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天,若梅都處于半昏半醒狀態(tài)。
張一禾寸步不離,若梅醒著的時候,她就坐在床邊陪她,告訴她家里的事、學(xué)生的事與萬和他們在新城的事。若梅一昏迷,她就喊來醫(yī)生診斷,防止她有危險。
反反復(fù)復(fù)好多天后,若梅的情況終于穩(wěn)定了下來,恢復(fù)了正常的生物鐘,精力也好了許多,可以與張一禾正常交流了。
“若梅,你到新城了嗎?”
“到了?!?p> “怎么會傷成這樣?”
肖若梅在張一禾的眼神里看到了關(guān)心、擔(dān)心與尋求真相的迫切,她點點頭,慢慢講述了發(fā)生的一切。
那天離開田家巷一號后,肖若梅在甘城火車站坐上了開往新城的火車。
在火車上,她的對面坐著一位身穿中山裝的男子,頭發(fā)打著發(fā)蠟,梳得一絲不茍,戴一副眼鏡,文質(zhì)彬彬,一手拿煙,一手拿報,在煙霧繚繞里對著報紙研究來研究去。
他的旁邊坐著一位燙著大卷花長發(fā)的旗袍女郎,翹著腿,高跟鞋的跟又細(xì)又高。
旗袍女郎舉著粉餅翻蓋上的小鏡子,照來照去,似乎對臉上的妝容不滿意,時不時拍兩下粉,空氣里全是鉛粉的香氣。
肖若梅旁邊是一位戴著墨鏡的胖子,旗袍的粉香鉆進(jìn)他的鼻孔里,刺激得他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不滿地瞪了瞪旗袍:“小姐,可以收起來嗎?太香了。”
旗袍狐媚一笑:“大哥,你家太太不用粉餅嗎?”
“她不敢當(dāng)著我的面用?!?p> “大哥威武?!逼炫壑S刺一笑,轉(zhuǎn)向中山裝,“達(dá)令,幸虧我跟的是你。要是跟了什么深山老林里的阿貓阿狗,那種日子我一天都過不下去?!?p> 中山裝放下報紙,夾煙的手輕輕拍了拍她涂著紅指甲的左手:“大哥是男子漢大丈夫,我們國家需要這樣的漢子?!闭f著,遞給胖子一支煙,“大哥,來,抽支煙。女人頭發(fā)長見識短,別跟她一般見識。”
胖子剛才聽了女人的話后,正怒氣沖沖,中山裝的態(tài)度讓他的臉色緩和了下來:“先生尊姓?”
“敝人姓楊?!?p> “看外表,楊先生應(yīng)該是國民政府的官員?!迸肿釉囂?。
“大哥猜得對?!?p> “楊先生去新城出差還是就職?”
“那里正打仗,國民政府的辦公大樓已經(jīng)被日偽軍占領(lǐng),哪來的職位可就?我是去辦事?!?p> “去敵占區(qū)穿成這樣,不危險嗎?”胖子問得很好心。
“不危險。我去國軍駐地辦事。大哥去哪里?”中山裝壓低了聲音。
胖子驚訝地看著他,聲音同樣很低:“這么巧?我也去國軍駐地?!?p> 一直默默傾聽的肖若梅豎起了耳朵。
“你去李軍長那里還是周司令那里?”中山裝繼續(xù)問。
“李軍長。他被偽軍包圍了,我?guī)б慌值苋兔Α!?p> “你兄弟在哪?”
“你看看你的前后左右。”胖子有點得意。
中山裝前后掃視了一眼,贊不絕口:“我果然沒有看錯,大哥是英雄?!?p> “英雄算不上,為國家出點力吧。我這群兄弟都是江湖人,平時打打殺殺的,有時候也不太上路子,在大事面前,大家還是拎得清的。這幾千個兄弟都是自愿過來的。”
“那你們得小心點,新城的日偽軍非常猖獗。”
“沒事。我們也不正面與他們沖突,俗話說,明槍好擋暗箭難防,我們就做那暗箭?!?p> “楊先生去哪里?”
“周司令那里?!?p> “聽說周司令被軟禁了,是嗎?”胖子的聲音更低了。
“嗯。違背上峰的命令,私自出兵準(zhǔn)備救援新四軍,上峰氣壞了。中途截停了他?!敝猩窖b低聲說著,掃了肖若梅一眼,發(fā)現(xiàn)她一直在傾聽他倆的談話,引起了警覺:“小姐,你去哪里?”
肖若梅當(dāng)然不好說真話:“新城?!?p> “人人都想逃出新城,你卻跑去新城,有點奇怪?!迸肿雍俸僖恍Α?p> “親戚臨終前請人帶信,讓我去收養(yǎng)她的小孩。”
中山裝狐疑地盯了她一眼,繼續(xù)跟胖子交流:“你認(rèn)識周遠(yuǎn)鶴吧?”
“誰不認(rèn)識?著名的常敗將軍。在新城被日軍打敗。在甘城被日軍抓捕,若不是共黨的新四軍,他可能已經(jīng)是日軍的槍下之魂了?!?p> “是的。上峰早就生氣了。他倒好,跟共黨互動頻繁,搞得一家人一樣。共黨是什么?人精,最會做策反工作。”
“這個周真不讓人省心。”
火車鳴笛聲響,車子在一個站頭停下了。
車站上忽然涌進(jìn)許多偽軍,荷槍實彈的,一個個進(jìn)入車廂四處尋找。
中山裝臉色大變:“不好。他們在搜人?!?p> 胖子對他的兄弟們使了個眼色,悄悄做好了動手的準(zhǔn)備。
“起身?!眰诬姾鋈粊淼搅酥猩窖b的面前,“老哥,你就是楊先生吧?等你多時了?!?p> 中山裝很慌張:“我怎么了?”
“沒怎么?我們劉軍長想會會你。”
旗袍嚇壞了:“你們認(rèn)錯人了。他不是楊先生,他是我哥。”
“小姐,撒謊也要靠點譜。別緊張,跟楊先生一起走一趟吧。”
旗袍還想說什么,已經(jīng)被偽軍推著和中山裝一道去了車廂的車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