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吉雖身軀肥胖,然動(dòng)作卻是靈活,轉(zhuǎn)眼之間便混入人群之中,頓時(shí)激起人潮喧動(dòng)。司馬賦及眸中一冷,奪門而出直奔慌亂而去,速度之快如白駒過窄隙,似化一道白光。只是恍惚間,秦樓安怎覺他換了一身衣衫?
轉(zhuǎn)眼已不見司馬賦及身影,秦樓安鳳眸微移,見月玦雪衣衣擺處有幾滴嫣紅,左手之上也是白布相纏,受傷了?
“如何傷的?可有事?”
月玦抬眸,見秦樓安雙目凝于他左掌之上,亦俯眼看去,“不妨之間所傷,無甚大事。只是公主怎知玦與司馬將軍困于此處?”
新雪初霽,檐上之雪未曾消融,翻飛風(fēng)中恰似春日飄絮。莊門破倒于地,冬風(fēng)無阻無攔裹雪涌入,掀動(dòng)月玦墨發(fā)揚(yáng)揚(yáng)伴雪而舞,恣意之間獨(dú)綰天地清絕。
見秦樓安鳳眸星閃,月玦眸中疑云漸染,步履輕緩上前幾步,滿目星子依舊隨他而動(dòng)。心緒宛轉(zhuǎn)倏爾了然,月玦淺笑而語:“二十余載,玦還是初次覺這副皮囊是有些用處的。”
高山雪蓮之氣踏風(fēng)入鼻,一股寒氣淺淺襲來,秦樓安神思一清,那張手感甚好的臉面,竟近在咫尺眼前!
連忙退后幾步與他遠(yuǎn)了些許距離,一股奇熱自心頭燒上雙頰,淺淺薄寒一融而盡。見他嘴角笑意更甚,秦樓安檀口中貝齒輕咬,追憶他適才言語,似是說他那一副美色皮囊有了用處。
何用?誤她?荒謬!
鳳眸掃過那張面容,凝于一側(cè)所掛繡錦,碧水清波,雙鴛交頸。
“你靠得如此近作甚?本宮又非耳聾之人!”
月玦澈目掠向秦樓安所看之處,繡的好一幅鴛鴦戲水。
拂落衣肩墨發(fā)上稀疏雪,月玦聲淺淺:“玦并非是怕公主聽的不真切,是怕公主看的不仔細(xì),猶記公主初于祈慕院召見玦時(shí),可便是要好生觀賞,現(xiàn)下怎的又瞥眼不看玦?”
秦樓安只覺他語調(diào)之間似帶一絲幽怨之感,像是討寵不成一般?;仨聪蛟芦i,不意間見立在一側(cè)的花影眉心緊擰,看向她的眼神亦是如初見一般。心下一沉,定是適才自己行為舉止過于怪異,才惹了花影如此疑看。
美色,誤人!
鳳眸微斂,星沉眼底,再抬起時(shí),已是清寒一片,“說正事?!?p> 月玦笑意收止,見她適才看向花影,想來他之前所問她為何知曉他與司馬賦及困于密室之事,定是此女告之。尾隨他與司馬至此卻不被察覺,倒是有幾分本事。
“公主且隨玦去二樓一觀。”
言語間,月玦輕撩衣衫踏步走向樓梯,背對(duì)秦樓安時(shí),將玉骨扇往衣袖中推入幾分。如今時(shí)機(jī)未至,此物尚不能現(xiàn)于她眼前。
秦樓安知曉他二人是在二樓陷入密室之中,當(dāng)下示意花影跟隨于后,一并去了二樓。
彼時(shí)倉皇逃竄的宋吉已筋疲力盡,兩腿如灌鐵鉛般沉重,大口大口的白氣自口鼻之中噴薄而出,眼前如煙似霧。
宋吉抬眸,見緊窄小巷中空無一人,身后追捕之人也不見身影。如果他看的不錯(cuò),那應(yīng)該是司馬賦及。
靠墻一下癱坐下來,伸展了兩條粗壯象腿,便便大腹猛烈起伏。哼!他都能從司馬賦及手中脫身,堂堂西風(fēng)戰(zhàn)神也不過如此!
