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委婉的歉意
文彬很快回來,帶著一個托盤,一碟糕點,兩杯飲品。說是飲品,那是因為簌鈺還從沒見識過,有些似葡萄酒的顏色,又比葡萄酒更清涼,粘稠度也更大一些,也沒有酒味兒,反而彌漫著一股花香,仔細聞來還不止一種,卻并不給人繁雜的感覺,很是和諧。
“這是我族的特產(chǎn)鎖香酒,簌鈺姐可要嘗嘗,每次有客人來,我族都會奉上此酒。”文彬發(fā)覺簌鈺的眼睛一直盯著鎖香酒,知道自己做到點子上了,便順水推舟。
簌鈺看了一眼文彬,理智告訴她防人之心不可無,這酒最好不要喝,但簌鈺也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拔男脑趺磿心氵@樣的弟弟?!斌曈渺`力探了一下這酒,沒有問題,想來,文彬想搞小動作也不會用這種易留把柄的手段,想通了,簌鈺便也不再猶豫,喝下這杯鎖香酒。果真是佳品,就算是有毒,也值了。簌鈺很沒有出息的這樣想著。
嘯云擺脫不斷涌上來和他搭訕的小精靈,說來他還從沒遇到過這么熱情的族人,趕過來時,簌鈺和文彬聊得正歡,文彬甚至還親昵地將黏在簌鈺嘴邊的一塊搞點碎屑抹去,簌鈺眸色一暗,卻沒有阻止。
“簌鈺,該走了?!眹[云蹲下身,扶住簌鈺的肩膀,一股熟悉的花香撲面而來,這是鎖香酒的味道,只是他喝了那么多都不曾沾染上這么濃的味道,簌鈺得是喝了多少,但看這周圍也就兩個杯子,應該只是一杯的量,奇怪。嘯云掃了一眼同樣滿身花香的文彬,瞇了瞇眼,眼中有什么一閃而過。
“太子殿下要回去了嗎,宴會還沒有結束呢?!蔽谋蛑币曋鴩[云,不露半點懼色,不過也可能是酒壯慫人膽。
嘯云倨傲的點點頭,拉起簌鈺要走。簌鈺卻沒有動,甚至很蠻橫地將自己的手從嘯云手中抽了出來,聲音透著一股慵懶和一些嬌氣,慢慢地道:“我不走,我還要和文彬一起去看樹屋呢?!?p> 嘯云以為簌鈺還在生自己的氣,很是無奈:“樹屋明天再去看,天色已晚,怎么好打擾主人家呢,回靈境好不好?”嘯云其實是在提醒簌鈺晚上還要當值,她的身體急需在靈境中補充靈力。
誰知簌鈺反而真生起氣來,固執(zhí)道:“我不要你,我要去看樹屋,現(xiàn)在,晚上也不回去了?!?p> 文彬也面露難色:“太子殿下,既然簌鈺姐不想回去,不然就讓她去樹屋吧,她好像情緒不太穩(wěn)定。”
嘯云看著簌鈺的眼睛:“你是認真的嗎,簌鈺,想好了再回答我。”簌鈺遲疑了一下,看著嘯云露出了不解的神色,腦袋剛動了一下,便再沒有繼續(xù)點下去,嘴角卻流出了血。下一秒,簌鈺化指為刃,在手腕上狠狠劃了一道,嘯云不懷疑,簌鈺是下了把手割斷的力氣,鮮血汩汩流出的同時簌鈺也倒在了嘯云懷里,柔軟而沁香。但此刻的嘯云一點也沒有欣賞的心情,他只覺得心中有一團火在燃燒,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簌鈺,亦或是對什么人。
一陣熏染了酒香的風平地而起,三人所在的地方空蕩蕩,只有被壓彎了的草證明著這里發(fā)生了一些事情。
“什么時辰了?”天空剛剛擦黑,簌鈺好像有感覺似的猛然驚醒,旋即握住自己的手腕,“好了?”她記得自己可是下了狠勁兒的,怎么是完好無損的呢,那她的咒術解了嗎?
