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千里煙波處,
花圃盡頭,
十里留香。
月白身影浮動,牽起半波微涼。
“公子——等等我——”周伯上氣不接下氣的追了上來。
公子期微微轉身,苦澀一笑:“周伯,我心意已決,莫再多言!”
這個少年已完全褪去青澀的稚嫩,不再是一個需要借助別人的力量而成長翩翩佳公子,他心思沉靜、亦殺伐果斷,喜或不喜皆由心定,不再有人能左右他的思想,也無人敢冒犯他的權威。
周伯意味深長的望著公子期,似乎從中看到了另一個人的身影,心里嘆了一口氣,可惜了公子雖比那人更睿智一些,卻終究隨了那人的性子,執(zhí)念太重,孽緣啊孽緣!
“千里煙波處乃老莊主畢生心血,此行還請公子三思”事關千里煙波處在江湖中的聲譽,周伯豁下老臉阻攔,當即跪在公子期面前,攔住他的去路。
公子期聞言,卻并沒有看他,眸光飄向遠處,瞳孔也是渙散無光,淡淡的聲音隨著清風沉沉浮?。?p> “抓不住喜歡的,護不住想要的,這就是顧慮太多的結果,你說是么?周伯?!?p> 周伯抬起頭,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子的公子,毫無掩飾的黯然神傷,顰起的眉頭,有著化不開的憂傷。
“人死不能復生,望公子節(jié)哀!”
周伯想起南宮厭也是心中一沉,可惜了那個靈動聰慧的少女,紅顏薄命亦是她的命,莊主的至親血脈,最終是沒有保住??!一切皆是命,為千里煙波處的未來,他又不得不勸阻公子期。
公子期像是沒有聽見一樣,依然望著遠處,自顧自淡華如水:“傳聞西域有靈山,山中有通靈神教,通靈圣女亦有入冥之能,可無視凡塵法則,助人尋魂入夢。”
“可是那只是一個傳說,西域通靈神教本就擅長蠱惑人心,為江湖各大門派所不恥,公子萬萬不能與其打交道,日后若被人詬病,得不償失!”
公子的心思,周伯何嘗不知,為了一個縹緲的傳說,千里煙波處擔不起與邪魔外道親近的罵名。
一陣清風再度拂過,攜帶著百花清香而來。
公子期淡淡收回眸光,似是回過神來,悠悠道:“以往我自是不信的,可是遇見了她,浮生若夢一場,我卻是信了?!?p> “公子——莫要犯了糊涂”
公子期似乎是一直沉浸在自己的識海中,任憑周伯如何痛心疾首的勸阻,他亦不為所動。
月白身影沒了往日的溫潤如玉,身形如魅,眨眼間已消失在原地,對于周伯的跪拜和懇求絲毫不為其動容,看來是心意已決,亦心如磐石。
清風微蕩,
一聲輕輕淡淡、毫不掩飾的傷情回蕩在清風百花飄香中:“不糊涂一場,焉知心在何方!”
周伯望著公子期消失的方向,嘆了一口氣,緩緩起身,身形日漸句樓,老臉上布滿苦笑:“公子,你這般又是何苦?”
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周伯似乎下定了決心一般,渾濁的眼神突然精亮了幾分,向著許久未踏入過的方向走去。
……
……
紫金大門,
富麗而又不失莊嚴。
月華夫人一身雍容華貴,時間似乎一直眷顧著她,除了神情冷漠、不茍言笑,依然絕色傾城。
一向不怎么出門的她,此時在等。
等誰?
自然是大逆不道的親生兒子——公子期。
自己的兒子,雖不親近,但依然知曉他的幾分性情,公子期若走,必定會從大門正大光明的出去。
不出所料,不肖一刻鐘的功夫,那標志性的月白身影,已然出現在月華夫人的視線中。
公子期苦笑一聲上前,周伯當真用心良苦,著實不該與他商量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除了他自己,許是別人都當他魔怔了!
“見過母親”公子期一如既往地恭順無比。
月華夫人慢慢抬起眼眸,鳳目微瞇,語氣也是一如既往地冷厲:“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母親?”
“生養(yǎng)之恩大于天,兒子自是日日感念于心,不敢有半絲褻瀆之心”公子期字字發(fā)自內心,卻又無形中帶著疏離。
母子之間的關系,亦是一如既往地淡漠異常,可是細挑又挑不出什么來,在外人看來兒子恭順有理、才能卓絕,母親雖太過嚴厲卻又不失教子有方。
“感念于心”月華夫人冷嗤一聲,目光逐漸凌厲起來:“你若真恭順,就不會忤逆我的意思,私自將她帶回千里煙波處?”
面對質問,從小到大公子期從未反駁過只言片語。
但這次他卻是無法抑制的開口,聲音依舊淡淡:“她人既已不在了,母親又何苦再提及此事!”
果不其然,那賤人的女兒如她母親一般,最擅長蠱惑人心,一向在她面前恭順聽話的兒子,也開始頂撞自己了。
哪怕只是疑似頂撞的苗頭,卻也讓一直高貴跋扈的月華夫人,緊緊的皺起了眉頭:“既然那南蠻妖女已死,此事便作罷,那我來問你此番去尋通靈圣女又所謂何事?”
公子期突然沉默不語,眼瞼一直低垂著,一時間場面有些靜謐。
月華夫人見他不敢答話,再度冷笑出聲:“我勸你做事過一下腦子,若你此番辱沒了我千里煙波處的門楣,我定會將那小賤人的骨灰刨出,丟入世間最腌臜之處,如若不信,你大可一試?”
字字珠璣,句句不留半分情面。
公子期再抬首時,眼波無瀾,目光似乎越加空洞了,但機械般的恭順依舊:“母親教訓的是,孩兒這就回乘風閣自思己過?!?p> 言罷!對月華夫人恭順一禮,轉身向乘風閣的方向往回走。
這樣的恭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母子間誰都不曾主動與之親近,也無法親近得起來。
月華夫人望著公子期漸行漸遠的身影,有著說不出的悵惘若失。
心里頭莫名的不是滋味,倔強如她,從始至終都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過錯。
錯的一直是那人,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保護她一輩子不受傷害的人。
可是就是這樣一個快意恩仇、溫潤如玉的和煦男子,卻親手毀掉了她一生的幸福。
她恨,
即便那人早已魂歸地府,她依然恨,特別公子期那張與他三分神似的容顏,哪怕是親生兒子,她亦厭惡無比。
紫金大門緩緩合攏,
月華夫人收回心神,對守門的小斯細細交待了一番后,向自己常年居住的冷月閣慢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