仰面于墻深喘幾口大氣,騰騰心跳之聲縈繞耳邊,宋吉闔目,兀然卻聽一聲響動(dòng),那應(yīng)是鞋靴點(diǎn)地之聲。頓時(shí)宋吉只覺心脈一止,惶惶睜眼看向聲音傳來之處,一雙白底云履映入眼中,目順錦靴寸寸向上,月白衣擺,鑲玉衣帶,金線裹邊交襟——小王爺!
見來者是代朝祁,宋吉緊繃欲斷的心弦一松,疲怠肥軀撐墻爬起,踉蹌爬向代朝祁。
“小王爺!適才屬下在布莊中看到暻姳公主秦樓安!”
“哦,是嗎?”代朝祁俯眼跪于自己身前的宋吉,桃花眼眸笑意淺淺。
“正是!屬下尚不進(jìn)莊中,就聽她旁邊的女子說了句什么,像是認(rèn)識(shí)屬下一般。屬下見勢(shì)不妙便倉皇逃了,費(fèi)盡九牛二虎之力才甩掉司馬賦及!沒想到,他竟然從密室中出來了!”
聞言,代朝祁鼻中輕嗤一聲,“蠢貨,被人跟蹤還不知道?!?p> 被人跟蹤?宋吉垂首凝眉,他自雪衣布莊出來去瑁王府時(shí),倒確實(shí)是覺得有人跟著,莫非跟蹤之人是暻姳公主的人?
“小王爺,屬下進(jìn)王府之前已將跟蹤之人甩掉了,不會(huì)有人知道我是您的人!”
“那又有何用?雪衣布莊之事暴露,司馬賦及與月玦逃出生天,暻姳公主也盯上了你?,F(xiàn)在他們不知道你是我的人,以后又怎能確保你不落入他們手中?”
代朝祁斂目以視,宋吉跪在地上看向那雙眼,只覺眼中水深千尺,心下寒意漸生。
“小王爺,既然雪衣布莊已經(jīng)暴露了,屬下自然也不能再回那里。小王爺可以將屬下送到別的地方做事,屬下絕對(duì)不會(huì)讓他們找到!”
“嗯,不錯(cuò),你所說的這個(gè)法子倒是甚合本小王的心意。只是把你送到哪里才是最安全呢?”
聽聞代朝祁言語之間一股陰寒之氣,宋吉暗吞一口口水,心中將將松下的弦又緊繃起來,小王爺不會(huì)要?dú)⑷藴缈诎桑?p> “只要能為瑁王爺與小王爺辦事,屬下去哪都行!屬下對(duì)小王爺忠心耿耿!”
宋吉一頓叩地響頭,寬肥額上已是血跡斑斑,代朝祁笑面蹲身,輕佻言道:“既是如此忠心,那便生是我的人,死,也是我的鬼嘍?本小王爺思來想去,也就只有九泉之下最是安全,畢竟,死人可不會(huì)說話。如今陽間已無需你忠心辦事,在陰間做了鬼,可也不要忘了主?!?p> 聞言,宋吉登時(shí)雙目瞪得如銅鈴般大,身軀因恐懼劇烈抖動(dòng),小王爺竟真的要?dú)⑷藴缈冢?p> “小王爺!小王爺饒了屬下吧!屬下對(duì)您忠心耿耿啊!”
“饒了小的吧!小的為王爺與您辦事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小王爺繞小的一命吧!”
代朝祁起身,見宋吉雙手扯了他衣擺搖晃乞命,在他月白衣袍之上留下兩印污穢之物,頓時(shí)桃花眼眸一冷,抬腳將宋吉踹出數(shù)丈之遠(yuǎn)。
飛摔在地的宋吉嘔出一口鮮血,掙扎站起后踉蹌向巷道另一頭跑去,將將跨出幾步,突覺頸下一涼,緩緩俯眼看去,入目便是股股鮮紅噴涌。
“你……你…”
話咽喉中,身仰后傾,瞪睜雙目,死了。
代朝祁見宋吉倒地,上前幾步俯眼一掃,確定已死后便輕哼一聲翩翩而去,不曾察覺巷道一側(cè)房脊之上,一襲白衣靜佇,俯眼冷視,如睥海晏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