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心中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渴望,是那種本能中就存在,她卻從未發(fā)覺的一種渴望,她不知這種渴望該如何解釋,只覺得那是她生命里從未得到過的一種依戀。
那卦師拿過銀項圈要為浮生戴上,浮生從迷惘中驚覺過來,連忙躲開。腦殼里為數(shù)不多的腦細胞迅速轉(zhuǎn)動起來,根據(jù)她從話本子上讀來的故事判斷,這是老卦師的定情信物。雖然她覺得這顆珠子很好看,有種熟悉的感覺,并令她生出一種莫名的渴望,但她覺得那肯定不是愛情,原因很簡單,卦師太老了,她不想對他產(chǎn)生愛情,話本上說的愛情都是郎才女貌很般配的。
她仔細斟酌一下,對卦師道:“我,我怎能接受這樣重要的禮物,我們······”不合適三字還未說出,那老卦師便打斷了她,淚水流得更是洶涌澎湃:“我們怎會素昧平生?我們是親人??!”
“呃?”浮生這下為難了,這老卦師定要把前世的姻緣于這一世續(xù)上一續(xù),其用情之深可昭日月,按理本該要給他一個大團圓的結(jié)局,奈何浮生還沒有慈悲到可以把自己貢獻出來的高度。
正當浮生內(nèi)心糾結(jié)無比,面露為難之際,那卦師平緩了心情,對浮生道:“老奴求由,等了小小主萬萬年,終是不負所托,尋到小小主?!?p> 浮生有點尷尬,自己似乎想岔了,不過這樣倒也不必再糾結(jié):“小小主?你認錯人了,佛祖說我乃天地靈氣所化,無親無故,根本沒有前世,怎會是你的主人?”
“佛祖?”求由有些不解。
“是啊,佛祖定不會騙我,你再找找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备∩f完便想著要離開,這個求由很怪,她心里有點悶。
“那西天如來既有此說,定是有他的道理。這顆珠與你有很深的因緣,她本就屬于你?!闭f罷,不容浮生反駁,一道華光閃過,那銀項圈穩(wěn)穩(wěn)地掛在浮生胸前,浮生心中又升起那種莫名的渴望,攪得她心緒不寧,這種無法控制的感覺讓浮生很是煩躁。她最討厭被人擺布,伸手便要把那珠子從胸前拽掉,那銀項圈看上去精巧細致,沒想到竟十分的結(jié)實,浮生氣得眼睛紅了。
求由見浮生如此模樣,嘆道:“果然是個火爆的性子,老奴猜得真準啊,小小主稍安勿躁,聽老奴幾句?!?p> 浮生瞪著求由,求由細聲細氣地拿捏出哄娃娃的語氣道:“老奴知道小小主自是生于紅蓮業(yè)火,于這萬丈紅塵無牽無礙,只是此珠確然該歸屬于小小主,此中因緣皆成過往,不必再提。老奴但請小小主此生命運必定要全由自己掌握,如此才能活得開心自在。求由乃是不祥之人,若隨侍在小小主左右,必會為小主招來災禍。此次因緣際會,是上天憐憫。若小小主一生順遂,此次相遇,許是老奴此生與小小主唯一一面,若小小主身陷險境,老奴必會以命相搏?!?p> 浮生心中泛起一股辛酸,她喃喃道:“你還是小心一些,萬一認錯人了怎么辦,你這樣鄭重,我怎敢接受?!?p> “老奴許會認錯,但這顆鳳凰珠絕不會認錯。小小主,你要保重,老奴雖萬萬舍不得小小主,卻終不能伴您左右?!闭f罷,狠了狠心,深深地看了浮生幾眼,眼中流露出不舍,倏地消失不見,那結(jié)界也跟著消失,浮生眼前又是喧囂的街市。
浮生站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剛剛發(fā)生的一切恍若夢境,但她胸前多出的一顆金色的珠子卻明明白白地顯示,這一切都很真實。
