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烏聽到屋內(nèi)的動靜,猛地推開屋子的門,正巧許珣扔來的扇子砸到他腳前。
“出去!”許珣一聲呵道,首烏訓(xùn)練有素地關(guān)門,站回原先位置。
王蔚轟然坐下,眼神混亂,手腳細微地發(fā)抖。許珣留意他,卻沒有開口詢問。
直到他渾渾噩噩如同行尸走肉劇烈抖動,許珣揚聲,“王蔚!”
王蔚回神見到他的模樣,如同快淹死的人見到了救命稻草。
“許珣只有你能幫我!許世子,我求你,幫幫我和阿葇!”
“父親要把阿葇隨意處置了出去,我沒有法子,我做不了,這件事只能靠你幫我,你娶了阿葇,好不好?”他眼角微紅,情緒癲狂。
又對許珣搖了搖頭,“阿葇小門小戶當(dāng)不了你的正妻,你哪怕納她為妾,也是救了她?!?p> 許珣沒有答應(yīng)王蔚的要求,他起身走到一旁,拿出懷中的帕子放在用來凈手的盆中,擠干,遞給王蔚。
“等冷靜下來,再好好說話?!?p> 王蔚依言,用著帕子細心擦拭臉,臉色漸漸平和下來。
“想通了?”
“珣弟,就當(dāng)我蔚某人一時醉酒說了胡話,還請不要當(dāng)真?!?p> 許珣冷哼一聲,“巧了我還真就當(dāng)真了,今夜我便去你府中迎了王葇姑娘。如此行事,王蔚兄怕是也沒什么煩惱了吧?您可滿意?”
王蔚反駁,“即便阿葇身份再低,許珣你也不該這么輕慢她!”
“從來輕慢她的人,就不是我。今日我同她上香,邀她求簽。她只推脫求簽次數(shù)太多,心不誠不靈?!?p> “她不過才十八歲,哪里來的那么多心愿要許?左不過親情羈絆,等著父親兄長早日把她迎回府?!?p> “如今愿望成真,卻不想父親視她為麻煩,兄長倦她是累贅?!?p> 王蔚嗆聲,“阿葇不是?!?p> 復(fù)又情緒低落,“我豈敢?!睗M滿愧疚之意。
“你若不是,你就該拿出當(dāng)兄長的責(zé)任。你是王葇的哥哥,而我只是局外人,又有什么資格干預(yù)她的人生?”
“你若是為圖省事,貿(mào)然把她嫁給我,也不過是獲得一個暫時心安。忠親侯府的渾水未必比你王家干凈,我妹妹當(dāng)年之事到如今還沒有線索,你敢把你妹妹送到我家的虎狼窩?”
許珣又下了一劑猛藥,“今日我若因為夢中見過她,一時新鮮納她為妾。他日我便會為了對別的女子喜歡而厭棄她,若我家中再有一個看不慣她的嫡妻和婆婆,她今后的日子又如何指望?”
王蔚沉默了片刻,“我想著你的權(quán)勢地位,卻忘了你的難處,對不起,珣弟?!?p> 可我也實在沒有法子了。
王蔚和王蓁初到都城時,王蔚大病一場,哭哭哀求父親去尼姑庵接回妹妹。
王蓁只是冷冷地看著他,看著他鬧,看著他拒絕喝藥。
第二日,曾經(jīng)伺候過王葇的那個丫頭便被杖斃,他一時氣極,和王蓁大吵了起來。
他最后落得一巴掌的教訓(xùn),和禁閉家中。原先王葇屋子里的人隨著他和王蓁冷淡的時間拉長而不斷地減少。
他天真地以為,那些人也只是被放了出去。等日后阿葇回來,終歸是要被再召回來伺候的。
當(dāng)蓮心哭跪倒在他面前求情,他突然知道何為“娼妓”,何為“紅塵女子”,又何為“苦役勞夫”。若是阿葇在,定不愿意見他們落入這般田地。
他低下頭顱認錯屈服,跪在王家祠堂三日。邪風(fēng)入體,一時高燒不退,差點就要熬不過。
病痛的折磨,無望的倔強,手中所握住的性命,甚至王葇一無所知而不會存在的感動,轟然擊倒了少年的信念。
他會認真上私塾,認真聽王蓁的訓(xùn)導(dǎo),再對王蓁感恩戴德,只為他送來王葇的只言片語。
只有這樣,他才能安慰自己,一邊小心翼翼麻痹自己對王葇的愧疚,另一邊再收獲王蓁的“孺子可教也”。
許珣的夢讓他留意起了自己的親妹妹,與其說許珣做夢,不妨說他王蔚在做夢,做著一場春秋美夢。
如今細細想來,也許他同王蓁一樣也在不停的算計?;蛟S他對王葇隱秘地有幾分期待,攀上許珣,照王蓁的話,“如此便少了多少無用功?!?p> 他原先嗤之以鼻的權(quán)勢地位,難道在內(nèi)心深處就無半點心動猶豫的時刻?他不知道。
但在和許珣的一番話下來,他有了新的感受。
“謝謝你,許世子?!蓖跷掂嵵馗兄x,目光一片清明。許珣心內(nèi)生出一絲喜意,這還是當(dāng)初認識的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少年。
初課堂時,夫子要求每個人介紹自己,并問及自己的抱負。
“我叫王蔚,年方十五,家父御史王蓁。夫子的問題,眼下我的回答便是,我要成為一個大人物?!?p> 比起那些為國請民、繼承家父祖先夙志的高門子弟,許珣對這個被夫子評價“空洞盲目”的少年生了結(jié)交之心。
后來許珣問起緣由,王蔚只答,“權(quán)勢滔天,自管命運?!?p> 許珣懵懵懂懂,不解其意。
后來,兩人共同參加科考,許珣入選,王蔚落選。
再后來,忠親侯世子許珣一路直上,去了禮部任職。而王蔚被王蓁勸和安排,進了衙役當(dāng)捕快,為他做幫手。平日雖辛苦些,但有王蓁在上,下面的人自然不敢作弄造次,倒也過得安穩(wěn)平和。
再到王蔚娶妻生子,他對許珣感慨,“人生莫不如是,有子有妻,家宅和樂,當(dāng)為圓滿!”
許珣瞧不上王何氏的做派,看不上王蔚的認清現(xiàn)實。他甚至懷疑記憶中那個意氣風(fēng)發(fā)的少年是否真的存在?而在此刻,他找到了答案。
王府那邊,王何氏伺候王蓁用飯。挑刺剔骨,盛湯盛飯,好不體貼。故意安排人在桌上問及王葇的晚膳,再充做好人,對王葇噓寒問暖。無意間,添油加醋地說起了今日同游一事。
王蓁反問王何氏一句,“許世子和王葇兩個人去了廟堂,你們沒進去?”
“沒有?!被卮鹜晖鹾问喜烹[隱有些后悔,若是王蓁強逼著許珣把王葇納進府,那她嫡女妹妹嫣然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