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策坐在酒桌前瞪著面前的鴛鴦釀,婉拒道:“我是不飲酒的?!?p> “你也不問問我們找你來做什么?”南梁京往莫策的盤子里送了片薄薄的魚肉,“這是深海的大魚,肉質(zhì)鮮嫩,而且頗為營養(yǎng),你可以多吃些?!?p> “直接說吧,你們想拿些什么來買通我,否則要我橘谷退兵是難上加難?!彼蟠檀痰卣f道,開門即見山。
宇文翎和南梁京對視一笑。
“先問你三個問題?!?p> “第一,此次出兵橘谷能得到些什么好處?”
“第二,此次收兵橘谷能得到些什么好處?”
“第三,橘谷所獲的好處是不是你想要的好處?”
“你的意思是讓我去意思意思好賺個新鮮意思?說什么亂七八糟的!”莫策眼睛一蹬,抬腿就是想走,卻發(fā)現(xiàn)沒人挽留,好不尷尬。
“跟聰明人說話真挺累的。”南梁京對著宇文翎抱怨道,瞧他也深以為然地點點頭。
“橘谷此次出兵不外乎是想殺了宇文翎罷了,其他倒是沒有什么好處的,宇文翎如今是天下公敵,唯有他死了,你們這些小國才能放心不被吞并,雖說你向橘谷皇帝獻(xiàn)上治國策富國策強國策,可強國又豈是一朝一夕之事。你所愿的不過就是和平,只消二十年,想來橘谷就可堪比日漸衰落的北修了??捎钗聂峄钪拍芾^續(xù)牽扯其余諸國的注意吧?”
“呵呵,不過是些尋常人都能想到的勸說之詞罷了,可就算我撤手宇文翎就一定能活?活下來了就一定能給諸國造成騷亂?再者說了,收兵我又有些什么好處?”
“橘谷在南,這就是好處?!?p> 莫策心中一凜。
橘谷剛巧是夾在龍荒與夜跡之間的,夾在兩個龐然大物中不免有些為難,而剛巧還有一個國家也是如此。
安陵。
莫策就曾經(jīng)向橘谷帝王提出模仿古時的遠(yuǎn)交近攻,與北面的安陵交好,而對相近的龍荒和夜跡頗為敵視。
兩國在月暈谷里歃血為盟,面對遠(yuǎn)古神靈宰殺黑羊,用涂滿黑羊血的神木“日桂”向遠(yuǎn)古神靈祈求賜予盟約祝福。
“不需你收兵,只要你在合圍中略作放水即可,我們也不會讓你難做的,只需知道你站在我們這邊就是了?!庇钗聂嵫a充道。
他這時候真不像戰(zhàn)神反倒像斤斤計較的商販。
“橘谷要是與我們站在同一條戰(zhàn)線上,以宇文翎在龍荒的聲望,總會有人響應(yīng)的,他到時候在龍荒振臂一呼,龍荒必亂,橘谷日子也就好過些。而遠(yuǎn)在北面的安陵也是夾在北修和龍荒當(dāng)中,原先你的外交計策不外乎是結(jié)盟安陵,共同對抗龍荒,討好西邊的夜跡,甚至甘愿做個附屬,然而現(xiàn)在龍荒內(nèi)亂,國內(nèi)矛盾頻生,新登基的皇帝為了轉(zhuǎn)移國內(nèi)矛盾勢必要出征,你猜哪國是最可能的?”
橘谷。
“北面北修虎死威風(fēng)在,雖然樹干中空可好賴還有繁茂的枝葉,龍荒對它動兵不免傷筋動骨,安陵雖弱,國立不足,但安陵國重武備,尤其蒙虎洛在,他當(dāng)年猛虎下山帶領(lǐng)六千虎爪蕩平安陵國內(nèi)所有叛亂甚至向外擴(kuò)張疆界直到狼牙山立碑銘記功勛才悻悻收兵的事跡還沒人忘了吧,千島位于海外,沒了求敗就憑龍荒那群廢物海軍哪里打得了千島群島聯(lián)盟,夜跡就更不用說了,老牌強國。唯有橘谷,武備不足,統(tǒng)帥者又是個每天靠吃補藥過日子的謀士,對龍荒來說正是塊送到嘴邊的肥肉?!?p> “這算你說對了,還有呢?你的第三個問題又想說明什么呢?”
“你是謀士出身。謀士先謀己,橘谷亡了,你能活?橘谷不亡,你能活?”
兩個能活,卻是兩個不同的意思。
“你知道橘谷亡了,誰敢用你一個獻(xiàn)策治國到頭來卻亡國之人?誰敢用你一個滿懷復(fù)仇之心的謀士?橘谷不亡,若是興起了,你想你家皇帝會怎么對你?”
狡兔死,走狗烹,不二真理。
莫策默然以對。
“眼下對你的局面是最有利的,你也好盡早安排脫身之策,免得最后結(jié)局不知道如何。”
南梁京為他籌謀了一番,最后結(jié)算到,“送客吧?!?p> 莫策茫然起身,卻發(fā)現(xiàn)另兩人無動于衷,仍舊坐在這桌椅前,只是俊俏的老板娘上前撤了那桌大補宴,改上了肉食的珍饈。
他起身離開,心下已是了然,頓時有了成竹在胸的把握。
“先生高見,我有一事倒要討教先生,先生高才,為何早些年宇文翎帶兵打仗時不帶上先生?先生這一番唇舌,早十年前出世哪有哪些個縱橫家什么事!”
他沖南梁京拱了拱手,以表敬意。
一番陽謀能說動人的,唯有先生耳。
南梁京愣了愣,擺手苦笑道:“我不通軍事,更不通國事?!?p> 莫策瞧他一臉真摯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倒是將信將疑。
宇文翎看著他離去的背影,長嘆一口:“終于解決了一家。你擺上這全羊宴,是當(dāng)真請了蒙虎洛?”