“咒術解了,傷也治好了?!眹[云走過來,坐到床邊,遞給她一盒膏藥,“再抹幾天就沒事了。”簌鈺很乖的接過,沉默,又是這熟悉的沉默。簌鈺也覺得自己這次干的事挺蠢,堂堂一個冥界鬼神,竟然被一個毛頭小子給糊弄了,差點著了人家的道。看著嘯云黑如鍋底的一張臉,簌鈺想,得,這次可真是自己理虧了,他們倆可真是半斤對八兩。
“昨晚的事是我做得不對,對不起。”嘯云沒有看簌鈺,冷不丁的道歉卻讓簌鈺有些意外。“不然也不會讓那小子鉆了空子?!痹瓉韲[云是以為簌鈺是因為賭氣才沒有察覺文彬的詭計。
這下可輪到簌鈺不好意思了,她能說是因為自己貪嘴,所以才著了道嗎,不能?!鞍パ剑乙簿妥蛱靹偮犇窃挄r有些氣,早就不生氣了,我知道你也就那么一說,誰還沒個開玩笑的時候啊,我有時候也愛說一些戳心窩子的話,我領導都好幾次被我氣得差點心梗。”這話倒是不假,誰還沒個受氣的時候,每當簌鈺不痛快的時候,她那干爹就是首當其沖,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她知道干爹慣著她,不會和她計較,所以才肆無忌憚。那嘯云呢,難道她心里也覺得嘯云會慣著她?不可能,他們才相處多久啊,一定是她覺得身為太子殿下,這點度量還是有的。
“對了,文彬呢,你沒把他怎么樣吧?”簌鈺掐了個訣,將梼杌打發(fā)出去當值,問道。
“你還擔心他?”嘯云臉眼見著又黑了。
簌鈺笑了起來,看著嘯云不說話,但眼睛卻跳動著,嘯云被她看得有些頭皮發(fā)麻:“在院子里,給你留著呢。”嘯云可能自己都沒有察覺,這話里有多少拿你沒辦法的無耐。
文彬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在靈鏡中,應該是嘯云把自己帶來的,計劃失敗,還被抓住,文彬覺得自己有些背,果然,夜游神的野名不是空穴來風,在他的惑心術下還能保持一絲清明,野玫瑰不好采還扎手。作為一個資深的花叢老手,文彬并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么錯,只是在懊悔自己沒有下手更果決一些。
忽然一陣冷風從背后刮過,他不禁縮了縮脖子,院子里此時漆黑一片,寂靜的有些過分。樹族最不缺的就是植被,所以蟲鳴是終年不絕,那這份寂靜就透著一絲詭異了。忽然,他瞳孔一縮。院中突然磷火四起,沒有溫度的藍色火焰在他周身漂浮、戲耍,文彬還看見了一座座高低不等的小土丘,怎么回事?巨大的恐懼涌上心頭,尖叫聲卻被堵在了喉嚨里,他意識到了什么,開始尋找起來,是簌鈺!
“果然是文心的弟弟,腦袋瓜子就是好使?。 斌曈悬c困,便不想再和他玩躲貓貓的游戲了,出現(xiàn)在了一座墳頭上,黑紗包裹著玲瓏曼妙的身子,面上畫著精致的妝容,本該是一幅美人圖,卻在鬼火的映襯下格外的驚悚,像是索命的女鬼。
“你不用說話,聽著就好?!斌曋浦沽宋谋蚱髨D在被禁聲后的嗚嗚叫,周身卻陡然黑霧環(huán)繞,鬼氣陡增,這不是怨氣,而是鬼神獨有的鬼靈之力,很少有人能不畏鬼靈之力,只要你心中有一絲害怕的念頭,它就會將其擴大無數(shù)倍,摧毀你的意志。于是,文彬在這股強大的壓制下跪倒在地。
“你的法子的確很不錯,你姐姐說你能干,不是亂說的。”簌鈺好像有些手癢,一邊訓話,一邊玩起了墳頭的野草。這畫面文彬覺得自己一輩子也忘不了了?!翱上Я恕D阋詾槟隳屈c小心思我不知道,我好歹也見過那么多鬼了,人世間什么彎彎繞繞沒見過,何況是你。我其實并不反感你,相反,你還挺招人喜歡的,想來你也知道這點。你若是正經(jīng)追求我呢,說不定還真有機會,我們冥界都不是死板的人?!?p> 你們冥界的人還不死板,那四海八荒恐怕也沒有死板的人了。人界都流傳著“閻王要人三更死,絕不留人到五更”的說法。
“你別不信啊,”簌鈺好像聽見了文彬的心里話:“我今天不動你,也沒有告訴你父親,不是因為你是什么樹族的王子,只是因為你是文心的弟弟。這點東西,就當做我給弟弟的見面禮了。你一定會喜歡的?!庇谑俏谋蛲吹没枇诉^去,嘯云點亮了院中的燈,恐怖景象立刻消失的無影無蹤,順便他又將文彬像死狗一樣丟了出去。
簌鈺坐在石桌上,暗自好笑:“小孩子就是欠教導,我都沒跟他要學費,太不劃算了。”
“快下來吧,這么折騰,靈力又耗了不少吧。”嘯云用自己的黑曜石摩挲了一下簌鈺的黑曜石,一股暖流頓時在簌鈺周身流過,甚是舒暢?!爸x啦,不然,明天真不知能不能撐得過去呢。”簌鈺說著,撐著桌子晃動著雙腿,此刻的她又恢復了平常打扮,剛剛文彬見到的是她當值時的樣子,因為那樣顯得很有威儀。
“明天,有什么事嗎?”嘯云坐下,隨手叼起一顆葡萄扔進嘴里,不太明白:“冥王不都給你特權了嗎?有什么事不能交給手下去辦的。”
“天真!”簌鈺低頭看他,很是享受這種高高在上的感覺:“明天是七月十五,百鬼夜行,眾鬼還家,我手下只有小鬼,這樣的事自然要親力親為咯?!?p> “鬼節(jié)啊?!眹[云頓了頓,簌鈺覺得自己可以示個好,邀請道:“其實也挺有趣的,要不要一起去?一整天呢,可比關在這里強?!?p> “那你的傷?”嘯云還是有些猶豫,畢竟此行的目的還是給簌鈺養(yǎng)身體。
“哪兒那么嬌氣了,我們鬼神受傷還不是常有的,那些個厲鬼發(fā)起瘋來,比這重的傷我都受過,不也照樣活蹦亂跳到今天。你是戰(zhàn)神,最清楚不過了吧。”
知道是一回事,誰還沒有心疼自己的時候。嘯云知道簌鈺并非平白和自己說這個事,這份委婉的歉意他自然不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