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
黃祖莫一筷到嘴的白菜幫子頓住。
張魚和孔夫子也是一怔,紛紛側(cè)頭望向來人。
“我是你的影迷?。 ?p> 郭永坤兩眼泛著星星道:“你所有的電影,什么《上金山》、《春天來了》、《風(fēng)雪大別山》、《紅花曲》……我都看過!”
別問他為什么記得,這年頭也沒幾部電影。
“哦,是這樣啊……”黃祖莫頓時笑了。
再刻板的人,在專業(yè)領(lǐng)域被認可,也難免會有些小嘚瑟。
“黃導(dǎo),能幫忙簽個名嗎?”
“闊以闊以……”
黃祖莫笑著點頭,接過對方遞來的小本本和鋼筆,醞釀少許后,在扉頁上寫下一行龍飛鳳舞的大字:
【恰廬山春意盎然,和風(fēng)送暖,因緣際會,心情上佳。祝小友萬事喜樂,一生安康!
黃祖莫
庚申年,4月17日】
寫得那叫一個認真,實乃娛樂圈簽名之典范。
當(dāng)然,想來也是平時很少遇到這種事,畢竟此時國內(nèi)的本土粉絲文化,幾乎約等于零。
“咦~對了,你是張魚吧?”
完事后,郭永坤腦殼一扭。
“你……還還認識我?”
張魚小嘴微張,驚得打了結(jié)巴。
“這話說的,我也是你的影迷啊,你演的《一分之爭》、《青春》、《??!搖籃》,表現(xiàn)都很出色!對了,能幫忙也簽個嗎?”
“哦……好好?!?p> 如果說,黃祖莫被人索要簽名,多少還能把持住,那張魚,就真是震驚、激動、凌亂了……
鋼筆捏在手中,腦子里一片空白,不知該寫點啥好。
她……居然都有影迷了?
完蛋,晚上睡不著覺了。
好容易寫下一行‘祝每天開心’后,還顯得頗為忐忑,因為跟黃導(dǎo)的金句一比,實在太寒酸,擔(dān)心誠意不夠,怠慢了人生的第一個粉絲。
于是,便在署名的時候,補了個少女的天真,畫上一張笑臉。
“呀,挺好的,謝謝謝謝。”
拿回本子后,郭永坤的眼神,又不自覺落到某個一臉期待的家伙身上……
這就有點尷尬。
因為孔夫子演過啥,他真的不清楚。
“這位……好像也是大明星吧,我肯定看過你的電影,對,看過。就那個,那個……唉,瞧我這腦子,不靈光,一時想不起來?!?p> 郭凱明望著他拍腦殼的模樣,不由尬笑一聲。
心說,我咋沒看出你腦子不靈光,哦,黃導(dǎo)和小魚的作品,你全看過,還能一字不差報出來,到我這就……
不帶這么傷人的呀!
黃祖莫和張魚相視一笑,繼續(xù)吃飯,原以為這位熱心影友要完簽名后,就會走,卻哪知……
直接搬了張凳子坐過來,還把自己的酒菜,都一并端來了。
“誒,你們咋在這?。俊?p> 說著,筷子已伸到酸辣白菜的盤子里。
倒還真沒拿自己當(dāng)外人呀。
不過,畢竟是影友啊,也不好說重話,免得寒了人心。
“哦,我們在這取景拍戲,片名叫《廬山戀》,預(yù)計夏天的時候就能上映,小同志,到時可一定要捧場呀?!秉S祖莫打著哈哈說。
“喲!拍戲啊!放心放心,那必須捧!而且不光我自己,我還得發(fā)動全家人、親們好友,包括我們社區(qū)所有人,都去電影院捧場!”
二十世紀(jì)最佳影迷,有沒有?
來,獎杯請端走。
一句話險些說得三人熱淚盈眶,特別是黃祖莫,喟然長嘆。
心想,倘若這樣的熱心影友,多來一些,我國電影,何愁不興哪!
“那就感謝……”
“不不不,我不要感謝。”
郭永坤連連擺手,對黃祖莫眨眨眼道:“黃導(dǎo),我對拍電影可感興趣了,又剛好來這邊旅游,閑得很,你看……能不能讓我進劇組搭把手啥的?放心,義務(wù)的,一分錢不要,飯都不用包,粗活兒細活兒都能干,純粹就是熱愛?!?p> 這份熱愛……
也真是讓人感激涕零??!
早干嘛去了,早來呀,能省老多人工了。
劇組確實繁忙,能多個人幫手,還不要工錢,干勁十足,黃祖莫自然樂意。
不過……他還是多留了個心眼。
“對了,聊這么久,還不知道小同志叫什么,哪個單位的呀?”
