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神明的春夏秋冬（二）

　　處暑的時節(jié)。

　　那個孩子來了。

　　他的目光比剛見到他的時候堅定了很多。

　　人類一直都成長的很快。

　　青沅依舊站在樟樹下。

　　那個孩子這次給她帶了一身衣裳。

　　淡青色的布料，衣擺上繡著細碎的花紋。

　　他將這件衣服遞給了她。

　　“是給我的嗎？”青沅問。

　　“嗯?！蹦莻€孩子點點頭。

　　“是我婆婆縫的?！彼那目戳怂谎?，低聲說：“當(dāng)然，我也幫了不少忙?！?p>　　青沅望著手里的衣服。

　　神色柔和了很多。

　　她的心里泛起了一些真正的歡喜。

　　“你喜歡嗎？”他小聲問。

　　青沅笑著說：“我很喜歡。”

　　樟樹的些許樹葉落在了這個孩子的烏發(fā)上。

　　青沅抬手想替他拂去。

　　那個孩子卻稍稍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那個，我已經(jīng)長大了?！彼纳裆行┳兣?。

　　“我已經(jīng)不是個孩子了?！?p>　　是啊，他已經(jīng)長成了一個少年的模樣了。

　　青沅靜靜地望著他。

　　對于非人之物而言，人類的壽命太短暫了。

　　“青沅，青沅...”他的臉頰上染上了一絲紅暈。

　　“我以后能這樣叫你嗎？”

　　“好。”青沅說。

　　“青沅，下次我來的時候，你能穿著這身衣服嗎？”他低聲問。

　　“我想看看你穿著它的樣子?！?p>　　那雙淡灰色的眸子里滿是歡欣。

　　“好?！鼻嚆湔f。

　　這個孩子的歡欣也感染了她。

　　她微微笑了。

　　過了那天后，她一直都穿著那身淡青色的衣服。

　　烏發(fā)襯著那淡青的顏色。

　　她等著那個孩子。

　　她已經(jīng)會寫這個孩子的名字了。

　　當(dāng)那個孩子來的時候，她想告訴那個孩子。

　　“青沅？”那個孩子輕聲道。

　　她微笑著向那個孩子招手。

　　她還想問問這個孩子她穿著這件衣服好不好看。

　　“青沅？”

　　“嗯?！?p>　　“青沅？”

　　“嗯?！?p>　　“青沅？”

　　“嗯?！?p>　　“青沅？”

　　青沅有些疑惑地看著這個孩子。

　　他卻是怔怔地看著這棵樟樹。

　　仿佛意識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事情。

　　臉色慘白。

　　那雙灰色的眼眸浮現(xiàn)了一種絕望的色彩。

　　青沅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露出這樣的神情。

　　她聽見那個孩子問她。

　　“青沅，你不在了嗎？”

　　“我在?！鼻嚆涞馈?p>　　她抬手，想去觸碰那個孩子的臉。

　　那個孩子明明在看著她。

　　可她卻看見了，那個孩子眼里沒有任何倒影。

　　“青沅，你不在了嗎？”

　　“還是我已經(jīng)——”

　　他咬著牙，眼眶微微發(fā)紅。

　　“還是我已經(jīng)見不到你了？”

　　他蹲坐在了那棵樟樹下。

　　仿佛在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我還想見見你穿著那件衣服的樣子?！?p>　　“那一定很美很美?！?p>　　“那樣的淡青色和你的眼睛是一樣的顏色?！?p>　　“青沅?！?p>　　他伏在了膝上。

　　過了很久。

　　樟樹下依舊是寂靜的。

　　細碎的葉子落在了他的發(fā)梢上。

　　青沅只能靜靜地，

　　靜靜地看著他。

　　是啊，原來是這樣啊。

　　她的神力已經(jīng)虛弱到讓他無法看到自己了。

　　冬至的日子。

　　那個孩子來了。

　　“青沅，今天下雪了呢。”

　　“嗯?！?p>　　“青沅，你喜歡下雪嗎？”

　　“不喜歡?！?p>　　因為下雪的時候，這棵樟樹有些枝椏會被雪折斷。

　　“我猜你是不喜歡的吧。”

　　“這些雪好像是吸走了這棵樟樹的生機一樣?！?p>　　“今天婆婆去了那位神明的寺廟，希望那位神明能放過村子里的人?！?p>　　“但那位神明被觸怒了，他給婆婆降下了詛咒?！?p>　　“明明都是神明?！?p>　　“青沅卻和他很不一樣?！?p>　　“神明里也有這樣冷漠的?！?p>　　“但村子里的人卻信仰了這樣冷漠的神明?！?p>　　那位少年倚在了樹干上。

　　他那雙灰色的眼里是顯而易見的悲傷。

　　“青沅，我好想再見見你?！?p>　　“你還在嗎？”

　　“應(yīng)該是我看不見你了吧?！?p>　　“但無論是怎么樣的，我每天都還是會來這里的?！?p>　　“如果我不來了，你會孤單的，我也會孤單的?！?p>　　“青沅，我真的好想見見你?！?p>　　青沅靜靜地站在這位少年的身旁。

　　她說了一些話，但他都沒有聽見。

　　她只能這樣靜靜地看著他。

　　直到那些雪漸漸地在他的肩堆了一層素白。

　　這個少年已經(jīng)看不見她了。

　　已經(jīng)聽不到她的聲音了。

　　可這樣的結(jié)果，

　　他們都能接受嗎？

　　她不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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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都停止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

　　青沅側(cè)頭。

　　她看見了雪地里站著一位少女。

　　那個少女著了一身與雪一樣顏色的素白衣裳。

　　那位烏黑的眸底是一望無際的清澈。

　　那不是一雙人類的眼睛。

　　那雙眼睛里是天道的氣息。

　　青沅微微笑了。

　　她對著這位少女說：

　　“姜沉瞳，我的愿望是，讓司懷生重新見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