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 第十七章
但看著廉子衿云淡風(fēng)輕的模樣，云流景再次火從心起：“你倒是不在意，可曾問過小青榖的意見？她愿意和你一起被困在長白門一輩子嗎？”
青榖從廉子衿說出提議后便沒有再開口。此時抬頭看向廉子衿，兩人對視了片刻，青榖竟是直接撲到了廉子衿的懷中，將頭埋到了他的胸前。
看到這一幕，蕭雨歇由衷地笑了笑——子衿的心意終究得到了回應(yīng)。
云流景則是長大了嘴巴，見青榖一直待在廉子衿懷里不出來，怪聲怪氣道：“小青榖這是開竅了呀？不過也不用這么急不可耐吧？我們現(xiàn)在正在討論另一件事情?！?p> 廉子衿卻示意云流景停止，伸手輕拍青榖的背——胸前一片濕意，青榖趴在他懷里哭了。
“師兄，對不起?！边煅拾祮〉穆曇艋旌铣槠鼈鞒觯鄻b對廉子衿說道：“師兄，對不起，對不起……”現(xiàn)在除了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我總是想每一個在意的人都不受傷害，但總有人因為我受傷。先是小四，然后是你們。就這樣避世也好，不用再參與到玄門和阿姆他們的紛爭，也不用再夾在中間進(jìn)退不得。
可是，起因是我，為什么師兄卻要賠上一生的自由。
“你永遠(yuǎn)不需要對我說這三個字，現(xiàn)在所做的一切，皆是我心甘情愿。”廉子衿輕聲道：“既然是發(fā)自內(nèi)心，我的舉動便都是為了完成我自己的愿望。我為我自己做事，你為何要心懷歉意？”
蕭雨歇輕笑。
既然是發(fā)自內(nèi)心，我的舉動便都是為了完成我的愿望。
這本是廉子衿勸慰青榖的話，放在她身上，卻無比貼切。她何嘗不是一廂情愿、心甘情愿呢？
云流景看著相擁的兩人，本有大堆的話卻再也說不出來：勸人勸到這個份兒上，當(dāng)真是前無古人了。
……
三日后，長白門和云門對于青榖、廉子衿、蕭雨歇和云流景等四人的處置正式通過參與審理的門派的同意，并且以信函的形式發(fā)往未到場的門派。
長白門弟子青榖和廉子衿，私自釋放妖獸，罰其二人禁閉于招搖之山，終身不得踏出一步。
從者云流景、蕭雨歇，各罰面壁思過半年。
對于這樣沒有緣由只有結(jié)果的處罰，玄門眾家自然有反駁之聲，但都是雷聲大雨點小，很快被壓下來。
相救靈獸一事告一段落，閩中的水患也已除，聚集在云門的十幾個門派陸續(xù)出發(fā)各自返回。
各地的災(zāi)患陸續(xù)除去又時有發(fā)生，半獸族仍舊和玄門糾纏不休，各家各派忙著對付、忙著求援……
不論外面的世界如何翻覆，都和禁閉中的四人沒有關(guān)系。充滿奇遇的時光易度，平靜的日子也消逝地飛快。
半年后。聞杳林。
“師兄，聽說最近半獸族鬧得更兇了?！鼻喾Y接過廉子衿遞來的茶，輕啜了一口，接著道：“師姐不會有事吧？”
禁閉剛結(jié)束的蕭雨歇便被派遣出去，協(xié)助其他門派共同對抗半獸族。
說來也怪，廉子衿和青穀從不死國求來的陣法并非是不傳之秘，而是直接傳授給了整個玄門。但是，自從青穀在窮言門抓住了第一個半獸族人之后，至今沒有第二個人被抓獲。
玄門和半獸族的對抗，更像是一場貓抓老鼠的游戲，你來我往，“樂此不?！?。
廉子衿將手中的茶壺放下，端起自己的茶輕輕品了一口：“放心，以師姐的修為，就算不能讓半獸族人敗退，也不會輕易為人所傷。”
確實。青穀稍稍放下心來。
半年不曾踏出長白門一步，青穀回到了比初入長白門還要平靜的生活。每天空閑的時間多了，心境也漸漸平和下來。
這些時日，她想了很多，將腦海中凌亂的思緒全部理了一遍。關(guān)于自己的身世，關(guān)于獸族和獄法之山的結(jié)界，關(guān)于阿姆和半獸族，關(guān)于長白門和蕭雨歇等親人摯友，關(guān)于終身禁閉的處罰，關(guān)于廉子衿。
全部理清之后的結(jié)論是：她的身上有很多未解之謎，冥冥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推著自己去揭開這些謎底。
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結(jié)束了。
終生不得出長白門一步的懲罰，將一切都隔絕在了外面。她的未來一眼可見——傾注于修行，有幸步入化境則可享千年壽數(shù)；不然則是和普通人一樣漸漸衰老，匆匆過完數(shù)十載光陰。
“師兄?！鼻喾Y看著廉子衿的眼睛：“你真的甘愿就這樣，庸碌一生嗎？”
廉子衿當(dāng)日對廉霽和云流景說的那些潛心修行以求化境的話，青穀自然不會信。她一直都知道，廉子衿不喜冗務(wù)，厭惡殺戮。但是如果可以，他也絕對不會選擇這樣過一生。
