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ita,咱們公司在中國大陸分部空了個設計總監(jiān)的位置,我推薦了你。這是人事部的調令?!?p> 程沛東把手里的文件遞過去,陳卿遙呆愣了一秒鐘,接過文件,只掃了一眼便問:“Why,Evan?我以為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會回國的!”
“Rita,正因為我了解你,我才知道,如果你不回國,不去面對的話,你是永遠也快樂不起來的。咱們一樣,都是心里有傷的人,逃避不是辦法。既然你忘不了他,何不回去看看,不管是你想重新開始,還是徹底跟過去告別,回去面對是唯一的辦法?!?p> 陳卿遙緊緊攥著那張人事調令,仿佛那是一道能決定她生死的圣旨一般,她的內心有一刻的動搖,為什么?或許她內心無比渴望回去,五年了,她想回去看看,父親,靜姨,小波,還有……他,哪怕只是遠遠地望一眼。但她馬上就清醒了,她不能回去,他恨她,她曾經那么決絕地選擇離開,早就把他的心傷透了,她又怎么敢奢望他還能回頭?不,或許他早就把她忘了,如果是那樣,她寧愿他恨她,這樣至少她還在他的心里。她不能回去,就讓心里的那點幻想永遠慰藉自己吧!陳卿遙把攥得有些褶皺的調令放在了程沛東的辦公桌上,只留下了一句“我不會回國的”便轉身離開了。她剛走到門口,就聽到程沛東的聲音從身后響起,“卿遙,你該過正常人的生活?!?p> 陳卿遙一震,正常人?這幾年她除了學習就是工作,不社交,不應酬,從不與人親近,除了程沛東,她在英國沒有一個朋友,她在怕什么呢?這樣說來,她還真不像個正常人。
“那你呢?”
陳卿遙轉身用揶揄的眼神看著程沛東,她知道他不會回答的,每次都是這樣,兩個人一談到對方的感情問題總是以沉默收場。
“我跟你不一樣,你至少知道他在哪,而我連她是不是還在這個地球上都不能確定?!?p> 程沛東的眼里充滿了落寞與無奈,與他帥氣陽光的外表那么不搭配。陳卿遙知道這個玩笑開過了,她輕聲道:“對不起!”程沛東看了看她,苦笑著搖搖頭?!扒溥b,回去吧!每個人都有選擇幸福的權利,如果他幸福了,你也該放下了,如果沒有你他無法幸福,那何不給彼此一個機會呢?”
陳卿遙看著對面那張落寞的臉龐,這本不該是一個28歲男人該有的表情,28歲……自己也是28歲,有時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竟會有一種錯覺:她的人生仿佛已經過半,接下來等待她的無非就是老去和……死去。
良久,他的聲音才又響起,“不要像我這樣,你后悔都來不及!”
“回國的事我會考慮的?!闭f完,陳卿遙走過去重又拿起那份調令,轉身走出了辦公室。
兩周后,機場
陳卿遙推著行李箱來到了希斯羅機場,她即將離開這個她生活了五年的城市,她在這里經歷過一段最艱難的日子,她以為她會一直在這兒生活下去,但最終愛情的小火苗打敗了她。她才28歲,為什么不為了幸福爭取一下呢?她不得不承認,她愛他,從未停止過,哪怕得不到,她也希望能待在有他的城市。正如程沛東說的,她該過正常人的生活,如果不真的與過往做個了斷,她可能要一直活在陰影里了。
來送她的只有程沛東,能在異國他鄉(xiāng)遇到這樣一個朋友,是陳卿遙最欣慰的事,她不知道以后再想找人吐苦水的時候還能不能有他這樣的朋友傾聽,她的內心充滿了不舍,程沛東看出了她的心思,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放心,只要你舍得電話費,我隨時恭候?!彼幌蛄私馑?,一句話就讓剛剛還彌漫在四周的悲傷氣息一掃而光,陳卿遙“撲哧”一聲笑了。
“你看,明明是個愛笑的女孩兒,別總一副傷春悲秋的模樣,你又不是林黛玉!”
“謝謝你,Evan!”
“我還是喜歡聽你喊我的中文名字?!?p> 他倆都是地地道道的中國人,私下里交流從來都說國語,聽了他的話,陳卿遙馬上糾正。
“沛東,謝謝你!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陳卿遙?!?p> 陳卿遙想到了初見程沛東時自己的狼狽模樣。獨自一人在外求學的生活并不好過,為了學費和生活費她必須利用課余時間出來打工。剛到這兒時她的英語口語不好,找工作處處碰壁,為了生活,她不得不接受酒店保潔員這樣粗糙的工作,也不得不面對有些顧客的刁難甚至侵犯。一次她拒絕了一位男客人的無理要求,與其發(fā)生了爭執(zhí),而程沛東恰好路過,幫她解了圍。他是她的恩人,更是她的恩師,是程沛東帶著她走上了夢寐以求的設計師的道路。
“保重!如果……我是說如果,找不到她了就放下吧!”