安陵的蒙虎洛是出了名的好酒肉,一日可食三頭牛的大胃口,飯可進(jìn)幾斗,有人戲稱安陵之所以國力積弱純是因為養(yǎng)了蒙虎洛這么一個大胃王。
還是北修的謝了佛說的。
南梁京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當(dāng)然沒有啊,我又不認(rèn)識他?!?p> “那你這一桌子菜給誰準(zhǔn)備的?”
“當(dāng)然是給蒙虎洛的了,這么多肉咱三加一塊兒也不吃完??!”南梁京指了指身旁一言不發(fā)的老板娘。
“可你沒請他?。俊?p> 南梁京白了他一眼:“你是不是連續(xù)跑了幾個月中途又幾天幾夜不休息人給累傻了?你現(xiàn)在去請他來?。 ?p> 兩相無話,唯有白眼以對。
老板娘看著兩個人的傻樣,忽然笑了,一笑傾城百媚生。
連宇文翎這般心志冷漠不近女色的都看呆了。
她的美無關(guān)風(fēng)月,只是純粹。
南梁京趁機在她雪白的脖子上親吻了一下,蜻蜓點水一般,她脖頸微紅,輕拍了一下南梁京的肩膀,修長的食指挑上南梁京的下巴,仔細(xì)端詳著,紅潤的唇險些碰上南梁京的面頰,氣息如蘭輕輕噴在他的臉上,他感受著春風(fēng)的拂悅,一動不動,任憑她吻上了他的唇。
宇文翎早就走了,一邊念叨著“非禮勿視”一邊偷笑。
他懷揣著全大陸只有他一人知道的秘密。
他暗暗喜悅,連同自己被圍攻的命運也拋在腦后了。
他每走一步,臉上的神情就堅毅一分,到了營帳,他又是那個冷漠的殺神了。
有些人背負(fù)了面具走了一生的路,終究是負(fù)重前行。
歲月磨過銅鏡,銅鏡不老,陪伴的人卻不在了。
想及此處,他又羨慕起南梁京來。
此次他要親自去請蒙虎洛。
有些人就是不見棺材不落淚的。
他冷笑道,想去看看那個一直輸在自己手里的老冤家。
安陵國大帳里,虎瑤正被他耍的虎虎生風(fēng),蒙虎洛算是這群絕世名將里武藝最為出色的,這與他每日的勤奮習(xí)武是分不開的,尤其是他又有一把無上神武‘虎瑤刀’,幾十載軍旅生涯下來擊敗過他的寥寥無幾。
又是除了宇文翎。
因為他見一次就敗一次。
他的虎爪軍不是宇文翎的求敗軍的對手。
他也不是宇文翎的對手。
他自嘲一笑,安陵也不是有宇文翎的龍荒的對手。
寒風(fēng)吹,燈燭上的火忽然若熄若起。
陰暗深處好像來了地獄的死神,他帶著聽不見的來自黃泉的咆嘯,伸出幽冥的魔爪像是要將人拖往深淵。
蒙虎洛挺刀半出鞘,恐怖的聲音盤旋在他的耳畔。
“蒙虎洛,好久不見?!?p> 他回頭一看,果然是魔神。
是我心上的魔神。
“你要來嗎?我們山上一敘,我為你備足了酒肉?!?p> 蒙虎洛冷笑一聲,“有何不敢!”
“那走吧,愣在那里干嘛?!?p> 兩個打慣了的就此并肩上了山,蒙虎洛總覺著自己在做夢,旁邊并肩走著的并非是自己的克星,而是無話不說的兄弟。
他聽著宇文翎的嘮叨,忽然有點恍惚。
“你說當(dāng)年你怎么就露出敗筆把子規(guī)林讓了出來呢?你要是虎爪佯裝東行,我手下斥候定會報來情報,畢竟安陵高層里早就滲透了龍荒的探子了,這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若這么來上一手,我必去單抓落單的虎爪,雖說我謹(jǐn)慎,可要硬碰兩千虎爪勢必要出個一千求敗軍,我當(dāng)時手里帶兵不多,若真讓我行險分兵,你就算是穩(wěn)坐泰山了。”
蒙虎洛聽著宇文翎不停地絮叨回憶舊事,也回想起來,“我本來是想讓出子規(guī)林,你進(jìn)了林子我好下埋伏,哪里知道你當(dāng)時帶了五百人就敢進(jìn)子規(guī)林,分了大部隊來抄我,我的探子來報說背后塵土飛揚想來有足足兩萬人,我要是再進(jìn)子規(guī)林殺你反而被你完成了抄截,只好突圍而去?!?p> “嘿嘿,我吞了子規(guī)林后就像乘勝追擊一鼓作氣,原先我率領(lǐng)五百人本就只是騷擾而已,哪里想到你會讓出子規(guī)林來,我生怕有詐后來又安排了一萬人斷了你退去的后路,之所以你的探子多報了一倍人數(shù)純屬是我特意囑咐我的人馬多殺斥候,安陵國重視重甲,輕騎和斥候最為薄弱,斥候被殺多了,自然也就怕了。”
蒙虎洛長嘆一聲,“到底還是走了極端?!?p> “安陵國力弱小,不走極端難道還要全部軍種都發(fā)展完備?那安陵可真就離滅國不遠(yuǎn)咯?!?p> 遙想當(dāng)年的龐然大物鼎王朝也不敢做到軍事上所有兵種都發(fā)展精通,那樣就是以舉國之力養(yǎng)兵,對民生大不利。
誰又能真正全能呢?
全知全能的,紅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