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土豆
一，如果對方?jīng)]有傷害自己，那么自己絕不會傷害對方。
二，在不影響自己利益攸關(guān)問題的情況下，能幫別人一把就幫別人一把。
三，人情要加倍奉還。
這是文溯星早在上大學(xué)之前，給自己立的三條規(guī)矩。雖然這讓他的大學(xué)時期頭上頂著老好人的牌子，差點拿肄業(yè)證，但正是因為這三條，他活下來了，比起那些第一天就因械斗死在超市門口的混混來說，活得長命許多。
早上六點，他一如既往地從長椅上醒過來，秋季的微寒已經(jīng)讓他有些瑟瑟發(fā)抖。他從旁邊的衣架上拿下一件大衣披在身上，就著礦泉水瓶里的蒸餾水啃了一根能量棒，隨后拎起鐵鍬，準(zhǔn)備今天的掘墓。
林語鶯依舊縮在那堆破布堆上，身上蓋著一件風(fēng)衣。白皙纖細(xì)的小腿裸露在外面，時不時顫抖著。而她的周圍，已經(jīng)堆滿了她家里帶過來的東西。
化妝品、衣服、洗衣球還有沐浴露、洗發(fā)露之類的東西，堆在一起，而一個行李箱，則敞開著，里面填滿了土，土中，是結(jié)著一排排鮮紅果實的草莓植株和果實尚未完全成熟的檸檬植株。
文溯星走到林語鶯身邊，推了推她“起來了?！?p> “??？現(xiàn)在才幾點啊…”林語鶯掙扎著坐起身，看了眼旁邊墻上掛著的鐘表“這才六點嘛…讓我再睡會兒…”
“別睡了，先把東西種下去要緊，”文溯星看著旁邊紅彤彤的草莓，不禁吞了口口水。
渴求水果和蔬菜的，已經(jīng)不是他的心理了，而是身體。幾個月來，一直靠別人送來的維生素片和纖維素片保證不吃蔬菜和水果也能營養(yǎng)均衡的他，此時本能地在渴求著這種又酸又甜，帶著水分的東西。
林語鶯隱約間似乎察覺到了文溯星的意圖，隨手摘下一顆不小的草莓，拿著蒂送到文溯星嘴邊。
文溯星正要伸手去拿，林語鶯卻把手一收，笑了起來“就這么吃，我拿著，你吃?！?p> 一聲嘆息，隨后文溯星一口將林語鶯手里的那個也就比雞蛋小一圈的草莓吞入口中，咀嚼著，吮吸著那酸甜的汁液。鮮甜的汁水，在他唇齒間亂竄，讓他整個人渾身一陣激靈。他的身體告訴著他，你需要這種東西，你渴求這種東西。
一年多了，從沒吃過任何生鮮時蔬水果的他，靠著維生素片、纖維片、能量棒還有時有時無的燉肉活下來的他，今天終于，吃到了一顆草莓。
文溯星實在忍不住這鮮紅的誘惑，又吃了兩顆草莓，口齒不清地說道“快起來了，沒時間陪你玩這種游戲。我先去挖墳，你準(zhǔn)備好了，去墳地里找我?！?p> 文溯星拎著鐵鍬，找了處空地，又挖起了墳。
濱海公園現(xiàn)在，雖說是一片墓地。但是實際上，里面的墳頭并不是很多。原因也簡單，不是所有人都有在死后，能夠把尸體搶回來的兄弟的。
這里絕大多數(shù)死者都是死于械斗，也有一些附近的拾荒者撿到的不知來歷的尸體。而文溯星，則毫無怨言地為他們挖著墳?zāi)埂?p> 最初，只是一個街頭的將死的人，請求文溯星為他挖一座墳?zāi)苟?。那個腰部以下被不知什么生物咬去的男人，掙扎著，祈求他在濱海公園里挖一座墳?zāi)菇o他。那是他挖的第一座墳，又寬又深，許多野狗刨上十幾分鐘，便放棄了。
那個男人，同樣還給了他，小商店里，那整整一個倉庫的，能夠讓他活下去的東西，從食物到飲水，不一而足。
因而，他最后選擇了，住在濱海公園，為所有希望自己的兄弟朋友有一個安息之所的人，挖墳?zāi)埂?p> 他一邊挖，一邊回憶著，不知何時，身后傳來了那個音高讓他略有些頭疼的聲音。
“文老板，準(zhǔn)備干活兒吧。”
