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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書懷

第5章 不悔木匾

鏡書懷 蟬耳 3135 2021-07-05 08:27:02

  這塊寫著“不悔”的木匾,堂堂正正掛在門上。一般來說,平民百姓家不會這么掛匾,要掛也是寫什么軒,什么堂,像這個只寫不悔兩字的,確實罕見又奇怪。

  自陸襄記事起,家中便有這塊匾,按照老爹的意思,一直高掛在門頂。匾以朽木打造而成,木面斑駁蒼蒼,可以清晰看見歲月的痕跡,不過很神奇的是,字的朱漆卻經(jīng)久不淡,許多年來總是鮮艷的朱紅色。

  進(jìn)門是間堂房,屋內(nèi)陳設(shè)簡陋但整潔,左內(nèi)一屋是江泊寧的起居室,可是他并不在屋里。陸襄慌了手腳,料想他見自己許久不回家,定是出門尋找去了。

  老爹的身子骨,平常連路也走不了幾步,他是怎樣一步一挨地走出去找人啊?陸襄實在不敢想象,當(dāng)下就要沖出去找人,可老爹現(xiàn)如今在哪里?

  “汪汪!”大黃狗突然沖上來,咬住陸襄的褲角用力拽,陸襄猛地回過神來,大狗子一向聰明懂事,肯定會追著老爹出門,它興許知道爹在哪里。

  “大狗子,快帶我去!”

  黃狗聽到主人的話,往籬笆外疾奔而去,陸襄卻虛弱得沒有力氣跑步,跟了幾步竟然摔倒,狐妖實在看不下去,變出條絨毛大狐尾將她卷到半空中,帶著她向黃狗追過去。

  “多謝你了?!标懴逵行┰尞悾南聦λ屑?。

  黃狗徑直向南奔進(jìn)樹林,不久后,陸襄望見在小山坡下面,江泊寧正靜靜倒在地上,山坡的泥土上有明顯滑痕,顯然他為了攀上山坡而摔下去。

  陸襄心中驚駭,不知他倒地有多久,幸好在山腳下,沒有野獸經(jīng)過,否則后果不堪設(shè)想,他呼吸心跳仍在,只是暈過去了,陸襄一顆懸吊了三天的心總算安穩(wěn)下來。

  同樣在狐妖的幫助下,父女兩人回到家中,陸襄顧不得自己歇一歇,先給老爹擦身子喂水。狐妖有些乏,想尋個舒適的地方休息,挑剔地在屋里逛了一圈,最后走進(jìn)陸襄的閨房。

  第一眼看見的,是四壁灰森森的書架子,架上每排都整整齊齊地堆滿書籍,一眼望去煞是壯觀,原本簡陋的房子瞬間充滿了風(fēng)雅的書卷氣。

  目光沿著書架掃過去,書的品類尤為豐富,從雜文奇談到天文地理,有醫(yī)書藥經(jīng)和史書典籍,甚至連法術(shù)秘籍都不缺,稱得上是個小藏書庫。這個窮苦的家庭能置辦如此多書,總是很不容易了。

  房間的布置簡單而干凈,除了書架就是一張掛紗帳的床,棉被是淡淡的絨黃色,西壁方一臺衣柜一架織布機(jī),東窗下有張書桌,桌面鋪著團(tuán)曬干的秋菊,屋中一股淡香就是它散出的。

  有趣的是,在東墻上,有用紅漆畫出的一朵蓮花圖案,蓮花上方寫著個大大的“俠”字,狐妖盯著它看了一會兒,忽然咳嗽幾聲,心口發(fā)悶,猛地吐出一口血來,鮮血在泥地上染成灰褐色。

  他漸漸喘過氣,然后若無其事地躍上書桌,鉆進(jìn)秋花里面,卷成個優(yōu)雅的姿勢,閉上眼睛便睡著了。

  待照看好江泊寧,陸襄總算可以歇口氣,她覺得頭暈眼花,身上也冷得發(fā)緊,想燒水洗個熱水澡,可是再也沒有力氣動一動,靠在床沿邊就暈了過去。

  傍晚時分,陸襄被老爹的聲音喚醒。江泊寧才四十幾歲,卻已被病痛折磨得頭發(fā)花白瘦骨嶙峋,眼睛里沒有一絲神采。他三天不見女兒,見女兒的氣色差了許多,驚問她的情況。

