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被打醒的依賴感
“別哭了啊……”梅宴也好久沒有哄過孩子了,說謊話又被當場抓包,只能無力地重復(fù)著。
“師父把我當小孩子騙!”沈魚控訴她的罪狀。
“可你就是孩子啊?!泵费缗闹暮蟊晨嘈?。
“下次疼是什么時候?”
“一個月之后吧?!泵费缛鐚嵒卮鹬?,自己也心虛起來:這時間間隔,確實太容易讓人誤會。
“嗚……”沈魚埋著頭想了想,懊喪地抱怨:“來不及了?!?p> “來不及什么?。俊边@孩子又想什么呢?
“來不及做新的藥了?!彼馨脨乐暗⒄`的時間,“治療內(nèi)傷的藥方,我都還沒有研究過……下個月來不及了?。 ?p> 梅宴趕緊順毛:“都說了止痛藥就好,加大劑量,效果還是有的。陳年舊傷哪有那么好治呢!”
“管用嗎?”他抬起水汪汪的雙眼。
“嗯……”梅宴在“說實話”和“有限度地說實話”之間猶豫了一會兒,但是沈魚看這神色,就知道她又要胡說八道,煩透了一樣用小拳頭錘了一下她的肋骨。
梅宴趕緊指天發(fā)誓:“有一定的作用,這是實話?!?p> “那你以后,難受也不許忍著了?!鄙螋~終于審?fù)炅俗约規(guī)煾?,煞有介事地囑咐:“我給你加藥,或者換藥,一定能配出最有效的止痛藥方!”
“不能耽誤你自己的修行進度。”
“止痛藥而已,最簡單不過。”沈魚突然不知道哪兒又冒出來的自信,仿佛內(nèi)行一樣鄙視著梅宴這個徹頭徹尾的外行人。
——事實上還真是如此,單純止痛的藥物有很多,只不過沒人會那么用。真正的醫(yī)者不會做這種“止痛卻不治病”的事情,那樣會掩蓋病狀、耽誤治療!
“行了,其實一勞永逸的法子也不是沒有?!泵费缗Π参克p松地笑道:“我找個修為差不多的道侶,讓體內(nèi)陰陽平衡,就可以緩解很多了!我去火池子里泡著,也是取陰陽制衡之道,還是很有用的?!?p> “跟別人……?”沈魚聞言又慌起來,雙臂一緊,腦門“咚”地一下敲在她胸骨上:“師父不許跟人雙、修!”
“啊?”怎么突然連這都要管了。
沈魚理直氣壯:“你是女人,你要潔身自好!”
“這都誰教你的?。俊泵费缡箘糯了念^頂:“凡夫俗子才會有女人就要守貞的想法,咱們是修行者,只求凡事隨心!你小小年紀,怎么會有這種念頭?”
沈魚想起了在蕭藤房間里看見的女人……凡事隨心,在那種事情上隨心所欲嗎?
他心里升起一股煩悶,更加蠻橫起來:“反正你不行!”
梅宴認識的同輩修士不少,沈魚還記得地涌萬金閣那個口花花的胖子,他也是個宗主呢,而且對師父很是垂涎……不行,不能再想下去了!
梅宴被他這一招突如其來的鎖喉勒得差點斷氣,無奈妥協(xié):“你又犯什么軸???我逗你的!放開,我就是隨便說說!”
“隨便說說?!”這太隨便了吧師父!
“我不是那種玩得開的女人。”梅宴終于是不耐煩起來,手上運起柔勁,像撕狗皮膏藥一樣把他從身上摳下來。
“呵,我若真是那種人,早二百年前就不忍著這些了!”
沈魚的胳膊被扭得生疼,老實地低頭問:“是因為爹爹嗎?”
“嗯?”梅宴無法適應(yīng)自家徒弟天馬行空的思考回路,“師兄又怎么了?”這跟沈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啊。
沈魚抿唇,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臉色,問:“師父你忍著這些,是不是因為,你想和我爹在一起?”
“別聽他們胡說。”梅宴皺起眉頭,“師兄是我的親人,你也像我自己的孩子一樣?!?p> 沈魚聽她這樣說,心里卻莫名地更加煩躁,別扭地轉(zhuǎn)過頭:“反正不許你跟別人雙修?!?p> 梅宴無語,一巴掌蓋在他腦瓜頂:“你滿腦子想的都是什么!”
“是你先提的!”沈魚抱著腦袋躲過,控訴。
梅宴一呆,好像也是哦!好吧,再次認錯:“為師這次真的錯了,小祖宗你就忘了這些話吧。我就是想逗你玩,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啊,不僅是個小學(xué)究,還是個小犟驢!”
逗小孩是有代價的,梅宴悻悻地記住了這個教訓(xùn)。都怪這孩子太成熟,自己沒把他當小孩,這才開起玩笑來……真的只是開玩笑而已?。?p> 沈魚的小腦袋里,卻因為這個小玩笑,轉(zhuǎn)起了其他的心思?!皫煾?,你……你是不是,想當我后媽?”
“……?”
突然聽到這么直白的問題,梅宴忍住吐血的沖動,努力克制自己的巴掌——剛才已經(jīng)敲過一次他的腦殼了,真把孩子敲傻了,沒法跟師兄交代!
但是她的臉皮還是禁不住抽了抽,危險地瞇起眼睛,反問:“你,也是在跟我開玩笑,是吧?”
