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下來敘說的方式,和陳祖道很像,不過比他更簡練,更像是流水賬。
實(shí)際到了這個時候,陽春面已經(jīng)起了我預(yù)期的作用。
陳祖道心里已經(jīng)認(rèn)定——我就是呂信的轉(zhuǎn)世。
所以,他才會對我顯得小心翼翼,甚至有幾分懼怕。
我絕對是不會親口承認(rèn)的。
事實(shí)是,在通過相語看到一些場景,繼而想到細(xì)節(jié)的時候,我心里就認(rèn)定
——就算呂信真是被那財主拐賣的,他也比那財主還該死。
套話歸套話,但我絕不會假借自己不齒的人的身份。
所以,簡短的敘述中,以及后續(xù)和陳祖道的談?wù)?,我對呂信都只直呼其名?p> 故事的另一個版本,仍是從那晚陳祖道帶著火油翻墻而入開始。
他才一進(jìn)去,就被從繡樓里出來的呂信給拿住了。
呂信和他‘惺惺相惜’,沒痛下殺手,回繡樓拿了衣服給他替換,然后兩人就一起去前街吃面喝酒。
呂信告訴陳祖道,認(rèn)出那財主就是多年前拐帶自己的人,直言要滅對方滿門。
陳祖道是小惡不以為惡,大是大非上卻算是嫉惡如仇。
最主要的,是之前呂信對他手下留情,他等于是欠了呂信一條命。
聽呂信詳述財主的罪狀,陳祖道當(dāng)場就氣炸了肺,宣泄的方式,就是一碗接一碗的喝酒。
呂信也因為回想起悲慘往事,喝的多了。
兩人越說越近乎、越喝感情越深。
然而,這個時候,呂信突然向陳祖道提出一個請求。
這個請求就是——讓陳祖道仍回去財主家放火。
陳祖道自然沒口子的答應(yīng)。
于是,天明之際,財主家后院真的著了火。
這把火并沒有燒毀財主家全部的房子,甚至只是燒了一個角落,宅子本身都算不上有太大損毀。
但是,因為這把火,就真正導(dǎo)致接下來幾天之內(nèi),偌大一個家族,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
陳祖道臉色絕不好看,卻拍著桌子說:
“你說的一點(diǎn)也沒錯。我就只是放了一把火,只燒了一根廊柱,那家人前后不到七天,就死得死,被收押的被收押,整個家就散了。我是后來才知道造成這結(jié)果的原因,一半是我想到的,另一半,是小弟主動給我解釋的?!?p> 我冷笑:“你知道了真相,還認(rèn)為你沒做錯?”
陳祖道搖頭:“我是有些后悔的,可轉(zhuǎn)念想來,雖然是財主一人作惡,卻害得小弟半生孤苦。讓他全家丟人現(xiàn)世,用性命償還小弟和其他被迫害的人,即便手段狠辣些,過分嗎?!這樣算起來,我還覺得不解恨呢!”
白晶終于忍不住道:“我大概想到了一些狀況,可我還是不明白,那一把火,怎么會導(dǎo)致那么嚴(yán)重的結(jié)果?”
我說:“繡樓下的柱子,從上到下淋滿火油,一著起來就直燒到了二樓。
呂信是晚飯前在水缸里下的藥,天明之前,藥效應(yīng)該過了。
著火就要救火,救火的最大目的,還是救人!
一幫男女老少,全部跑到后院。第一時間想把財主家的小姐從繡樓里搶救出來。
結(jié)果是,搶救的人還沒上樓,就看見火光當(dāng)中,二樓閨房里的人沖了出來。
一個是沒出閣的小姐;另一個卻是絕不能擅越后院的護(hù)院保鏢!兩人還特么都光著屁股,被樓下十幾雙、甚至更多人看著跑下樓……”
焦桐忽然打起了手語:
‘說不通,如果是這樣,把那護(hù)院打死就是了。本家小姐……家丑不可外揚(yáng),打死了也不為過。單是這樣,不至于讓這戶人家破人亡?!?p> 我一指陳祖道:“他的出現(xiàn)是個意外,如果他當(dāng)晚不在,即便不放火,呂信也有法子把全院子的人引到后邊。
沒錯,在舊社會,家聲大過天。為了維護(hù)聲譽(yù),殺個把人,再讓所有知道內(nèi)情的人封口絕對可以。”
我放下手,仍是逼視陳祖道,一字一頓:“可是,如果繡樓里出來的不是兩個光屁股,而是更多個,這事再想封口可特么就難比登天了!”
陳祖道低垂著眼皮,有些含混道:
“我點(diǎn)完火沒立馬走,在對角墻根蹲著呢。繡樓里總共跑出來四個人,沒全光著,但也衣衫不整。一男兩女跑下了樓,另一個女的,直接從二樓頭沖下跳了下來。還有……還有一個女的。繡樓的主人、財主的閨女,據(jù)說是在屋里上吊了。”
我端起酒碗,看著里面深棕色的液體,“然后……你伸張完正義,就又回到前街的早點(diǎn)鋪,繼續(xù)喝酒吃面,還吃了兩籠湯包?”
見陳祖道垂目不語,我冷笑一聲:“一男四女,男的,是護(hù)院,你換的衣服,就是他的?!?p> “嗯,上吊的是小姐;跳樓的是財主的正房老婆;跑下來的……”
“去你媽的!”我一碗酒狠潑在他臉上。
焦桐猛然起身,卻被陳祖道一把摁住肩膀,硬壓得坐回了椅子里。
我無視焦桐對我怒目相向,轉(zhuǎn)向白晶:
“你覺得,還有必要跟他聊嗎?”
白晶已然起身,氣淋淋道:
“陳祖道,你今天真是讓我開了眼了!雖然知道你不是主謀,可……你……你也真不是個……”
她到底是沒能把某兩個字說出來,一把抓過皮包,扭身就往外走。
等白晶出了門,我才施施然起身,轉(zhuǎn)過身,邊往外走,邊揚(yáng)了揚(yáng)手:
“我先回去養(yǎng)養(yǎng)嗓子,等白晶氣消了,再和她一起來看你?!?p> ……
“什么玩意兒!都他媽什么玩意兒!”
白晶終于還是忍不住爆發(fā)了,跳腳罵道:“怪不得那個混蛋說:‘賊就是賊,什么盜亦有道,都是放屁’!”
“哪個混蛋?。坑质悄隳莻€醫(yī)生前男友?”我背著手邊往前走邊道,“他要這么說……我真不覺得有毛病?!?p> “少跟我提他!不然把你另外一邊嘴也撕爛!”
我一把拉住她,“我去……”
她轉(zhuǎn)過頭怒目相向:“想動手?你是個兒嗎?”
我摸了摸喉嚨,順手撫了下才傷愈不久的嘴角,“白律師,你剛才是不是也喝酒了?”
“是?。≡趺蠢??”
“先別橫,你就先跟我說,咱怎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