“我相信總會找到的,卿遙!”
……
“好了,別傻愣著了!要過安檢了?!?p> 陳卿遙張開雙臂輕輕抱了抱程沛東,說了聲“再見”,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沒有去看程沛東的表情,或許這正是他希望的,灑脫一點兒,無論是離開,還是重逢!
經過一次轉機,陳卿遙終于又站在了生她養(yǎng)她的這片故土。透過機場大大的落地窗,她看到了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或道別,或留念,或舉著牌子接機。曾幾何時她也站在那里獨自一人拿著行李,要逃離她的愛情,她以為自己不會再回來,她也實在沒有讓自己回來的理由,如果不是程沛東的勸說,她此刻一定不會站在這里。
其實她是有些僥幸心理的,這個城市那么大,如果她不去找他,哪那么巧就能遇上呢?
陳卿遙收起思緒,疾步向出口走去。遠遠的,她就看見了一個身穿淺黃色連衣裙,肩上斜背著一個黑色皮包的女孩,正費力高舉著寫有“Rita總監(jiān)”的牌子,東張西望地從人群里搜尋著。陳卿遙慢慢走近,摘下墨鏡,禮貌地伸出手,說:“你好!”那小姑娘忙放下牌子,上下打量著陳卿遙,半晌才反應過來,趕緊伸手握住了陳卿遙停在半空中的手,說:“Ri……Rita總監(jiān),你好!我是Lily,中文名許佳茵,韓總讓我來接你?!?p> 許佳茵接過陳卿遙手里的行李箱,幫忙推著,一路小跑把陳卿遙帶到了出租車旁。陳卿遙沒多說話,只跟著她?!癛ita總監(jiān),請上車吧,我先帶您去公司安排的住處,韓總說您剛下飛機可以先好好休息休息,倒倒時差。兩天后去公司上班就行?!标惽溥b看著她把行李箱放進后備箱,又打開了車門,等著她上車。她把車門關上,對許佳茵說:“Lily,你先幫我把行李放到住處去,把地址告訴我就行,我有點兒事要辦?!?p> “可是……可是,總監(jiān),你……”
陳卿遙看出了她的擔心,忙說:“沒事,我是本地人。你把地址告訴我就好了?!?p> 陳卿遙乘大巴回到了老家。她的老家在遠郊,坐機場大巴剛好路過,五年沒有去看爸爸和靜姨了,不知道他們好不好。
她下了車一路步行來到了清山公墓,這里已經與五年前她離開時截然不同,門前建了一個大型停車場,正門也比原來更高大氣派了,曾經上山的土路被鋪上了厚厚的青石板,平坦而開闊,正值初夏,山路兩旁的花還開著,鼻尖充溢著淡淡的花香,偶爾有幾只蝴蝶飛來,像在給她引路。離老遠,她就看到了靜姨的墓碑,高貴的進口石材印度紅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這墓碑應該是整個公墓最好的了。記得這是嚴叔叔找人立的,葬禮那天,她看到嚴叔叔站在墓碑前看了好久好久,那時年少,不太明白其中緣由,現(xiàn)在想來,人去才知道情深,又有什么用呢?她把一束百合放在了靜姨的墓前,深深鞠了一躬,道:“靜姨,卿遙來看您了!您在那邊還好嗎?對不起,隔了這么久才來看您,卿遙其實一直想回來,只是……靜姨,記得小時候,您總對我說,我跟您很像。您這一生為情所苦,為情所累,甚至賠上了自己的生命,值得嗎?我可能沒有您這樣追求愛情的勇氣,所以我選擇了放棄,或許從爸爸離開后,卿遙就不是從前的卿遙了,愛情于我是件奢侈品,我要不起?!?p> 告別了靜姨,她又向父親的墳墓走去。父親去世后本來葬在了自家地里,農村家里有人死去了都是在自家選一塊風水好的地方安葬。是嚴叔叔在把她接走前為父親買了這里的墓地,說是為了以后方便探望。嚴叔叔是真的很愛靜姨,不然怎么會為了她的遺言而對我照顧有加呢?陳卿遙這樣想著,人已經站在了父親的墓碑前。
父親離開她已經18年了,這18年來他們父女倆,陰陽相隔,每次她受了委屈,傷心難過的時候總要到這來跟父親撒撒嬌,仿佛只有在父親面前她才覺得自己還是那個可以肆意妄為的小姑娘。當年離開時太匆忙竟來不及與父親道別,但父親一定不會怪她的。撫摸著墓碑上有些褪色的照片,陳卿遙潸然淚下,只一句“爸,我回來了”,竟再也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