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情,他從來沒有擁有過,也不奢望。天馨卻是他第一個心疼的孩子,他比天馨晚兩年入宮,在宮宴上,第一次正式見了“家人”。那個躲在躲在姜皇后的孩子,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那時他還天真的以為,那只是一位可愛的小妹妹。
當(dāng)他見到天陽時,雖未說明,他心中也明了幾分,他便暗中試探,并無異常,結(jié)合天陽的狀態(tài),他還是有所懷疑。
乾國強盛,不時會有使團覲見,神廟會接收一些他國典籍。閑暇時,他會去藏書閣翻閱,在一些醫(yī)典中,記錄了一種病癥,離魂癥。
他根據(jù)天陽來神殿的間隔,去觀察天馨,結(jié)果和他猜想的一樣。五年前,天元離開朝堂,開始游歷四方,天陽開始來到神殿。也就是從那時起,天馨的離魂癥有跡可循,起初是一個月,后來一段時間朝堂有些亂,便是天天。也就說,朝堂有事,后宮有事,天馨便會犯病。
他覺得平常那個怯怯的孩子并不是在做戲,但離魂癥在本國醫(yī)典中并未記載,說出去只會讓人覺得是無稽之談。再加上天陽的怨氣,他不會相信。
這件事情,他一直埋藏在心里,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寬慰天陽。
“我們生來就享有普通人難以匹及的殊榮,這就注定我們將為此付出相應(yīng)的代價。我們是不可能從這場戰(zhàn)爭中勝出的,還不如早早為自己尋一條出路。你也快到出宮的年紀(jì)了,姜皇后既然庇護了你們母子,也必會為你出宮帶來便利!”
天陽認(rèn)同的點了點頭,還有一個月,他就可以逃離這一切了!
“天馨正式宣戰(zhàn),暫時沒有時間來找你麻煩,開始籌備吧!”
母親從小的教誨,讓天銘清楚的知道自己以后的路,母親用自己的生命為他鋪了路,因此這場戰(zhàn)爭他絕不會介入。至于天陽,每個人有自己要走的路,他能做的有限!
一場鬧劇戛然而止,皇城里又恢復(fù)了往日的寂靜,唯有陣陣微風(fēng)吹動那樹枝,才能感覺到皇城的生命力。
今晚的事是天元最不愿看到的,大哥最早參與這場戰(zhàn)爭,無奈資質(zhì)普通,空有野心罷了。天馨身體不好,自然也沒有繼位可能,保全他們,他還是有信心的。但此刻天馨卻介入這場戰(zhàn)爭,他們是打算把他推向那個風(fēng)口浪尖嗎?
離開朝堂,其實并不是他一人之想法,也有外公的意思。大家族看似榮耀,卻暗藏危機,位置太高,會被當(dāng)權(quán)者忌憚,位置太低,會被其他家族吞并。這就是當(dāng)權(quán)者們玩的把戲罷了,制衡各方勢力,相互消耗。這些盤根錯雜的大家族會隨之消亡,緊接著又會有新的家族誕生,姜氏一族就是那個快消亡的大家族。
姜氏一族是最古老的家族,沒有之一,之所以能經(jīng)久不衰,就是姜氏一族會審時度勢,與皇族建立親密關(guān)系。相互利用的關(guān)系只是讓姜氏一族延緩了消亡,樹大招風(fēng),皇家已經(jīng)厭倦了姜氏一族過多介入朝堂。前任帝王對姜家的信任,超越以往,甚至讓姜家參與了立儲,這對于姜氏一族來說就是捧殺。
母親是后宮唯一的女人,六子三女可都是她的孩子,姜氏一族真正離開談何容易!年少時,不懂事的自己,問過外公,為什么大家都不一樣了。外公微笑著說,天元啊,守住你的心,就不會被世俗左右。
新皇登基,外公退隱,姜氏一族漸漸退出了朝堂。五年前,外公病重,告知他一切,他便離開朝堂,在外籌謀,為姜氏一族謀一條出路。他們卻漏算了天馨,她的參與,無異于打亂了所有計劃。
一個大家族家主不想著振興門楣,而是想著帶領(lǐng)家族平安消亡,這是一種背叛,因此知道這個計劃的只有家族里的那些長輩和天元。就連姜皇后都未透露分毫,更別說天馨了,天元現(xiàn)在能做的,勸止天馨的一切行動。
“這是天意??!”