沈魚猶豫了一下,表情單純卻嚴肅地抬頭:“師父,他們都說,你喜歡我爹?!?p>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沈魚心里很清楚,現(xiàn)在的他,不管問什么都是童言無忌;可是,等他以后長大了,就不好再問長輩的事情了!
而梅宴沒說話,專注地看著他,好像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什么東西來。
沈魚開始慌,努力保持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懵懂,忐忑地追問:“師父,你現(xiàn)在對我這么好,都是因為爹爹嗎?”
梅宴看著這純真的眼神,終于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從養(yǎng)了這個孩子之后,自己無奈的情緒在明顯增多!
她從收徒弟開始,就已經(jīng)準備好了接受這些復(fù)雜的情況;但是,關(guān)于長輩的流言,終究還是對這孩子產(chǎn)生了傷害。
有人傳播沈宣的風(fēng)流韻事,就一定有人傳播天雨蓮是勾引沈宣的狐媚子……畢竟,平心而論,他的這對父母,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燈,梅宴也得承認這個事實。
梅宴不想騙他,卻也不想這孩子過早地學(xué)到大人之間的復(fù)雜想法。所以,她想了想,決定轉(zhuǎn)移話題。
“你覺得我對你好嗎?”梅宴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似乎只是淡然地說明事實。
“我也不是對所有弟子都這樣。你覺得我對你好,只是因為,現(xiàn)在的你,是在太弱了!”
沈魚愣住,他沒想過會得到這樣的答案。
“你現(xiàn)在才是筑基而已,結(jié)丹之后,你這小身板,或許能禁得住我的折騰!到時候你就會覺得,我是天下最壞的師父了?!?p> 沈魚本來還有點失落,聽到梅宴的解釋,卻莫名地期待起來。對自己實力的小野心,終于又回到了他身上。
但是,在此之前,他還是要問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師父,你把我?guī)Щ貋?,真的不是因為,你想當我后媽??p> 這次梅宴回答的很快:“不是?!?p> “我不把你帶回來的話,你就得跟著你血緣上的外公,回到密山派去。”她輕輕搖頭,“師兄已經(jīng)注定受罰,你無依無靠,就算看在天雨蓮的面子上,我也不想看你死!”
她想起來石階步道上,那個從沈宣身后探出來的小腦袋。大人還沒到十惡不赦的程度,小孩子更是無辜,眼看這孩子掉進密山派那塊兇險之地,她怎么忍心!
“還是因為爹爹啊?!鄙螋~嘟噥。
不過,既然梅宴不是想著沈宣,沈魚心里的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這樣,但是,心里明顯變得輕松了,這一點完全沒有假。
如果自己跟爹爹搶師父的話……那他好像也只剩下美貌這一個資本了。
他被自己這個想法嚇了一跳,然后又慶幸:幸虧師父沒有那個意思,真是太好了。
梅宴也感受到,他的情緒不知為何終于松懈下來。此時此刻,就算借給她十個神魂,她也想不到,沈魚十歲的小腦袋瓜里、已經(jīng)轉(zhuǎn)到了那種方向!
“師父,你最近都不修煉,是因為照顧我嗎?”
“怎么可能,我可是剛進階啊,這修煉進度還不行?”梅宴回答,“而且我本來就不在乎階位。你別聽別人說閑話,我屠魔淵的時候,那些碎嘴巴還沒出生呢!”
“還有,你別老是想著我,管別人之前,先把自己管好吧!”
梅宴心里那股子無奈已經(jīng)到了極點——師兄為人冷淡,不善言辭,這孩子跟這樣的父親在一起,想必是習(xí)慣了察言觀色。
不過,趁著孩子這會兒正聽話,梅宴趕緊開動她明顯不如肌肉發(fā)達的腦袋,給徒弟布置下一個階段的任務(wù)。
“現(xiàn)在你境界也鞏固了,之后就要多練法術(shù)。至于煉藥,你可以當成愛好,不能當成你現(xiàn)在的主要方向?!?p> 沈魚應(yīng)聲是。眼看著自家?guī)煾缸兂闪艘晃粐缼?,而不是那個可以撒嬌的師父,他的腦袋也垂了下去,沒精打采地聆聽訓(xùn)話。
梅宴知道,自己的情緒多少有點煩躁。不過,雖然回報恩情是好事,這孩子對她的關(guān)注,似乎有點太過了吧?
這樣可不行。就算這孩子從小沒了娘,現(xiàn)在也不能過度依賴任何女性長輩,這會讓男孩子變得懦弱。無論如何,戰(zhàn)神梅宴的徒弟,怎么可以是軟蛋!
想通了這些,那點兒不忍心也被她拋之腦后,即使沈魚現(xiàn)在的模樣可憐巴巴,該教導(dǎo)的東西還是不能馬虎。
“我說徒弟你也真是的,之前碰到那條蛇,為什么不敢打?我讓你御劍,你不喜歡也就罷了,在法術(shù)上,你總得學(xué)一學(xué)吧!”
沈魚的腦袋埋得更低了。
“現(xiàn)在修士普遍都使用法術(shù)、法寶,舉手投足就可以降妖伏魔。再看看你,筑基兩個月了,連個像樣的攻擊手段都沒有,對同階位的妖獸都束手無策,你難道不該反思一下嗎?”
沈魚還是第一次聽到師父說這種重話,心中十分沮喪。回想過去的幾個月,他也很是赧然。
靈山派終究是東洲第一大派,四閣三宗里有好多煉藥高手。而他呢,僅僅是筑基修為、入門個把月的水平,就想要另辟蹊徑,治好師父二百年的舊傷……
這種想法,真的是太過狂妄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