么又知道了?我偏著誰了?我難道幫著人害你了嗎?”
守戎雖然感慨難平,但也明白熾蓮的心,他何嘗愿意她為難呢?轉(zhuǎn)回身輕輕摟著她的肩頭,哀求道:
“我知道我不好了,可我沒辦法,你既然還愿意替我擔待,就再幫幫我多照拂些澈兒?!?p> “這你只管放心,有我在斷不叫人傷了她!”熾蓮也軟下來道,“上回你走我沒去送你,這次你何時要走了,叫人帶個話,我一定去送你!”
“好!”守戎再展笑顏,便當撥云見日,一切閑事不理。
鴻雁傳書信,絹絲代情絲。卻又說守塵的信一封封全是進了木府無疑,可誰知最后全是落在了木通手里,實際上,木蓮生現(xiàn)在在木府可以算是毫無地位可言了!
這木通素有野心,區(qū)區(qū)一個蠻夷部族他早有不滿,昔日成全蓮生時便別有用心,今日有意拆散更是不簡單!
木通本是漢人,雖出身貧賤,但是聰明之極,他跟著買賣人往南來先發(fā)了富,后來更投機取巧地娶到了軋圖部落族長的女兒,這才得以改頭換面。
扎圖老族長在世時,他表現(xiàn)的是卑躬屈膝,唯岳父馬首是瞻!但等到這族長一死,他掌了權(quán)就禍心難藏了!之后對自己的發(fā)妻也是百般折辱,害得蓮生年幼喪母!
幸而木通的姐姐因為可憐她,一直照顧著,蓮生有今日,且知曉漢禮,也全因她的那位姑姑!可憐去年姑姑一死,蓮生的日子越發(fā)不好過了,此時更蓬頭披衣、抱琴哀吟,全陷在了戀人變心的苦楚里。
木通又收到一封信,嗤笑一聲捏在手里,跑進女兒房里諷刺道:
“你期期艾艾在這里為他哭有什么意思?你又知道他什么?我告訴你,他全是個偽君子,故意瞞著你!玩弄你罷了!”
蓮生一愣,茫茫然抬起頭望著他,等著他說明白。
木通見她滿眼不解,又裝出一副很替她不值的模樣,蹲下身來恨恨道:“他是竜國太子,你指望他娶你嗎?”
蓮生腦子“騰”一下懵了,她自然明白這身份的涵義,眼里的淚藏不住的“叭叭”滴落在地,伏在床沿失神地搖著頭,如刺在喉、欲哭無聲。
“如今他回去尊貴榮耀,自然數(shù)不清的淑女名媛,難道你還指望他記得你嗎?趁早死了這條心吧!”木通罵了一句,嘆了口氣,關(guān)上門出去了。
屋里僅剩一縷光照在地上,亮影里頭悠悠飄著飛塵,蓮生隔著淚珠兒看去,朵朵似春暉里的柳絮,又不禁想起往日恩愛繾綣。
門忽得又開了,炸進來的光亮得她睜不開眼,蓮生忙一抬手遮住了眼。
進來的人是阿苾,她見蓮生半個身子倒在地上,不明白怎的這么一會兒,人就憔悴成了這樣,驚呼著過來扶起,茫然地問道:“姑娘,你這是怎么了?是族長又打你了嗎?”
蓮生搖頭不理,抬手一指書柜,阿苾回頭一看,這才明白過來她還是在為那個男人傷心,于是嘆著氣,將那一只漆木匣子取下來遞到她手里。
蓮生打開來,匣子里頭全是這幾年的書信,還有守塵送的各樣鐲子、墜子,她一直都是用心好好收著的,現(xiàn)在卻只能用來睹物思人了。
將那曲詞找出來,蓮生看著又是笑又是哭,伸手便去拿那琵琶。
她撥了一個音兒要唱,嗓子啞啞地又哪里唱得出來?耳聽得的,滿是抽抽搭搭的調(diào)兒,哭得手也不穩(wěn)了,琵琶弦一震,又將那青蔥玉指剌開一道口,殷殷的血淌出來,她卻仍是渾然不知,只顧要唱!