  幻境之事,陸襄一字不提,笑說是在山中迷路,風(fēng)餐露宿了好幾天以致身子疲憊,休養(yǎng)幾日便都好了,讓爹爹不必?fù)?dān)心,自己還順手撿了只小狐貍回來。

  “狐貍?”江泊寧面露疑色,他見女兒臉上隱約有傷容,不似只是疲憊所致,說道:“把狐貍牽過來我看看。”

  陸襄知道這套說辭太牽強(qiáng),老爹是懷疑自己在鬼扯,擔(dān)心狐妖在他面前胡說八道,嘻嘻一笑:“臭狐貍有什么好看的,爹餓了吧,襄兒給爹做好吃的?!?p>  江泊寧默默看著自己女兒,在心中暗暗嘆息,不再說什么了。陸襄又隨口編了幾段在山中的有趣故事,討老爹開顏笑笑,隨后忍著全身疼痛去做晚飯。

  直到晚飯時分,陸襄要叫狐妖吃飯時,左右尋不著,最后才在自己房中看見他躺在花堆里睡覺,頓時感到又羞又怒,他一個男子,怎么跑來這里睡覺?

  他雖是小狐貍的樣子,可陸襄見過他的人形,那個俊朗又帶殺傷力的形象深入人心,他如此不講禮數(shù),闖進(jìn)女子閨房中來睡覺,陸襄生氣是正常反應(yīng)。

  可此時把他叫醒的話,那種場面未免太尷尬了些,還是讓他睡醒了自己走掉吧,陸襄沒搭理他,也不叫他吃飯。

  待收拾完瑣事,已臨近亥時,回到屋中準(zhǔn)備就寢時,卻見狐妖仍卷在那里沒睡醒,陸襄羞惱之下想扯起繩子扔他出去,卻注意到他口邊有血跡。

  他又咳血了?陸襄心頭一軟,不忍心折騰他了。他似乎也有很嚴(yán)重的病,又無家可歸,挺可憐的,陸襄找來小毛毯給他蓋上,自己合衣就床,將紗簾拉上,就這樣隔紗而睡了。

  睡到二更時辰,陸襄忽然醒了過來,翻身望過去,借著月光瞧見花堆里沒有了狐妖的身影,咦,難道他不辭而別了?

  她起床四處看看,摸黑走出屋子,迎面看見在老爹屋內(nèi)墻壁上,斜斜地映出個狐貍影子,為了方便照顧老爹都是不關(guān)臥室門的,奇怪,他在老爹房里做什么?

  她輕手輕腳地走過去,躲在墻后悄悄往里看,在慘白的月光照耀下,只見狐妖坐在老爹身邊,靜靜地看著他,一只爪子按在老爹的手上。

  咦?他在弄啥?陸襄正如此想著,突然狐妖的身影不見了,她揉了揉眼睛再看,還真是消失了,她心頭一動,回屋一看,狐妖竟然卷在花堆里在睡覺。

  怪了,怎么回事,難道他會瞬間移動?還是說只是眼花看錯了?陸襄一時想不明白。

  之后的日子,狐妖都老老實實住在陸襄家里,他一直保持著狐貍形態(tài),成天正事沒有,就只曬太陽睡覺,陸襄經(jīng)過那晚的怪事,一直留意他的舉動,總覺得他不對勁。

  他從不踏進(jìn)老爹房間一步,也不跟老爹呆在一處,不管老爹在哪里,哪里就都沒有他,似乎他在刻意躲著老爹,老爹也沒再問過關(guān)于狐貍的事。

  關(guān)于紅繩索,陸襄翻遍家中藏書,沒有查到相關(guān)任何記載,問過老爹,他也從未聽說過,一時半會兒沒有找到破解方法,狐妖卻似乎并不著急,一句也沒催促過。

  糟糕的是,陸襄的傷勢日漸嚴(yán)重,疼痛不僅絲毫未減,到第三天身上竟冒出大量紅腫淤塊,不僅沒法下地干活,連活動起來都是煎熬,又不能讓老爹看出來,只能自己默默忍受。

  狐妖看在眼底,終于忍不住開口問:“你是傻子不成?湖底那么大一個漩渦,你竟不御氣抵抗?”