他的夢想，是學(xué)以致用，降妖除邪、匡正扶道。
可是如今卻因為自己，他主動提出終身禁閉長白門，。
廉子衿和青穀對視著，幾乎是一字一句地說道：“阿穀，你只需要記住，這就是我的選擇，是聽從自己內(nèi)心的決定。并沒有什么不得已或是意難平。記住了嗎？”
看著廉子衿眼中的肯定和堅定，青穀緩緩地點頭……
云門。慘綠苑。
自從禁閉開始，云流景便不曾踏出慘綠苑一步。如今禁閉解除了，他正想前往長白門看看廉子衿和青穀。
未曾想，剛一出門便碰見了自己的伯父，云門掌門云徊。云流景心中暗道：躲了半年，終究還是躲不過。
“伯父。”云流景躬身致禮。
“嗯?！痹苹不貞?yīng)道：“流景你過來，我有話問你。”說完，搶先一步踏入慘綠苑。
“我已經(jīng)有二十多年沒有來過這里了?！痹苹部粗鹤永锏木跋?，感慨道：“從你父親去世之后?！?p> 他看著低頭不語的云流景，開口問道：“為何要掩藏自己的修為？”甚至做出一副紈绔子弟的模樣。
“還能是為什么，我懶呀?！痹屏骶般紤械匾性谝慌缘囊豢脴渖?，不在意的說道：“伯父也知道，我最煩和那些道貌岸然的老頭子周旋了。要是太能干了，豈不是要經(jīng)常和他們見面？哪有現(xiàn)在的逍遙快活？”
“云流景！你給我好好說話。”云徊怒道。
云流景長到二十多歲，見云徊對自己發(fā)火的次數(shù)屈指可數(shù)。看來這次是真的不容易躲過了。
但是，云流景當(dāng)真不怎么怕云徊發(fā)怒，他慢悠悠地開口道：“伯父你問我我就回答，可是回答完你又不信，那我可真是沒辦法了。你還有事嗎？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先走了?！闭f完轉(zhuǎn)身欲走。
“你給我站??！”云徊沉聲道：“你要去哪兒？”
“下山去城里隨便轉(zhuǎn)轉(zhuǎn)啊。”云流景止步，轉(zhuǎn)身回答道：“半年過去了，閩中應(yīng)該已經(jīng)恢復(fù)了往日的繁華。”
“你是要去長白門吧？”
云流景不言。
云徊繼續(xù)開口道：“就算你和廉子衿的交情再怎么好，最近一段時間也不要去找他。上次的事剛剛平息下去，你還嫌不夠出風(fēng)頭嗎？”
“伯父這話，是什么意思？”云流景問道。
“意思是，你最好和廉子衿斷了來往?！痹苹不卮鸬溃骸八麄儸F(xiàn)在是在禁閉，但難保以后會發(fā)生什么事。長白門的底蘊再深厚，也抵不過整個玄門?！?p> “子衿他們是我的摯友。”云流景一改懶散之姿，沉聲道。
“那又如何？難道你要為了朋友而置親人甚至整個云門而不顧嗎？”
云徊見云流景不言，緩步走出慘綠苑。
而云流景看著云徊的背影，神色不明……
走到書房，抬頭便看到懸掛在墻上的長劍。兒時的記憶隨之而來……
云流景尚未出世，他的父親便無故身死。母親愛父親甚篤，強(qiáng)撐著將他生下，不久后也撒手人寰。
他可以說是伯父一手帶大的。
那個時候，云門的掌門還是他的祖父。
伯父待他百般疼愛，比親子還要耐心細(xì)心幾分。原本，伯母對此還不算十分在意。但是在堂弟云流岸出生之后，一切便不同了。
明明云流岸比他還要小上兩歲，但只要是他們兩個發(fā)生了口角，受責(zé)罰的一定是云流岸。云門得了什么罕見的寶物，先挑的卻是云流景。
伯母周氏出身玄門世家，和伯父算是世家聯(lián)姻，感情本就不算深厚。后來更是因為伯父偏心于他而時常爆發(fā)矛盾。
幼時的他哪里懂得這些，依舊安心的享受著伯父對于自己的偏愛。
開始啟蒙之后，負(fù)責(zé)教他和云流岸習(xí)武修煉的師父贊他天資聰穎，是罕見的奇才。
伯父聽后大為心悅，對他比以往更加用心，時常親自教授指點。而他，也因為和云流岸暗中較勁而愈發(fā)努力刻苦。
七歲那年，伯父從外面尋得一把寶劍。他和云流岸都還沒有佩劍，自然都想要。
意料之中，這把劍最終到了他手里。
佩了劍之后，他修習(xí)更加用功，更加頻繁地得到伯父的夸獎。
但是突然有一天，伯父滿臉怒容地質(zhì)問他：“為何要傷人性命？”
他尚未反應(yīng)過來，便見到云門的弟子抬過來一具尸體，是丫鬟的裝束。
伯父指著那人質(zhì)問他：“我給你劍是要你潛心修煉，長大后懲奸除惡，光耀門楣，不是要你濫殺無辜！這人不過是不小心打碎了一盞硯臺，你何至于下如此狠手？”
他大喊：“我沒有，不是我?！?p> 可是，伯父卻指著那人腹部的傷口：“這劍傷分明是我給你的那把劍所致，不僅不思悔改還妄圖狡辯，我就是這么教你的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