姜懷風(fēng)年少時是先王伴讀,年少的情分,戰(zhàn)友情分,使得兩人親密無間,也是這種絕對的信任,給姜氏一族埋下了消亡的種子。上到國家大事,下到皇家瑣事,都有姜懷風(fēng)的影子,先王對他的信任可見一斑。
作為皇子皇女的老師,姜懷風(fēng)自然是傾囊相授,但可惜這些皇子皇女中沒有幾個可造之材,他認(rèn)為最出眾的有兩位,一位是大皇子空青,一位便是當(dāng)今陛下。大皇子謙遜有禮,性格溫和,時常行走在集市坊間,探訪民間疾苦,在百姓間呼聲很高。帝更擅長權(quán)謀之術(shù),朝野間他的呼聲更高。先皇很是為難,兩個兒子各有優(yōu)劣,但他心里更喜歡空青。
這場持久戰(zhàn)直到空青遠游,帝迎娶當(dāng)時的姜皇后,才正式結(jié)束??此剖墙獞扬L(fēng)支持了帝,卻不知這是姜懷風(fēng)的別無選擇,空青不愛江山愛美人。這是姜懷風(fēng)意料之外的事情,這些孩子都是他打小看著長大的,脾氣秉性他是最清楚的。文帝善于玩弄權(quán)術(shù),最在意的就是各方勢力的均衡,姜氏一族勢必會因為這種均衡而被打壓。
當(dāng)日帝求取他的女兒,他有過猶豫,可是當(dāng)時的形勢,逼得他不得不忍痛嫁女。那也成為他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情,自己的女兒如今在后宮過著什么樣的日子,他是知道的。還好天元這個外孫沒讓他失望,姜氏一族的重擔(dān)交給他一人,他方能瞑目。
“外公,你也不必憂心,我必當(dāng)全力阻止天馨!”
天元的聲音拉回了姜懷風(fēng)的往事回憶,這世上哪有兩全其美的辦法,天要亡我姜氏一族了!
“天元,這些年你做得夠多了,家族里的小輩已經(jīng)安頓了一些了,剩下的就看造化了,你也不必介懷了。我們都是將死之人了,生死無畏,唯一記掛的就是你和你母親,你只要保護好你們就夠了!”
先王臨終之言,便讓姜懷風(fēng)有了心理準(zhǔn)備,那時,先王病重,召他入宮。
“青空性子太過溫和,他為帝是百姓之福,京墨的那些陰詭手段,我不喜歡,但這是對乾國最好的選擇。八國之間必有一戰(zhàn),乾國倘若不能更加強盛,只能為人魚肉。我作為帝王,我無愧于列祖列宗,作為朋友,對你有愧!”
先王這番話,無論真假,姜懷風(fēng)覺得自己的人生圓滿了。家族氣數(shù)已盡,他并不怨恨先王的捧殺,在他看來,這也算是給這個大家族一個完滿的謝幕。
他原本還心存幻想,文帝會念在自己女兒的面上,放過姜氏一族。但自從他登基以后,姜氏一族就被邊緣化,連根拔起也是遲早的事。
大家族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享受家族庇護,必然也要為家族犧牲。文帝行事狠辣,斬草必除根,他盡力保全小輩,就是為了給姜氏一族留下一線生機。
“外公,難道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天元很懊惱,難道要他眼睜睜看著家族消亡嗎?
“他是乾國的天,我們只是他的棋子罷了,又怎能擺脫被擺弄的命運呢?”
“我可以......”
“天元,你不爭才是最安全的,只有跳出這個局,才能看明白棋局走向,抓住機會逃離這個棋局!”
表面上儲君是擇賢而立,實際上不都是帝王的布局罷了,即使去爭,也不一定會贏,贏了也不一定能登上那個位置。
“可現(xiàn)在我們都深陷其中,又如何能置身事外呢?”
“就好比你大哥,他是最有優(yōu)勢的嫡長子,現(xiàn)在卻一敗涂地。究其根源過于心急,心不靜,就容易犯錯,也會被人加以利用?!?p> 天元認(rèn)同的點了點頭,自己最近的確有些冒進了,很多事情湊在一塊,讓他有些心神不寧。
大哥天羿因為干涉軍權(quán)的事被罰閉門思過,還沒過一天又有人彈劾大哥貪污,還有其他各種罪行,更有甚者,要求取消大哥的候選人資格。
大哥對于母后來說,有著特殊的意義,大哥出生時父王和母后還是很恩愛的,那是愛情的結(jié)晶。母后這些年身體一直不好,父王也有些愧疚,對于大哥也格外寬容。大臣們也看得出來大皇子的與眾不同,都會適當(dāng)而行,最近卻著了魔似的爭對大哥。而父王的做法,也讓天元有些看不懂,不查不審只罰。
再怎么說也是父子,天元只希望是自己想多了,虎毒尚且不食子。
“外公,對于大哥的事,您是如何看呢?”
姜懷風(fēng)嘆了口氣,輕聲說道:“一切皆是命數(shù),執(zhí)迷不悟,我們也無能為力!”
都是自己的外孫,怎能不心疼,可那人太過執(zhí)著,不是他們的勸告就能讓他舍棄這些年的籌謀,只能看著他一步步越陷越深。
天元也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不想讓母后傷心,一母同胞,無論如何,也要保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