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那黑衣漢子的刀出鞘如風(fēng),剛剛架到吳六畜的脖頸上的時候卻戛然而止。然后迅速回鞘,轉(zhuǎn)身看著商隊的紫袍中年男人搖了搖頭道:”在下對故人發(fā)過誓,不到必要的時候不取人性命?!?p> “俠士,你這是何苦?。 ?p> 中年男人苦笑,“只要你助我等脫困,天心丹必定雙手奉上,而且我燕地姚家還念你一個天大的人情!”
過了許久,吳六畜還感覺脖頸僵硬難動,伸手一摸,這樣干燥酷熱的天里竟然冰冷異常。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過得久了,這是他多年來唯一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只在窗紙之薄。
定了定神,吳六畜看著那黑衣漢子。
剛剛那一瞬間里,他可以確定,這人絕對是動了殺心的,而且想要殺他可能也就是一個眨眼的功夫。
“發(fā)生了什么,玉叔叔?”
就在整個官道上一片寂靜連馬匹的喘息聲都幾乎不可聞的時候,一個稚嫩的童聲打破了沉寂。商隊馬車最中間的那輛系著金色絲綢的車內(nèi)探出一只惹人憐愛的小腦袋。
女孩一身明黃色的綢裙,粉雕玉琢的臉蛋,肌膚通透,粉白若雪,一雙明眸,一只俏鼻,唇潤齒皓,簡直像極了九天下凡的轉(zhuǎn)世玄女,只是年紀尚小,骨子里的那份嫵媚傾城被尚許稚嫩的面龐斂去了大半,至多不過八九歲的模樣。
黑衣漢子牽著的那個男孩看著她,有些微微地出神。
那一刻,他腦海里好像有什么東西閃動了一下,黑衣漢子只是會心一笑,男人自然對漂亮的女人有好感,即使后者年幼也是如此。
“你好。”
女孩發(fā)現(xiàn)男孩正盯著自己看,禮貌地點了點了頭,臉頰微紅。
“應(yīng)叔叔。”男孩扯了扯黑衣漢子的衣袖,輕聲道,“幫幫他們吧?!?p> 后者微微有些吃驚,整整三個月了,這孩子沒有要求他做任何一件事情,今天怎么會為了這些路人開口求他?
他受故人之托,將這孩子送到該去的地方,本來只需把孩子送到便可,但這一路走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是真的喜歡這孩子。
怎么可能不喜歡呢,那人就留了這么個孩子在世上,他這輩子都要拿命護著。
如此想著,黑衣漢子右手拇指壓在了黝黑的刀柄上,那把狹長的刀便出了些鞘……
輕微的聲音在吳六畜這幾個超一流的高手耳朵里顯得格外清晰,剩下的人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那雪亮的冰山一角皆是忍不住心中一寒。
他們都知道,如果這黑衣漢子出手,他們恐怕想跑都難。
吳六畜再次咽了咽唾沫,此時的他如同座下的駿馬一般不安,只不過后者是跺蹄,他是搓手。
富貴險中求,他懂江湖,也懂所謂的高手風(fēng)度……
“請?!?p> 黑衣漢子只亮了寸許刀刃,語氣卻比那刀鋒更加不可置否。他指著前方揚塵悠悠的官道。馬匪們看著他,不甘心,卻無可奈何。
場面一度陷入了一種進退兩難的境地。
馬匪們沉默了,因為吳六畜沒有說話。
燕地商隊也沉默了,因為馬匪沒有撤退的意思。
“去特么的,老子打這官道上縱橫了十幾年,第一次出來打草被人叫滾的!”
一個馬匪小頭目啐了一口,刀拍馬背,人借馬勢做餓虎撲食之態(tài)沖將出來,向著黑衣漢子殺去。
黑衣漢子卻站在原地未動,待那馬匪沖到跟前才緩緩道:“我說,請?!?p> 皺眉后,提刀的右手刀不出鞘,看似輕飄飄的一推一扯,那馬匪卻是甚至刀都未曾揮舞下來,連人帶馬就一并栽進了一邊數(shù)丈遠的灌木林內(nèi),馬嘶人吼,好不凄慘。
有些馬匪愣了半個呼吸的時間才反應(yīng)過來,心里再也沒有了絲毫不服的情緒,只是害怕。
刀未出鞘,只一推一扯,一邊穩(wěn)如泰山,一邊人仰馬翻,立斷高下,吳六畜都忍不住咋舌。
高手有風(fēng)范,就像老虎不和兔子為難一樣,但是不代表老虎不能拿兔子怎樣。
“走!”
吳六畜勒了勒馬鎖繩,刀入鞘馬回頭,大吼了一聲。雖然有些不甘,但是看見了差距,不甘不忍都等于自找沒趣。
“壯士能留個大名?日后有用得著我吳六畜的地方在這錦州官道上,開口便是!”
吳六畜抱拳大笑。
這一問倒不是想著日后如何尋仇,只是能夠結(jié)交到這樣的高手著實也是一種榮幸。
“應(yīng)天南?!焙谝聺h子應(yīng)天南也報之一笑。
北地,懸刀閣!
不光是吳六畜一個人,在場的每一個腦海里都響過一聲炸雷,包括那些剛剛?cè)牖锺R匪沒有任江湖經(jīng)驗的人臉上都寫滿了吃驚。
這可是應(yīng)天南啊,懸刀閣首徒,幾百年一出的武道奇才!
整個大明甚至幾歲的孩童都知道,七年前胡人犯邊,舉兵三萬,北地守關(guān)將士死傷過半,關(guān)破之際懸刀閣首徒應(yīng)天南提刀入胡,憑借一己之力,僅一人一刀直入胡兵營帳,殺得胡人落荒而逃,應(yīng)天南追至陰山腳下擲胡將頭顱為界,言越界一步擾大明黎民之胡,必殺之!
這樣的俠士,無論好人還是壞人,只要是生活在大明國土上的,沒理由不尊重。
“懸刀閣應(yīng)天南真?zhèn)b士也!得此一遇,九生有幸!”吳六畜抱拳致意,而后帶著眾馬匪策馬離去。
大明的江湖,無論好壞,對應(yīng)天南都是真敬重。
只是這時眾人都沒有發(fā)現(xiàn),在應(yīng)天南報出姓名的那一刻,馬匪中一個黑衣高手悄悄脫離了隊伍,向著遠處無聲遁去……
紫袍男人名叫張玉,吳六畜一走,便來到應(yīng)天南面前,深深一揖:“在下張玉,大恩不言謝,應(yīng)大俠,以后您就是我們燕地貴賓,若有什么幫得上忙的地方,我代表燕王承您一個人情。”
燕王。
應(yīng)天南抬首看了眼那鵝黃綢裙的女娃娃,心下明了。
這女娃娃肯定是燕王氏的子嗣,地位自然不一般,說不得還是燕王寵愛的小郡主。
如此想著又為手里牽著的男孩兒有些惋惜,他們江湖中人,日后肯定是見不到了,還好是少年娃娃,歡喜不歡喜多半也是一時之事,并不打緊,若是真的喜歡,往后有空去趟燕王宮把這粉雕玉琢的娃娃劫出來給他家小石頭當媳婦……
“應(yīng)大俠?!?p> 張玉喊了一句。
應(yīng)天南本就是癡情的人,當下想的有點多了,甚至有些出神,被那張玉輕輕喚了一聲才回過神來。
正色道,“謝就不必了,希望張先生兌現(xiàn)承諾,將天心丹給予在下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