  聽到這話,正在忍痛洗衣的陸襄停下手,一向開朗的臉上浮出了幾許憂愁,她抬起頭仰望掛在正門上的匾額,“不悔”兩個赤字在太陽底下尤為刺眼。

  “御氣啊,我知道,不管人還是石木禽獸,取天地靈氣,汲日月精華,都可以修身練術(shù),所謂御氣就是一種防御法術(shù),可我又不會。”

  “你不會?”狐妖瞪大眼睛,似乎他很驚訝,罕見地脫口而出,“你不是有許多修煉秘籍,為何不學(xué)?”

  陸襄瞅一眼江泊寧的房間,壓低聲音:“那些全都是我爹的,他不讓我學(xué)。”

  狐妖一聽,向江泊寧的窗戶翻了個白眼,罵道:“有病。”

  “你再罵?”陸襄若不是身上痛得厲害,憑他這句話就要打他。

  “陳述句?!?p>  陸襄瞪他一眼,繼續(xù)洗衣:“我也很想學(xué)啊,我崇拜那些懲奸除惡的英雄俠士,我也好想當(dāng)個行俠仗義的女俠,可我爹不讓學(xué),那就算咯。”說著說著,臉上的憂郁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釋然。

  狐妖用難以理解的奇怪目光打量她:“你不會偷著學(xué)?”

  “那怎么能行,”陸襄的神情很認(rèn)真,“我既然答應(yīng)了我爹,就得說話算數(shù),說了不煉,那就不煉?!?p>  “老不正經(jīng),多大了還跟小孩子發(fā)脾氣。”

  “你說什么?”

  狐妖表情不爽地偏過頭去,不說話。

  陸襄抬手指向“不悔”兩字,接著說:“我爹讓我掛上這幅匾,就是要時刻告誡我,覆水不收,做出的事沒有后悔的道理?!?p>  “哦?”狐妖望一眼木匾,瞇起眼睛問:“做錯的事也不后悔?”

  陸襄聳了聳肩:“做錯的事去追悔有什么用呢,倒不如坦然承擔(dān)后果,也不要有半句怨言,想盡辦法去彌補(bǔ)就是了?!?p>  狐妖“嘖”一聲:“你爹就教你這些東西?”

  這句話有嘲諷的意味,陸襄懶得再跟他爭論了。他哪里知道,老爹是個學(xué)識淵博的人,他雖不讓人修煉法術(shù),但教女兒自小識字讀書,他說人的錢袋可以窮,可在文墨見識上是不能窮的。

  “哎……”陸襄不想再繼續(xù)討論這個,嘆了口氣,轉(zhuǎn)移話題:“二狗子,恐怕我命不久矣,在那之前,我得想法子把你繩子解開,以完此劫?!?p>  “你病傻了?”狐貍的表情瞬間變得不爽。

  “我問你,繩子的主人是誰,他一定知道解繩之法,你告訴我,我去求他,他縱是個鐵石心腸的,我也想法子叫他答應(yīng)。”

  “笑話,有病就去治,別在這里啰嗦?!焙荒蜔┑氐伤谎?,懶散地靠在籬笆上。

  “也對,”陸襄點了點頭,“我死了可就沒人照顧爹了,有病就該治,你不是也在咳血么,怎不去瞧瞧大夫,弄點兒藥來吃???”

  “與你無關(guān)?!?p>  陸襄笑了笑:“誰稀得管你,一會兒我要去長安,你請便。”

  她正是打算去長安的醫(yī)館瞧傷,雖然家中不富裕,可總不能就此病倒,誰來照顧爹呢?收拾完瑣事,她跟江泊寧說要去長安賣些布料,江泊寧囑咐她賣了布料換身新衣裳,早些回來。

  陸襄答應(yīng)了,背了個包裹就出門。也許狐妖在家里呆得膩了,想去長安城逛逛,不由陸襄問,自己就在后面一路跟來。

  今日是九月二十二,早已經(jīng)過了立秋,可天氣沒有絲毫見涼的意思,依舊一輪焰日懸空,曬得地皮焦熱滾燙,大路很不好走,陸襄來到漓江碼頭,坐上一條烏篷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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