郭永坤心中一動,豈不知這是對方查老底兒,二話沒說,將廠里介紹信拿了出來。
黃祖莫接過一看:
【茲有我司郭永坤同志,前往江州公派出差,還望兄弟單位予以接待。
此致
敬禮
河?xùn)|紡織二廠
公章】
“哦,原來是小郭同志,河?xùn)|過來的呀……”
身份倒沒問題,河?xùn)|畢竟是省會城市,這個紡織二廠,黃祖莫甚至聽說過,那……
“小郭同志真有意?要知道劇組工作可是很辛苦的,而且手忙腳亂的時候,管理態(tài)度還不太好,可能會罵人?!?p> “沒事沒事,我這人別的優(yōu)點沒有,就是干事勤快,一般罵不到我頭上……”郭永坤臉不紅心不跳道。
那黃祖莫還真信了。
想想就知道,對方才多大年紀(jì),就能公派旅游了,明顯是廠里的后起之秀,說不定還立過功。
“既然這樣……那行吧,小郭同志,你就明天八點來大廳集合?!?p> “好嘞!”
終于搞定,郭永坤心里賊樂呵。
有句話叫啥來著,哦對了,機會總是留給有準(zhǔn)備的人!
不能成天盼著天上掉餡兒餅呀,就這理兒。
回房第一件事,當(dāng)然是上好發(fā)條,定好鬧鐘。
然后美美睡上了一覺。
翌日清晨。
七點一刻,猛地一個翻身,用三十個俯臥撐,來迎接一天的美好,然后洗漱完畢,下樓吃飯。
七點五十的時候,已經(jīng)來到大廳,與劇組的人碰上頭。
黃祖莫還沒出現(xiàn),但張魚和孔夫子都在。
“咦~小郭,你帶相機干啥?”
張魚貌似是50末的,比郭永坤稍大,叫聲小郭也不算過份。
“拍照啊,拍戲不剛好要去景點嘛,干活旅游兩不誤。”
“喲,那可不行,我們劇組有規(guī)定,片場不準(zhǔn)拍照,游客都不能靠近?!?p> 這時,旁邊不少工作人員,也開始打聽起他的身份,了解情況后,同樣幫腔說絕對不行。
這就很尷尬。
不能帶相機,那他怎么干活計?
“小郭同志,謝謝你的好意,算了吧,你還是去旅游,聽說你是河?xùn)|的,好不容易來一回。”甚至都有阿姨開始勸說。
郭永坤猶豫不決,反問,“你們拍戲封場?”
“嗯,要拉警戒線的,一里地內(nèi)不準(zhǔn)有游客?!?p> 媽蛋,沒帶大炮筒?。?p> 那還是要去的呀,不然衣服角都見不著……
“行行,我不帶了?!?p> 灰溜溜跑回房,放下相機,摸出筆記本帶在身上,說不得……只能做回梵高了。
只希望靈感勃發(fā),盡量寫實點。
也是沒辦法中的辦法。
今天劇組要補拍的這場戲,就是男女主初次見面的鏡頭,黃導(dǎo)對原鏡頭不太滿意,認為張魚沒放開,少了幾分海歸小姐的“氣勢”。
用他的話說,既然是海歸小姐,見過大世面,喊人肯定不能用“誒↘”,得用“誒↗”……
似乎有點道理。
于是,一幫人便浩浩蕩蕩,向廬山五老峰南麓的白鹿洞書院進發(fā)。
這地方可有些來頭,書卷氣特濃郁,乃我國古代四大書院之首。
門前有座枕流橋,橋下溪流出峽,飛湍陡絕,大石橫枕。
而這塊巨石,就叫枕流石,其上刻有三個大字,并用紅漆描色。
男主的身位就在石頭上,女主則站在枕流橋上,依桿而立,想將枕流石拍下,他卻搶了鏡頭。
你還別說,放在這個年代來講,構(gòu)思還是蠻新穎的,至少不尬。
就怕那種一見面……眼前一亮,虎軀一震,哈喇子掉一地的。
“各部門開始準(zhǔn)備……”
抵達地方后,不等歇歇腳,黃導(dǎo)就下了號令。
也幸虧郭永坤跟來了呀。
似乎是怕衣服弄臟,或弄壞,張魚和孔夫子……好吧,名字已經(jīng)搞清,戲里叫耿樺,真名叫郭凱明,倆人果然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進書院上妝換衫去了。
他倒是想跟著,可……
“小郭同志,你不是玩攝影的么,來來,搭把手……”
所以,就泡湯了。
過了好一陣兒后,外面的工作都準(zhǔn)備就緒,書院里終于有了動靜,漂亮的小魚兒,算是游出來了……
郭永坤悄無聲息遁走,來到眾人后方,找了個無人角落,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從褲兜里掏出小本本。
這一場,張魚穿的是一件白色公主衫,特點是其上點綴的黑色幾何式花紋,以及袖口的蕾絲小喇叭設(shè)計。
下身則是一件紅色緊身喇叭褲,很好襯托出女性的柔美……特養(yǎng)眼。
頭上還戴一頂白色荷葉帽。
放在這個年代說,確實時髦得不像話。
另外手里那部快成像相機,郭永坤很清楚,接下來也火了。
因國內(nèi)沒得賣,所以不少人就托親朋好友,從港城或島國等地代購。
可惜呀,他們廠里不產(chǎn)這個。
“誒,同志……”
戲已開拍,但郭永坤根本無暇他顧,全身心投入在創(chuàng)作上,張魚就是他的模特,盡量描繪出所有細節(jié)。
此刻,就后悔以前沒報個美術(shù)班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