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潭水隨著伯堯張開的手掌漸漸地翻涌起隱隱的浪花,水波汩汩地安永在水面之下,如同水下有某種巨獸在掙扎困頓。
隨著水波越來越劇烈地在以伯堯站立的位置為分隔點向著兩側(cè)越涌越高,墨汁一般的潭水竟然被伯堯分開了一道筆直向下的寒冰階梯,階梯延伸開去的地方,是一片死寂混沌的漆黑。
伯堯收勢向著深淵的盡頭凝望了片刻,微微側(cè)頭,語氣平靜,卻帶著誓死的堅定向疆良說道:
“若是我回不來,替我護好父王母后?!闭f完,片刻未停,徑直朝深淵之下行去。
“公子......”
疆良神情復雜地望著伯堯離去的背影,知道自己的主子此去封淵與往日大不相同,經(jīng)此一別,不知此生有無再見面的機會,心中也是一陣揪緊刺痛。
可他深知伯堯的個性,也知道自己是無論如何也勸不住他了,只好一聲輕嘆,看著黑沉沉的潭水在伯堯的身后合攏在一處,直至水面完全恢復了平靜,再不見伯堯的身影。
封淵之下,逼仄狹窄的甬道中,幽藍暗淡的的火焰在兩側(cè)的壁龕之中詭異地跳躍著,將伯堯的影子映得向個跳躍的鬼魅。
這條甬道伯堯不知走過多少回,但每次都不由得壓抑下心中沉悶的壓迫感和揮之不去的恐懼,雖然知道這條甬道盡頭的危險早已被困頓在守塵珠之中,卻依然難以驅(qū)逐他所散發(fā)出來的強大殺氣,和由這種殺氣所形成的巨大的恐怖。
“嗒、嗒、嗒”
一陣窸窣似腳步的輕響從前方的黑暗中響起,伯堯立刻警惕地握緊了腰間的劍柄,停住腳步屏息凝視著聲音的方向。
百仞崖下的封淵黑潭之中從未有過任何有生命的東西,只因天帝設(shè)下鎮(zhèn)守封淵的?琈寒玉太過陰邪,沒有三界中的活物可以在這寒玉的氣息中生存下來,是以?琈寒玉也成了封淵下自然的結(jié)界和屏障。
當年伯堯的叔父程王,意外受了守塵珠中暗焰燭龍的蠱惑,將程王妃帶入了封淵祭壇,險些丟了性命,幸得王妃家傳的古玉護佑,才撿回了半條命,可自此卻一病不起,至今仍然終日纏綿病榻,由此可見寒玉結(jié)界的威力。
故而除了他這一脈秉持水屬性法力的皇族,這寒潭之中是斷不會有凡人入得了其內(nèi)的,那么前方的腳步聲,也就只有......
猶記得伯堯出入祭壇的那日,也是在一陣恐懼的忐忑中,靜待著這一聲聲聽上去輕慢不經(jīng)意,卻又妖邪之氣十足的腳步聲漸漸向自己迫近。
雖說初次之后,一晃幾年過去,他再未與那腳步聲的主人謀過面,但此刻,當那聲音再次響起,幾年前的景象如同掠影般與眼前的景象重疊在一起,仍免不了使他心重重地向下一沉。
前方暗處,兩側(cè)的幽藍火焰隨著腳步聲的迫近跳動得愈加劇烈,甬道之中本就空氣凝滯,此刻伯堯更是聽見自己的心跳一聲聲如擂鼓般清晰。
黑暗之中,藍色燭火的盡頭,兩處火苗變成了紅色,也不再閃爍不定,而是像兩滴血珠凝滯在半空中飄忽著由遠而近。
聲音越近,那兩滴血便愈加向上方移動,而伯堯腦中的記憶,也隨之愈加清晰可辨,最終,記憶中的場景與眼前所見合二為一。
一只比伯堯還要高出半尺的玄狐,微瞇著血紅的眼睛,如同一位風情萬種的伶人,直立著身體,扭動著柔軟纖細的腰肢朝伯堯走了過來。
雖非初見,但伯堯依然難掩心中的厭惡與恐懼,整個身體隨著玄狐的走近不由得緊繃了起來。
伯堯自然知曉,這只玄狐乃是遠古時,天帝身邊的神獸,天帝歸息后,依然忠心守護祭壇不知經(jīng)歷了人間多少歲月,卻依然寂寞地駐守在這暗無天日的潭底。
若不是八百年前暗焰燭龍大殺四方生靈,被鳳鳴真人封印在了此處,想必這玄狐還不知多久才能結(jié)束這一片黑暗死寂的桎梏。
從某種意義上講,與其說玄狐是在鎮(zhèn)守祭壇,更毋寧說是被永生永世地囚禁在了這陰暗無光的水底。
原本,玄狐是天帝的忠仆,又是鎮(zhèn)守守塵珠的神獸,伯堯?qū)λ驹撟鹬赜屑?,就算以晚輩之禮相待也不為過,畢竟這神獸的年歲怕是要從天帝開辟鴻蒙時算起了。
可不知怎的,兩次相見,伯堯心中升起的,卻都是無與倫比的惡心的感覺,無論是它詭異的直立姿勢,還是它不知從何而來的妖邪的氣息,更或是那兩顆如同血漿一般顏色的眼眸,都讓伯堯忍不住反胃。
而更加攪動伯堯腸胃的,是它身上散發(fā)出的腥臊沖鼻的氣味。
初次來到封淵,玄狐來迎接作為新任封淵祭司的伯堯時,伯堯險些因為這股氣味作嘔,好在多年的涵養(yǎng)是他極力忍住,可奇怪的是,自那之后,這股味道卻總是縈繞在他的鼻息之間揮之不去,尤其是在他偶爾被云華王后催著去月影宮探望生母佑英夫人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