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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書懷

第37章 希望決心

鏡書懷 蟬耳 3217 2021-08-27 15:50:22

  “尊主。”秋水在竹屋門前稟告:“秋水帶了朋友前來,請尊主相見?!?p>  里面?zhèn)鞒雒沸E那個俊朗又帶了幾分怒氣的聲音:“不見,邋里邋遢,不像話?!?p>  被這么一嫌棄,陸襄才紅著臉埋頭看看自己,這時才注意到,經(jīng)過幾天折騰,自己已經(jīng)弄了滿身污泥血漬,黑一塊,紅一塊,不堪入目,頭發(fā)也亂糟糟的,比乞丐還要破爛憔悴,實在不像樣。

  正在為難處,秋水溫聲道:“襄兒,你跟我來?!?p>  陸襄一時間別無他法,只得跟隨秋水,在梅花林中行出兩里路,又見一棟竹舍,樣式精致了許多,這是秋水的住所。

  秋水像招待客人般,熱情地準備好熱水、跌打損傷藥以及換洗衣物,頂著個紅撲撲的俏臉說要幫忙裹傷,“別動手動腳的!”陸襄沒好氣地把她趕出去,自行在屋中清理傷口。

  她的腦袋傷得最多,頭發(fā)被血結(jié)成了塊,衣服解開的時候,凝結(jié)的痂再次撕裂開,她咬緊嘴唇忍耐著,從脖子下到小腹,肌膚上全是凝固的血,不同的顏色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淤傷。

  看著身上一塊塊血傷,一個疑惑不由在她心中泛起,這次怎么默兒的蟲子沒有替我療傷?她癡癡地想,難不成它也累了,還是覺得我這樣一條命,不治也罷。

  側(cè)目看向桌子上的藥物,陸襄不知自己還有沒有療傷的必要,盡管不愿意,可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天下人人所不恥的武林敗類,活著不過是遭人唾棄,人在世上應(yīng)當光明磊落,何必像條喪家之犬茍且偷生。

  一抹血紅的夕陽照進屋,兒時的種種過往,父親的一言一行,似走馬燈在光芒中閃現(xiàn),他曾手握手教自己讀書寫字,他慈祥又莊重地講過許多道理……

  許久許久以后,一個聲音在心中響起來,他說,孩子,不論你經(jīng)歷多少,我希望你心無雜念,不受塵世紛亂的蒙蔽,勇敢寬厚而有原則,剛強堅毅而有主見,這會讓你明辨是非,你要牢牢記住這句話。

  聽見這聲音,一股滾燙強烈的感情激流瞬間到達了陸襄的四肢百骸,這是父親曾經(jīng)說過的話,他一定是為今天而說的,這番話就是在這個關(guān)頭上,父親對女兒的所有解釋——

  他不希望女兒就此消沉,期望女兒不被逆境擊倒,做一個剛強堅毅、明辨是非的人。

  想到此處,一股勇氣在心中涌了出來,這個十五歲的小姑娘重新振作起來,決定勇敢地面對迎面而來的狂風巨浪。

  她擰起水盆里的布條,忍耐著極大的疼痛,利落地清理掉身上血漬,又將藥粉敷在傷處……動作的聲音,不斷傳遞到屋外,秋水坐在門檻邊上,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

  身上的傷好處理,腦袋就比較麻煩了,到這個關(guān)頭,陸襄也不顧及許多,直接頂著滿腦袋傷口用水洗頭,痛得她頭皮發(fā)麻,洗完之后,清水變成血水,用毛巾按頭許久,才終于又把血止住了。

  忽然她注意到系在手腕上的白手帕,那位名叫陸?zhàn)⒌膶④?,那張威嚴又親切的面孔,不由在她眼前浮現(xiàn),她心中一動,將帕子解下來,洗凈后妥善地收起保管。

  她用一條絲帶將頭發(fā)系起,接著換上秋水準備的衣服,是套白紗綢緞衣,上身是藕線繡荷花的白綾衫,套件輕盈的光絹銀縐紗,下身一條白底湘紋蘭花裙。

  說來奇怪,秋水的身量比較高挑,怎么隨手拿件衣服,就合陸襄的身,這身衣服,可以說是陸襄穿過的最華貴的衣飾了,但她并沒有感到很舒適,要不是沒有換洗衣物,絕對不會穿。

  待收拾完一切,陸襄拿起老爹的扇子,開門而出,秋水聽見動靜站起身,見陸襄全身煥然一新,不禁臉頰涌出紅霞:“襄兒,你好看得呢。”

  這句話是誠心誠意的夸贊,不過陸襄并不搭理,徑直去往梅玄楨的竹舍,秋水站在原地,望著那個纖細的背影在梅花林中漸漸走遠,沒有跟過去。

  剛一走到門外,就聽見從屋里傳出梅玄楨的聲音:“進來?!?p>  陸襄沒有遲疑,抬腳便進門,迎面望見墻上那塊“不悔”枯匾,兩個紅字在綠竹中顯得格外刺眼,再一次觀察它,果然跟家里那幅一模一樣,她呆呆看了一會兒,才掀開內(nèi)屋的紗簾。

  屋中仍是浩如煙海的字帖,給人一種冷森森的感覺,梅玄楨正獨坐窗前,埋頭捧書靜閱,霞光從窗戶投進來,染紅了他的身影,在他窗外,黑色梅花林無邊無際伸向遠方,頭頂是一片廣袤壯闊的燦爛蒼穹。