浮生看看身邊的七七,七七眨眨眼,奇怪地問浮生:“那卦師怎的不見了,剛剛說完我的命苦,也不為我指點迷津,就這樣消失了?!?p> 浮生沒言語,她心中甚多疑問,想要問個清楚,可是求由并不想向她解釋太多,就這么不見了。她沒了逛街的心情,想要打道回府,七七突然指著浮生的胸口問道:“咦,你胸口怎么多了顆珠子?看樣子很貴重啊,快把它放進衣服里面,切不要被歹人惦記上了。”說罷便上前把那顆鳳凰珠塞進浮生衣服里。
浮生更加確定,求由不想任何人知道他與浮生的關(guān)系,連七七的剛才的那段記憶都被他順手抺掉了。這求由究竟是什么人,和自己有什么關(guān)系,這鳳凰珠又是什么,為什么求由說它本就是自己的?這一連串的疑問把浮生折磨得郁郁寡歡。連晚飯也沒有吃。
晚上,玄武神君并未回來,浮生覺得他并不會出什么危險,許是想要和樞池公主多待一會罷,便也沒有去尋找,一個人琢磨自己的煩心事去了。
夜里,浮生倒在床上翻來覆去,腦中都是求由悲喜交加的神情,攪得浮生心頭煩亂。
她生在地獄的盡頭,在她的記憶里,那里只有兩種顏色——紅與黑,還有無邊的寂寞??蓱z的求由定是認錯了人,她如何會有親人?
浮生的思緒飛回了她出生的地方。
在地獄最深處是三界的盡頭,一個被稱作煉獄歸墟的地方。那里籠罩著無邊的黑暗,沒有任何一只鬼怪敢接近這里,一旦踏入便會陷入無盡的黑暗之中,找不到方向,聽不到聲音,生生世世困在這黑暗中,至死方休。
很少有人知道,在這歸墟的中,有一道天塹,天塹里泛出紅光,那紅光靈氣四溢,灼熱無比,這里燃燒的世間最烈的火——紅蓮業(yè)火。
熾熱的火舌舔化了巖石,滾燙的巖漿不停地翻涌,熊熊烈焰中浮著一顆透明的蛋,里面有個小小的女嬰在沉睡,那就是浮生。當然彼時她還沒有名字。
有萬萬年的時間,浮生一直處于混沌狀態(tài),就那樣團成一團飄浮在紅蓮業(yè)火之中,暖暖的氣息包圍著她,她生長得很慢很慢,甚至一度虛弱得要死掉,還好有紅蓮業(yè)火的滋潤,勉強維持了她的性命。
不知過了多久,時間漫長無邊,終于浮生長得足夠結(jié)實,不再虛弱得奄奄一息,她便撐破了包裹著她的那層透明的薄膜,跳出那裂縫,在無邊的黑暗中四處游蕩。累了就回紅蓮業(yè)火中睡上一覺,醒了便用巖漿捏一個一個同她一樣的小人,玩倦了,便又去那無邊的黑暗中游蕩。
直到有一天,浮生正坐在裂縫邊捏著小人,小人已經(jīng)堆成了小山般高,她覺得很無聊,又把小人推到巖漿里,看著它們?nèi)诨?。她的身后傳來腳步聲,她以為是錯覺,這里只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
但是腳步聲越來越近,浮生回過頭,一個很好看的少年從黑暗中向她走來。那少年顯然看到了浮生,滿臉驚訝。
浮生裂開嘴向他微笑,他有些結(jié)巴地問道:“你,你是誰?”臉被烤得通紅。
浮生聽不懂他在說什么,不過浮生發(fā)現(xiàn)這個和自己一樣的人竟然張開嘴發(fā)出好聽的聲音,浮生模仿著他張開嘴,努力地發(fā)出聲音,咿咿呀呀,浮生的眼睛亮了,自己也能發(fā)出好聽的聲音,她開心地張開大嘴喊起來:“啊——”
那個少年嚇了一跳,上前幾步蹲下身詢問:“你怎么了?”
浮生盯著他的嘴巴,好奇地看著他是怎樣發(fā)出好聽的聲音,見他蹲下,浮生搖搖擺擺地站起來,想要用手觸一觸他的嘴巴,一股溫暖的氣息噴在浮生的手上,浮生好奇地縮回手仔細地看看,手上什么也沒有。
那少年的臉更紅了,把自己的披風解下來,裹在浮生身上,用教訓的口氣對浮生說:“女孩要自重些,你怎么不穿衣服?”
