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忘塵同裴家小姐朝著大夫人的院子快步而去,這一路上忽得慢慢想明白了今日這事。
裴知嵐柔聲問道:“二少爺可是知道莫姑娘犯了什么事,竟惹得大夫人這般不悅?”
余忘塵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身旁少女的面龐,此時對方正揚著頭看向自己,仿佛一朵嬌媚明艷的花朵,卻又暗暗散發(fā)著危險而撩人的氣息。
明明心里無限輕松愉悅,卻要在面子上裝出一份焦急地來找自己陳詞。
“倒是勞煩裴小姐作為客人,卻要操心主人這府上的事了。”
裴知嵐聽后微微尷尬,立馬輕聲解釋道:“嵐兒不過是撞見大夫人私自處罰二少爺這里的人,想著總要讓二少爺知道才好……”
兩人走了好一段終于是到了楊氏的偏院,未及踏入只聽到鞭子打落下的聲音和下人報數(shù)的聲音,卻絲毫聽不到一絲叫嚷掙扎的反抗。
余忘塵聞聲快步而入,正見著莫嘆雪跪在院中,身后孔武有力的家丁正揮舞著長鞭,一鞭一鞭狠厲抽打在她的背上。
她面色慘白,額頭上蒙了一片細密汗珠,牙關(guān)緊閉,嘴唇被咬得像是要裂出血來,可盡管如此,卻依舊跪得挺直。
“住手!”余忘塵一聲低沉的命令讓打人的家丁不禁惶然一抖。
因為剛剛鞭子甩得過于投入,竟沒注意二少爺何時出現(xiàn)在了自己眼前,他狠狠瞪了一眼旁邊的人,用眼神責(zé)備其竟不提前知會一聲。
旁邊人則亦是愁眉苦臉,從二少爺踏進門檻露了臉,腳步便快得來不及自己反應(yīng),三五步到了這邊,哪里容得自己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
打人的家丁把鞭子背在身后,朝二公子緊張又恭敬地行了禮。
“姚姑姑說要把我的人帶回來給大夫人審個清楚,你們就是這么審的么?”余忘塵冷聲質(zhì)問道。
盡管是毫無抑揚頓挫的語氣,可從他的嘴里講出來卻已是足夠駭人,家丁的心里叫苦不迭,自己不過是聽主子差使,卻偏偏這又來一個惹不起的主兒,忙低頭回道:“回二少爺,小的不過依大夫人命令辦事,其余一概不知?!?p> 余忘塵板著臉說:“好個一概不知,你敢說你不知道她是誰的人?”
聽到這邊的人語聲,隔壁的姚姑姑也攙著大夫人往這邊來了,見到余忘塵,本就不悅的楊氏怒氣更甚,兩只眼睛瞪得像是隨時要噴出火來一般。
然而畢竟是這府上的女主人,又有裴家小姐這個外人看著,即便再氣不過也不能輕易失了儀態(tài),她調(diào)整了一下自己因為憤怒而有些微微扭曲的面容,先是輕描淡寫地責(zé)備了兩句打人的家丁,責(zé)備的理由是沖撞了病弱的二少爺。
至于地上跪著的那個,“那是她罪有應(yīng)得!”楊氏抬高聲調(diào)不依不饒道。
莫嘆雪抬頭,她平靜地看著面前站著的一干人等,從主子到下人,每個人都站在那里看著跪在地上無盡落魄的自己。
這里的每個人,心里都有不同的盤算,沒有人在乎事情的真相何如,亦沒有人想要去探知所謂的真相,于她們而言,自己可以是替罪羊,可以是出氣筒,更可以是拿來同別人針鋒相對的借口。
張口閉口“她是我的人”,說到底,自己在他那里從來都是可有可無的存在,他在乎的不過是大夫人對他居高臨下的擅作主張,從來都不是自己。
這就是自己這一世的命運么?
冥想之間,一陣暈眩洶涌來襲,周遭的空氣陡然稀薄,只覺心跳亂了節(jié)拍,猝不及防的一片心慌之中,眼前的眾人愈發(fā)恍惚起來,層層疊疊的黑暗漸漸侵染眼眶,下一秒,眼皮似不負千鈞之重沉沉垂下。
眼見著跪在地上的莫嘆雪倏然倒地,余忘塵未及多想,疾步上前,伸手托住少女單薄的身軀。
背上被鞭子打破的衣衫和綻出的朵朵血痕,觸目驚心。
而更讓人揪心的,卻是掌心處傳來的一片滾燙。
他一把將地上的人橫抱起來,此一番動作看得在場的人皆目瞪口呆,其中尤以楊氏和姚姑姑最甚,本以為只是從他那里拎了個人回來先出口惡氣,至于真兇究竟是誰日后再較真兒也不遲,未成想這一拎倒拎出個二少爺心尖兒上的人來。
未曾見過二少爺對一個下人如此上心,適才持鞭打人的家丁立時緊張得深埋下頭,祈禱著對方萬萬別再找上自己。
“二少爺這是什么意思?”楊氏擋在他的面前問道。
她沒有如從前那般以主母的身份喚他的名字,而是用了二少爺這個稱謂。
余忘塵眼神冰冷,想到面前這個穿著打扮甚是雍容華貴的高高在上的女人,卻對一個從未與她有過任何過節(jié)的弱女子,無所不用其極,一陣憤憤的恨意便在心間升騰而起。
不只為了今天的莫嘆雪,更是為了舊日的自己。
被他的眼神盯了片刻,楊氏自覺一陣寒涼,適才的氣勢也隨之稍稍弱了下去。
“冤有頭債有主,我不擋大夫人追究真兇,但若是沒有證據(jù)便對我的人下此狠手,我也絕不會坐之不理?!?p> 一句沒有證據(jù)讓姚姑姑心頭一緊,急忙為自己經(jīng)手的事兒辯駁道:“可那有毒的肉圓……分明是從那丫頭房里搜出來的……”
余忘塵輕蔑地看了她一眼,抬高聲音道:“那我倒是想問問你,到底是誰管不好大夫人的愛犬,竟讓它如此跋涉跑到我的院子里來吃上一碗有毒的肉圓?”
說起來大夫人的院子和二少爺?shù)南嗑嗌踹h,從自己管轄的地盤兒上丟了狗,姚姑姑自是也難辭其咎,一時半會兒更是也想不出對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做出這番事情,知自己理虧,她趕緊悻悻噤了聲,只聽大夫人接下來如何應(yīng)對。
楊氏頭回見余忘塵這般強硬不留情面,又聽他提及寶兒,愈發(fā)心煩意亂,連組織言詞相對的心氣兒都沒有,只得任由著他從自己眼前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