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番外 七號實驗體（一）

　　聽族里的老人魚說，我并不是純種的美人魚，我是我的母親和不潔的人類在一起后，生出的一只怪物。

　　提起母親，不得不說她曾是人魚族中最優(yōu)雅、最美麗的人魚，后來因為我的出生，她被驅(qū)逐出人魚家族，只能帶著剛出生的我，棲身在離家族不遠(yuǎn)的珊瑚礁中。

　　那時我還小，不懂為什么每次有族內(nèi)的人魚路過時，母親總會把我藏在珊瑚礁中，活像藏一個見不得光的怪物。

　　我就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中長大，雖說有些孤獨、寂寞，但至少母親還在我身邊。

　　直到某一天，我被來珊瑚群里玩游戲的小人魚找到，他們隨意對我拳打腳踢，從他們一句句侮辱的咒罵中，我這才明白我們母子必須獨居的原因。

　　我怒氣沖沖跑回去質(zhì)問母親，為發(fā)泄心中的怒火而大罵她，她忍無可忍下，第一次動手打了我。

　　從此，我開始憎惡母親，因為是她讓我必須接受父不詳?shù)纳溃撬屛也荒芘c年齡相仿的人魚一起生活，也是她選擇與人類結(jié)合，讓我有個人類父親，這些仿佛都成了我的原罪，即使對此我并沒有做錯任何事。

　　只是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生世，再也不會問母親我們能不能回人魚族內(nèi)一起生活，或是也不會一遍遍問她我的父親是誰。

　　我已經(jīng)漸漸習(xí)慣身邊只有母親，只是因為上次的爭吵，我封閉了自己，這也讓我與母親之間產(chǎn)生了巨大的隔閡，那時的我，就是個正處于叛逆期的少年，完全不能體會母親比我活得更辛苦。

　　本以為日子會像這樣平淡的度過，直到我10歲那年，母親在我們居住的珊瑚礁外，偶然救回一只傷痕累累的小人魚。

　　在母親的照顧下，那只人魚漸漸恢復(fù)健康，然后自然而然隨我們住在這里，母親為他取名安生，寓意是希望他能夠安然度過此生。

　　安生的頭發(fā)是金色，瞳孔和魚尾是湖藍(lán)色，有時他會在珊瑚礁里找個隱蔽處沉睡，藍(lán)色的海水在他身旁流淌，讓他顯得格外典雅高貴，仿佛是我們?nèi)唆~族傳說中的王子。

　　那時我時常在想，安生年紀(jì)不大就能擁有如此美麗的樣貌，等他長大了，說不定能讓族內(nèi)那些愛用鼻孔看他們的高傲人魚自慚形穢。

　　除了外表，他也有讓我非常不喜歡的一面。

　　自從安生醒來后，他就一直沒說過話，母親一遍又一遍指著自己或指著我，語調(diào)極慢教他說我們的名字，對于教導(dǎo)他這件事顯得耐心十足。

　　我曾嘲諷地對母親提過，“他一定生來就是個啞巴，用不著你白費力氣教他。”

　　母親揉揉我的頭發(fā)，搖搖頭解釋：“安生只是身心受過創(chuàng)傷，所以不愿再相信任何人，只要你今后將他當(dāng)?shù)艿芴蹛郏傆幸惶鞎阏f話的?！?p>　　我對母親的話很不以為然，心中堅信他天天冷著一張臉就是瞧不起我們，隨著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果然不出我所料，安生一直沒有開口說一句話。

　　但是就算他不說話，仍然贏得了母親的喜愛，母親喜歡他安靜的性格，喜歡他的懂事孝順，喜歡他抓魚時動作迅速而矯捷，喜歡他......太多太多，我甚至覺得她對待安生的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對我這個親生兒子的愛護。

　　不僅是母親，甚至是族內(nèi)那些高傲的人魚小姐，都能放下身段，悄悄跑來珊瑚群里看他。

　　總之這些千千萬萬的喜歡，偏偏是我沒有的，一方面是我不想做，另一方面是有些事我真的做不到。

　　我沒有像他那樣聰明的頭腦，沒有強健的體魄，不能順利抓到魚，更有一段不敢啟齒的生世。

　　安生的完美無缺，讓我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因此越來越厭惡母親將他帶來我們的世界。

　　因為心里不平衡，那段日子我經(jīng)常挑釁他，但不管我做什么，安生都是冷冷淡淡不愛搭理我的樣子，只有當(dāng)我問及他的父母時，他才會一言不發(fā)轉(zhuǎn)身離開。

　　直到有一天，我在人魚族附近玩耍時，無意間聽到有人在討論安生的父母，沒想到居然與我有相同的生世，我們的父親都是人類！

　　看他平時驕傲得如同人魚族的王子，我發(fā)現(xiàn)了他這個假王子的秘密，仿佛找到了他的弱點，為了發(fā)泄這兩年多來心中的怨氣，我飛快往家的方向游，想要快點找到他。

　　找到他后，他仍然是愛理不理的樣子，我一氣之下想也不想，肆無忌憚嘲諷他的出生，嘲諷他有一個骯臟的母親。

　　剛說到他母親，他突然一改常態(tài)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滿目猙獰沖過來開始瘋狂毆打我。

　　這正合我意，我大叫著母親救命，恨不得把母親和族內(nèi)都叫過來，讓所有人看清他的真面目。

　　安生像是個瘋子拼命往我身上砸下拳頭，母親大聲呼喊他的名字，他被母親的聲音驚醒過來，發(fā)現(xiàn)兩手都是我的血時，我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

　　再醒來時，不知道是不是母親教訓(xùn)了他，安生居然坐在我身邊，見我醒來后他長舒了一口氣，扯起嘴角對著我極其僵硬地笑了笑。

　　被他這皮笑肉不笑的樣子嚇得不輕，我很沒出息的又暈了過去。

　　這件事情過去后，也不知道母親對他說過什么，我猜測也許是威脅要把他趕走吧？畢竟親生兒子肯定比他這養(yǎng)子重要嘛！

　　總之，他再也不會無視我，不管我對他有什么過分的要求，小事如去抓魚抓蟹，大事如去鯊魚嘴里拔下牙齒，他想也不想就立刻去做。

　　我接下來的日子不再無聊，每天睡醒后都在想要給他指派什么任務(wù)，才能將我這兩年來積攢的憤怒統(tǒng)統(tǒng)發(fā)泄出來。

　　后來的任務(wù)越來越困難，就算他身強體壯，也經(jīng)不住這樣非人的折磨，時?；貋頃r早已滿身傷痕累累，卻仍然按規(guī)則完成我交代他的任務(wù)。

　　有一次他傷痕累累回來，正好被母親看到，她非常生氣，甚至忍無可忍到想打我，那時的安生一把抓住母親的手，裝模作樣地?fù)u搖頭。

　　我見狀更加氣憤，大吼道：“我才不需要你假惺惺！”吼完便離家出走，不管不顧朝海底游，然后藏進(jìn)深海的一個石縫里，心里想著如果母親不來找我，我就不會回去！

　　深海里沒有一絲光，我呆呆地坐在石縫中，看著時不時有牙尖嘴利的魚群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