浮生好奇地摸著少年披在自己身上的東西,柔軟又絲滑,她又摸摸少年的衣服,看看自己,自己沒有。她便伸手去拽少年的衣服,她也想要,看起來很好看。
“你叫什么名字?”那少年捉住她淘氣的手,盯著她問。
她眨著眼盯著少年,不明白他為什么那么愛發(fā)出聲音。少年看著浮生,嘆了口氣,放棄和浮生交談,他站起來四處察看,想要找到其他人的蹤跡,可是一無所獲。
浮生眼神緊緊地盯著少年的一舉一動,見他手中升起一團光華,從紅蓮業(yè)火中取出一朵裹在那光華之中,他小心地舉著那朵紅蓮業(yè)火,走到浮生身邊,對浮生說道:“我走了。”
浮生跟在他身后,想要他陪自己玩,見他不理自己,浮生很是有些生氣,祭了一道紅蓮業(yè)火,拋向那個少年。那少年未曾提防,被燒了衣角,他手中化出一把鋒利的長劍,砍向浮生,浮生很喜歡那華光繚繞的劍,見那少年舉劍向自己砍來,以為少年在陪她玩游戲,她開心地鼓起掌來。
少年的劍停在浮生頭上,浮生伸手想抓住那劍身周圍繚繞的七彩仙氣,卻怎么也抓不到,開心地咯咯笑起來。那少年無奈地把劍收起,浮生見少年手中好看的玩具憑空不見了很是失望,她上前翻開少年的衣服尋找,少年盯著浮生看了半晌,最后蹲下身抱起浮生走入無邊的黑暗。
浮生乖乖地趴在少年的懷里,心中涌起一種很奇特的感覺,她一會拽拽少年的頭發(fā),一會摸摸少年的耳朵,一會用手指捅捅少年的臉蛋,少年的另一只手舉著那朵紅蓮業(yè)火,騰不出手來制止她,只好任她擺弄。
擺弄了一會,浮生有些困了,趴在少年的肩膀上睡了,口水不知不覺地流了出來。
浮生是被一陣打斗聲吵醒的。她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裹著少年的披風正躺在地上,那朵紅蓮業(yè)火就擺在她的身邊。她抬眼便看到少年與幾頭四足獸纏斗在一起,那四足獸通身漆黑,融入歸墟的黑暗中根本無法分辨。
浮生認得這些四足獸,它們特別期望吞掉浮生,常被浮生用紅蓮業(yè)火燒得尿流屁滾,不過它們從未死心,每每浮生在黑暗中游蕩時,它們便隱在黑暗中張開大嘴,等著浮生自投羅網(wǎng)。浮生最喜歡的游戲就是走進黑暗與這些四足獸捉迷藏。
她坐起來,興致勃勃地看著少年與這幾頭四足獸捉迷藏,那少年顯然被這些四足獸捉弄得有些狼狽,浮生咯咯地笑起來,她覺得狼狽的少年很有趣。
一頭四足獸被浮生的笑聲吸引起來,顧不得害怕小女孩的紅蓮業(yè)火,再不吃掉這靈氣四溢的小女孩,她就被那個少年帶走了,要知道這小女孩體內(nèi)的靈氣及是世間最精純的紅蓮業(yè)火的氣息,若是能得到一絲,抵得上萬年的修為。貪婪的欲望讓它忘記了往日被紅蓮業(yè)火灼燒的痛苦,張開烏漆嘛黑的大口便向這個它垂涎已久的小丫頭撲來,少年飛身過來阻擋,后背被另一只四足獸瞅準時機一爪拍上去,撕得血肉模糊。
少年并不回頭,忍痛一劍刺中撲向浮生的那只四足獸。那四足獸慘叫著遁到黑暗中,少年一把抱起浮生摟在懷中,旋身回手一劍削下在身后偷襲他的四足獸的腦袋。其余的四足獸嚇得躲回歸墟的黑暗中,四周沒了四足獸的氣息,少年晃了晃,倒在地上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