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消亡的未亡人（中）
【12：23：11】
紀文龍氣喘吁吁地從校門口飛奔而出，兩個拿著電棍的保安緊隨其后，手腕還有一條淺淺的劃痕。
紀文龍原以為找到高三年段第一這樣的明星人物應該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打探到名字也確實不難，先是問到了高美玲女兒的名字——金柔渺。
這名字倒是一聽就是玲姨的風格。
然后，接下來兩個小時發(fā)生的事情便可謂是九曲十八彎。先是保安禁止外校學生進入，紀文龍好不容易找到突破口，翻墻翻了進來，卻發(fā)現(xiàn)金柔渺并沒有在上晚自習，而是提前回家了。
接下來問地址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情更是讓紀文龍幾近崩潰，這群老師和領(lǐng)導用幾乎變態(tài)的防范意識讓紀文龍根本無從下手。
裝海歸表哥、冒充男友甚至是以死相逼才好不容易求來了金柔渺的地址，紀文龍手上的劃痕和身后的兩個保安大哥，就是這么做的代價。
【11:00:02】
三單元二號....到了....
紀文龍看著門牌號，彎下腰喘起了粗氣。
離末班車發(fā)車只剩下一個小時了....得抓緊了....
但如果真的沒趕上的話....似乎也沒有什么影響....
畢竟還有11個小時，自己曾經(jīng)存在的十八年都將失去意義。
這般想著，便按下了門鈴。
“來了。”
踢踏踢踏的腳步聲伴著女孩的回應越來越近，房門慢慢地打開，女孩的身影也在紀文龍的視線中展開。
這是一個實在算不上漂亮的女孩，五官之中只有一雙藏在黑鏡框下的雙眼還勉強算作有神。
紀文龍去看得出了神。
像....太像了....這就是基因的力量嗎？
眼前的女孩簡直就是年輕了二十歲的高美玲，無論是從神態(tài)還是長相都近乎一致。
“你是...誰？”
金柔渺看著滿頭大汗的紀文龍，臉色止不住的泛紅。
帥...太帥了....比自己18年來看見過的所有男性都要帥....
“你是叫...金柔渺嗎？開元一中的高三一班的？”紀文龍頓了頓，開頭問道。
“那個....對....”金柔渺的眼神些許的躲閃，似在期待著什么。
“這是你母親去山上給你求來的佛珠，讓我轉(zhuǎn)交給你。”紀文龍滿心歡喜地從懷里掏出那串佛珠，遞給金柔渺。
“我....母親？”金柔渺接過佛珠，仔細地打量了一下。
“對，她還說祝你高考加油。”
“可.....我母親就在房間里啊....”金柔渺一臉地疑惑。
“房間里？”紀文龍皺著眉頭反問道。
“小渺啊...門口是誰?。俊狈块g內(nèi)婦人踢踏踢踏地走到了金柔渺的身旁。
婦人生得很美，只是和金柔渺一點也不相像。
紀文龍看著婦人，有些本能的反感。
“這位同學是....小渺，不給媽媽介紹認識一下？”婦人一臉仔細地打量了下紀文龍，扭頭壞笑著對金柔渺問道。
“我也....”金柔渺剛開口，便被紀文龍打斷。
“你認識一個叫高美玲的人嗎？”紀文龍迫切地、眼睛閃著期待看著金柔渺問道。
“高美玲.....是誰？”
這幾個字似是攜槍帶棍，兩三下便將紀文龍攪碎。他匆匆丟下一句高考加油，便不要命地奔向黑暗，消失在其中。
“行啊....這小禮物都送到家門口來了啊...”婦人一臉壞笑地用手肘懟了懟金柔渺。
“我真不認識...他?！苯鹑崦炜粗诎抵邢У纳碛埃彩且荒樀馁M解。
“好了好了...媽媽都懂....誰還沒年輕過...”婦人仍舊一臉壞笑，完全不信金柔渺的說辭。
“媽....我真不認識，，，，”金柔渺也被婦人說得一臉通紅。
“好了好了，媽媽不說了。”婦人笑著作罷，頓了頓又補了一句。
“不過你這個眼光....還真是不錯！”
“媽！”
“咣”的一聲響起。
房門已鎖，黑暗依舊。
【10:41:21】
雙腿在夜路上大開大合，幾乎沒有一刻是同時著地的。喘息聲和風聲交錯，似是某種激昂的進行曲。
怎么會....怎么會不記得呢？明明長得那么像....明明連聲音都一樣....怎么會成了別人的孩子呢？
當那個美婦人出現(xiàn)的時候，紀文龍就明白了，除了自己，所有人都已經(jīng)將高美玲遺忘了。而自己，便是高美玲留存于這個世界最后的痕跡。
只不過，這個痕跡也只剩下10個多小時的壽命了。
他的腦海中突然出現(xiàn)了，動車上在自己身旁嘮叨個沒完的高中生、為了過生日而吵架的情侶、形同陌路的同學、從沒說過一句話的暗戀對象。
原來，他一直都是一名旁觀者。
原來，他當了十八年的膽小鬼。
原來，這個連停車位都找不到的世界，卻用孤獨困住了他。
“你們就是一群傻逼?！?p> 紀文龍一邊跑一邊擺弄著手機，將這句在心底珍藏許久的話發(fā)到了“紀文龍高校后援會”的微信群中。然后也不管有沒有人回，也不管回了什么，便退了群。
隨即，打開班級群。
“我不高冷，不難相處也不是同性戀，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想交朋友、談戀愛，也喜歡看動漫和玩游戲，會逛色情網(wǎng)站，也會幻想和喜歡的人做愛?！?p> “我和你們一樣！一直都和你們一樣！也只想和你們一樣而已！”
發(fā)完退群，一氣呵成。
明明是打字，卻又覺得是在對著過去的自己咆哮。
做完這一切，紀文龍打開QQ開始翻找聯(lián)系人。
“牛愛花，我在初二下學期的時候喜歡過你！”
“真的嗎？....可惜....就差了一個字....”
“我在初二下學期的時候喜歡上你。”
紀文龍看著回復，眼淚止不住地流了出來。
回去....一定要回去....哪怕一切都沒有意義....哪怕一切都會被遺忘.....自己也要見到他們....那些貫穿了自己十八年人生的他們！
來得及...趕得上...只要自己再快一些!
紀文龍流著淚，不顧一切地在夜路上疾馳。
“同學，借你的車用一下。”
紀文龍飛快地從推著自行車前行的、穿校服的女孩手里奪過車。
“搶!劫.....”女孩剛要扯開喉嚨中氣十足地高喊時，她突然看到了紀文龍冷峻的側(cè)臉。
此刻，她口中的劫字越發(fā)沒了氣勢，眼前的整個世界仿佛都變慢了，只有那張攝人魂魄的面龐。
這也許就是一見鐘情吧.....她這般想著。
“放在動車站門口給你！”
紀文龍留下一句，便踏上自行車，頭也不回地消失于夜幕之中。
“搶車....就搶車嘛...也不留個聯(lián)系方式...”
女孩一臉花癡地看著紀文龍離去的方向，喃喃自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