  “過來坐?!泵沸E一邊看書,一邊又像上次那樣吩咐一句。

  陸襄深深吸了一口氣,再一次在他對面席地而坐,這次的心境與上次截然不同,她懷揣著堅定的勇氣以及忐忑的期望,目不斜視地等待他發(fā)話。

  梅玄楨兀自低頭看書,目光沒向陸襄瞧一下。周圍沒有別人,沒有風,沒有蟲鳥,沒有一絲聲響,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萬籟寂靜中,他溫聲道:“給你準備了一些點心?!?p>  這話相當唐突,陸襄不由驚愣住了,低頭見案幾上擺著幾盤精致的蜜餞糕點,還有一杯熱騰騰的牛乳,本來她緊繃了神經(jīng),可一見到這些,一股滾燙的熱流瞬間沖上了眼眶。

  自從上一次在這里喝過一杯茶后,就再也沒有吃過東西,腹中早已饑餓不堪,一直無人關(guān)照過,她也無心理會——幾天以來,平靜的生活掀起了驚天駭浪,她似一只沖進海嘯中的小船,孤獨地面對狂風巨浪,沒有一個依靠。

  她紅了眼眶,咬了咬嘴唇,拿起一塊糕點,輕輕吃了一口,糕點很甜,只是咀嚼著,咀嚼著,唇齒間卻越發(fā)苦澀,終于眼淚決了堤,再也忍不住洶涌奔出。

  一副古怪的景象出現(xiàn)了,在充滿紅霞的窗戶下,一個姑娘在痛哭流涕,而對面坐著的黑衣男子,只是低著頭自顧自看書,仿佛他不聞不見,任由對方號啕發(fā)泄。直到屋子里的哭聲漸漸變小,他才合上書,放到一旁,趨過身去,輕輕撫了撫姑娘的頭。

  那姑娘愣住了,抬起頭來,淚眼朦朧中,恍惚覺得這個臉孔十分親切,他的手掌讓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仿佛小船終于駛進了避風港。

  除了父親,第一次有人讓她產(chǎn)生這種安穩(wěn)的感覺,她心中明白,這個人一直在無微不至地關(guān)心著自己——

  他拿出糕點款待,絕不是一時興起,是因為他知道姑娘的一舉一動,知道有多久沒有喝水吃東西,知道在姑娘身上發(fā)生了多少事,知道她心中多么難過,他從不宣之于口,卻在暗中替姑娘準備好了一切。

  此時此刻,那個姑娘多么想把他當成父親,沖到他懷中去大哭一場,把所有的委屈都講給他聽,多想聽一聽他的安慰,可到最后,終究還是忍住了,只哭喪道:

  “你……你不是好人,知道我爹跟你一樣不是好人,還要誆著我?!?p>  “呃。”梅玄楨回身到原坐。不知他是不是覺得這個場面應(yīng)付起來有些棘手,沖窗外梅林里吩咐道:“龍師侄,既已來,何不出來相見?”

  聽到這個“龍”字,陸襄心頭猛地一跳,像遭到電擊雷鳴一般,不覺把“師侄”兩個字都忽略掉了,只覺得大事不好,果然,轉(zhuǎn)頭就看見窗外多了個紅白相間的明亮人影。

  盈動的七彩流云在他周圍,金紅的霞光將他輪廓勾勒出來,照得他溫暖而又耀眼,他靠著窗邊背對而站,只半個身子露在窗戶里,但一頭獨特的赤白色卷發(fā),披一身火紋狐絨大氅,不是他又是誰?

  霎時之間,陸襄不禁滿臉漲得通紅,趕緊別過頭去抹掉眼淚,心想這條狐貍怎會在這里,哭哭啼啼的樣子都給他瞧了個正著,這下丟人丟大了。

  “你叫我來,有事?”龍堯背靠竹壁,若無其事地問,在梅玄楨面前,他仍無可奈何地用氅衣將紅繩索隱藏著,仰目眺望遠處夕陽,并不對屋內(nèi)人正眼一瞧。

  雖然梅玄楨并沒有叫他來,但他一來,小女娃就不哭了,梅玄楨十分滿意,便不追究他擅闖之罪,客氣的下逐客令:“沒事了。”

  “告辭?!饼垐蜃鲃菥鸵?,這讓陸襄不由著了急,幾日來最牽掛不下的,除了老爹就是他,不舍他就此便走,誰知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活著相見呢?

  可是,無論如何,陸襄都開不了口把他叫住,眼見他越走越遠,萬般焦急中,只好向梅玄楨投去求助的目光。

  梅玄楨盯了眼陸襄的眼神,看她居然對龍堯頗為依戀,目光中大有見一面便少一面的意思,頗覺無奈,便把人叫?。骸皫熤?,過來喝茶?!?p>  誰知,龍堯并不領(lǐng)情,冷冷說了一句:“不來?!鳖^也不回地向梅花林深處走去。

  “他不識好歹啊?!泵沸E對陸襄道,但瞧見這個丫頭眼眶通紅,淚水在眸子里打轉(zhuǎn),似乎又要急哭了,便補了一句:“聊天。”

  話音一落,陡然間龍堯已坐在了陸襄身旁,興致盎然地對梅玄楨催促:“你早說嘛,快聊啊?!薄唤?jīng)意側(cè)過頭來,看到陸襄,佯裝吃驚:“咦,你也在,你怎不那么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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