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槳機(jī)船激起的水花在船尾形成了一串長長的白浪。依偎在萬秀才懷里的大寶好奇地觀看著：“爺爺，這個船會吐泡泡。”
萬秀才緊緊抱著失而復(fù)得的孫子，雙眼滿是慈愛：“大寶，這幾天害怕嗎？”
“不害怕啊。二賬房叔叔還帶我和小葦去湖里捕魚了，土匪叔叔打了湖上的野鴨子，吃過飯后，讓我唱歌，還夸我唱得好聽呢。”大寶天真地笑著，“爺爺，他們還會帶我去玩嗎？”
萬秀才把大寶往懷里又摟了摟：“那天你不是說摘個瓜嗎？后來發(fā)生什么了？”
“我到菜地選瓜時，看到兩個土匪叔叔……”
“大寶，他們不是叔叔，是土匪。”萬義糾正道，“他們是壞蛋?！?p> “看到兩個土匪從玉米地鉆出來，問我想不想跟媽媽做一個游戲。我問什么游戲？他們說，去一個好玩的地方玩兩天，那個地方有很大很大的湖，湖里有大魚跳水，有漂亮的蘆葦，蘆葦叢里有野鴨窩，鴨窩里有好多鴨蛋與可愛的小鴨。”
“你怎么不回家問一下爺爺？”一禾臉色很嚴(yán)厲，“大寶，媽媽不是教過你小孩子不能跟陌生人走嗎？”
“土匪說了，玩兩天就可以回家見媽媽了。我想玩游戲?！?p> “他們送你回家了嗎？”一禾臉色陰沉。
“你們來了，土匪就不用送了。”大寶很委屈。
“孩子不懂事，別怪他了?！比f秀才于心不忍，“大寶，土匪不是帶你做游戲，他們是綁架你?！?p> “?。俊焙⒆右荒樀拿悦?。
“今天，我和你媽媽、叔叔繳給二賬房好多錢后，他們才讓你跟我們回家?！?p> “他們把我偷走后又把我賣給你們了，是嗎？”
船上的大人忍不住苦澀地笑了。
“小葦也是土匪嗎？”
“小葦是個可憐的孩子?！币缓烫魍h(yuǎn)處的湖心島，滿腹心事。
“以后會成為女土匪嗎？”
“不曉得?！币缓虧M臉擔(dān)憂。
掛槳機(jī)船駛出甘湖后，直接進(jìn)入了甘水河。幾十里長的甘水河上帆船點(diǎn)點(diǎn)，掛槳機(jī)漩起的水流沖刷著附近的船舶，發(fā)出嘩嘩的水聲……
到家時，二嫂劉氏早就做好了中飯，老大一家六口也來了，除了萬和，萬秀才一大家子來了個難得的大家庭聚餐。
“社會越來越不太平了。盛州已被日軍占領(lǐng)，一萬多日軍加十多萬偽軍日夜搜城，燒殺搶掠，哀鴻遍野。甘城偏遠(yuǎn)，暫時還算安全。你們別要出遠(yuǎn)門，防止日軍突然襲來，措手不及?！眱杀葡露牵f仁難得地跟家人熱絡(luò)起來，話里話外流露出對家人的關(guān)心。
“老大，如果日軍真的過來，糧鋪肯定受影響，你還是小心點(diǎn)，最好關(guān)掉一些店鋪。”萬仁這次救大寶時的慷慨轉(zhuǎn)變了萬秀才對他的態(tài)度，他開始替大兒子著想。
周華容不滿地掃了一眼萬仁和他的父親，一連咳嗽了兩聲。她娘家二哥是國民黨駐守甘州與新城一帶的總司令周遠(yuǎn)鶴，有哥哥罩著，他家糧鋪怕什么？
萬義看出了周華容的心思，嘆息道：“日本不過一兩萬人，國民黨守軍節(jié)節(jié)敗退，真丟人啊?！?p> “日本人一兩萬，偽軍人多啊?！敝苋A容替國民黨打抱不平。
“媽媽，日本鬼子會吃人嗎？”聽大人說話，大寶側(cè)過臉來問一禾。一禾與劉氏坐另一張桌子。這張桌子上坐的都是孩子，老大家的小五小六、老二家的四個孩子以及一禾自己的兩個孩子。幾個孩子一會要夾菜一會要喝水，大人忙得吃不上幾口菜。
“他們是動物，是老虎，你說吃不吃人??？”一禾一邊喂小寶吃飯一邊回答大寶。
“日本人這么兇，我們遇到了怎么辦？”老二家的老三害怕地問。
老大家的小五是個女孩，她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怕什么？我舅舅是司令，會拿槍打他們的。”
“你舅舅會保護(hù)我們嗎？”老二家的老三似乎有點(diǎn)不放心。
“我不知道。反正我舅舅一定會保護(hù)我的?！毙∥搴茏院馈?p> 大寶不甘示弱地挺起了胸脯：“我也有舅舅，我家舅舅也會保護(hù)我們的?！?p> 老三一聽來勁了：“我也有舅舅，他們也會保護(hù)我們。”
一桌子的小孩子唇槍舌劍，話里話外全都是大人們平時流露出來的信息。
萬義端著酒杯站起來：“我代表全家敬所有人一杯吧。不管外面發(fā)生了什么，關(guān)起門來，我們始終是一家人。任何時候，我們都要相互維護(hù)相互幫助。”
萬秀才第一個喝干了酒杯里的酒，對著一屋子的晚輩，語重心長：“看形勢，日本鬼子遲早要來甘城。如果鬼子來了，我們不能指望軍隊(duì)，軍隊(duì)行的話，日本鬼子就走不出山海關(guān)了。我們只能指望自己。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豁出一條命跟他干。橫豎是死，頂天立地地死至少給后代做個榜樣。我們家女孩子一定要記?。汗碜觼淼臅r候別要拋頭露面，如果不幸被鬼子抓捕了，門口的甘水河又沒有蓋子，跳進(jìn)河里干干凈凈地死總比屈辱偷生來得有氣節(jié)?！?p> “爸爸，您太悲觀了，我大哥他們駐軍十萬，又剛裝備了一批美式武器，守衛(wèi)甘城肯定沒問題。”周華容很自得。
萬秀才淡淡一笑：“但愿如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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