阿苾看著哪能不管,搶過琵琶來勸道:“姑娘,別唱了!咱以后都不唱了!”
蓮生眼里無神,心中卻早已亂成一團,淚似填滿了胸,悶得她發(fā)慌,終于還是忍不住大哭起來道:“阿苾,我不信他是無情之人,我懂得……”
“姑娘,你這又是何苦呢?”阿苾也為她難受啊,主仆兩人抱作一團,泣不成聲!
那一方傷心苦侯無結(jié)果,再說回京城來,第二日卻果然云開見日!
嬴王府中已一切打理妥當,只留下兩個穩(wěn)重的舊人照看宅子,其余人都是要回韋陽,一行人列在府門外,是將行未行。
“此次多謝曹統(tǒng)領(lǐng)替本王說話了,但父皇疑心重,曹統(tǒng)領(lǐng)還是以保住自身為主,就不必再為本王冒險了?!?p> “是我大意了,差點拖累了殿下?!辈苄烙X得慚愧,亦覺得感激,“殿下與家?guī)熞娺^面了,左右不會太久大局可定,到時也就不必這么小心翼翼的了!”
長長的一聲沉吟,許久沒有聽見回應(yīng),久得——讓人以為對話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曹統(tǒng)領(lǐng)先回吧,如今不便叫人再看見你送本王了。”
“好,殿下一路小心!”
又是長長的一聲沉吟,這一回對話真的結(jié)束了。
“噠噠噠”,聽得傳來輕快的馬蹄聲,小巷里轉(zhuǎn)出一輛紅木錦襯的小馬車,走下來一位青衣的佳人,**四里。
應(yīng)聲地,又是“鈴鈴鈴”,馬頭回掉,人群里白衣箭袖的公子更是矚目。
守戎策馬走近,笑得難得開朗,熾蓮拽住他的韁轡,隨手撫弄了一下馬脖子上系的一對金鈴鐺。
抬頭細瞧,見他高高束著發(fā),紅底金花的束帶垂到后頸上偶一飄動,襯得一張臉意氣風發(fā)、俊朗不凡!
白衣怒馬,腰間金線掐的紫薇花玉帶底下,系著秋香穗兒綴的雙響佩,腳下一雙花青色的薄底短靴緊緊勒著馬肚。
熾蓮笑了笑,道:“少見你這樣打扮,我早說你穿白色最好,也只有你配上這樣素的衣裳還英氣逼人??赡闫裟切┠?、藍色來穿,裝得老成穩(wěn)重,叫人看著冷冰冰的不敢親近。”
守戎低頭打量了一眼自己的衣裳,他今日是要離京,所以不用在意自己在別人眼中的形象,倒是隨意穿的,這時笑道:
“你還不是一樣!我最樂意你一身紅裝,多么美艷奪人?我也知道你明明也是愛顏色的人,卻還不是總穿的這樣素凈?”
熾蓮聞言垂了眼,輕輕嘆了口氣道:“左右都是我們想得太多,倒將那花紅柳綠便宜了俗人?!?p> 守戎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傷了她的好心,因不忍這離別鬧得不歡而散,便故作輕松地俯下身來問道:
“你是見了我就回去?還是有話說?我不能再耽擱了,若有話說,你不妨上馬來,咱們慢慢地出城,也聊聊閑話?!?p> “不了,今日我這衣裳也不方便,見過你就回去了,宮里還有事兒,我是偷閑出來送你,也不能長待?!?p> 熾蓮答得有些冷淡,守戎更有些失落,悶悶地應(yīng)了一聲,再說兩句客氣話就也散了。
出發(fā)后守戎一直若有所思,在馬上呆呆的出神,連熾蓮在路邊目送也不知道。
那身影越遠,熾蓮眼中的光彩也就越淡,其實熾蓮是個最通透不過的人,如今的一切,她看在眼里愁在心里,或許——自己真的不該再聽父親的話,裝作糊涂袖手旁觀了!可又該怎么辦?為什么偏偏這些人,誰受了傷她都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