文溯星回頭一看，林語鶯此時已經(jīng)換上了一身藍(lán)色的園藝工作服，長發(fā)在腦后扎了個丸子。手上戴著一副勞保手套，拎著工具箱，旁邊還推著一個行李箱。
“您是哪位？”
林語鶯聽到這話，一愣“你…失憶了？”
“沒，開個玩笑?！蔽乃菪悄樕下冻鲂┰S笑意“我不懂種東西的事情，你來安排?！?p> 林語鶯擺出一副看到天崩地裂的表情“你還會開玩笑呢？”說罷，四處掃視起來“做正事做正事?！闭f著，她來到一處園藝用的花壇旁邊。
整個公園里絕大多數(shù)的花壇都被文溯星直接翻了個底朝天，隨時準(zhǔn)備挖成墳地用。而林語鶯則走上去，踩了踩土，又脫掉手套，把手指插進(jìn)土里，放到鼻尖嗅了嗅“可以，就這里了?！?p> 說著，她打開箱子，里面是一大堆發(fā)芽的土豆塊莖。
“你這是…什么時候準(zhǔn)備的？”文溯星看那有他半個人高的行李箱里，此時此刻全是已經(jīng)發(fā)芽的塊莖，而林語鶯則蹲在地上，用園藝小鏟子挖出三個土坑，將塊莖埋了進(jìn)去。
“前幾天準(zhǔn)備的，來，別閑著，你看我挖的這個苗距，你用你那個大鏟子挖，我選種?！?p> 文溯星萬萬沒想到，自己還有給土豆挖坑的這一天。他挖一個坑，林語鶯選一塊土豆芽，埋進(jìn)去。沒過一會兒，一個花壇就種滿了，隨后，兩人推著箱子走向下一個花壇。
到了第二個花壇，文溯星也掌握好了頻率和距離，挖著坑，隨口問道“你這東西是哪學(xué)的？”
“我是我們學(xué)校園藝部部長，”林語鶯認(rèn)真得讓人有些懷疑她是不是被誰掉了包“我家之前就在陽臺種了土豆和紅薯，紅薯雖然我選的是耐寒種，但是考慮到五島冬天的溫度，想要盡早吃，估計還是要做溫室…”
文溯星是心理診療專業(yè)虛擬現(xiàn)實方向的本科生，對于這些內(nèi)容自然一無所知，只能一個個地挖著坑，聽著女孩自言自語。
“你那，都有什么作物？”
自言自語著有關(guān)紅薯種植內(nèi)容的林語鶯愣了一下，隨后依舊以一種毫無波瀾的語氣繼續(xù)道“我那種子有很多種，目前比較方便種的就是土豆，我之前備了不少脫毒種薯。其他作物，現(xiàn)在一沒溫室二灌溉靠手還是算了吧?！?p> 文溯星就這樣跟著林語鶯種了一天土豆，晚上筋疲力盡地回到小商店里，把剩下的那半只城市狼簡單剁了剁，和海水洗過的土豆丟進(jìn)鍋里一起燉上，隨后直接癱倒在旁邊柔軟的破布堆上。
空氣中傳來了躍動著的哼歌聲，沒過一會兒，換好了那套西式校服的林語鶯從旁邊的隔間里跳出來，看著癱在破布堆上的文溯星，笑了起來“怎么？在吸美少女殘留在布上的汗味嗎？抱歉我睡覺不怎么出汗哦?！?p> 文溯星苦笑起來，他已經(jīng)無力對林語鶯這些無厘頭的話予以還擊了，偏著腦袋，指著旁邊的草莓“這個…要種的話，可能需要什么么？”
林語鶯隨手摘下一個草莓，一口吃掉，然后繼續(xù)道“草莓好種，就是需要勤澆水。但是其他作物就不一樣了，”她站起身，從有鐵柵欄封住的窗口處朝外望了一眼那漆黑的墳地“而且…你這里，主要不還是要做墳地用嗎?！?p> “的確，那如果我們想種點別的，該怎么辦？”
林語鶯瞇起眼，似乎發(fā)現(xiàn)了什么，她看了看遠(yuǎn)處，隨后轉(zhuǎn)頭直接坐到文溯星旁邊，兩只眼睛都在發(fā)亮“文老板，你說，我們找個法子用電行不行？”
文溯星瞇起眼，此時的他已經(jīng)疲憊到根本抬不起眼皮，如果類比挖墳的話，他今天松土加上挖坑的工作量，加起來和挖五座墳差不多了“可以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