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老夫人的壽誕還有十多天,白崢嶸便已經(jīng)開始讓大夫人著手準備家宴一事了。大夫人無子女,是女眷里面權(quán)利最大的,掌握著眾多妾室子女的穿衣用度。只有在府中有大事的時候,她才會從眾多妾室里面驕傲起來,只有她才配擁有白府的當(dāng)家權(quán)。
先是遍寫名帖,邀請了老爺在官場上的諸多同僚好友,邀請了老夫人的昔日姐妹、兄弟、親眷等,光是請?zhí)歼f出去百封。
忙忙乎乎地過了七八天,請?zhí)K于送完了。大夫人著人把府內(nèi)的建筑、房屋修整一番,花草植物規(guī)整一番,急忙購入了好幾大盆仙桃盆景以來應(yīng)景。
大夫人事務(wù)繁忙,這些個妾室們也不得閑。
一會教針黹活,一會教舞蹈,一會兒給女兒擦汗……總之比較大夫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彩云請了上次與她一起跳舞的幾個姐姐,她們非常樂意效勞。她們可是跟了老夫人很久的丫鬟,沒見過老夫人這么喜歡一個妾室的孩子的,所以她們也上了心。
吃罷午飯后,白彩云見天氣似乎要下雨了,便讓姐姐們回去了,今日不練也罷。大家好生別了,便各回自己的院子了。
因為人多,白彩云特意挑了主院里一個大亭子作為練舞的場地,這個亭子距離林菀苑略遠。
白彩云一路小跑,可是天公似乎在戲耍她一番似的。在她還未跑到林菀苑的半道上,便嘩啦啦似玉盆倒珠似的,傾灑了滿地珠玉。
擲地有聲,水滴花濺。
白彩云沒奈法,就近跑到了一處廊里避雨。
說來也巧,這廊前面一直通的便是墨淵居。白彩云瞅著這天似漏了一般,一時半會停不了,索性便一直往前面走去了。
未進墨淵居白彩云隔墻便聽見唰唰咻咻的劍聲,墨淵居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嗎?
下雨天還有劍聲?
好奇心使得白彩云趴在門縫上往里窺覷。
透過小小的門縫便見一個男子如一股黑色旋風(fēng),在雨中男子目光如電,穿破虛空,身形猛然躍起。持劍當(dāng)空劈下,濺起傾天水花。
雨水浸濕了他的衣衫、發(fā)絲,濕漉漉的衣服緊貼在身上,顯出男子強壯的體魄。
倏而,男子收了劍。右手翻轉(zhuǎn)劍柄在身后,劍光寒氣,眉眼目光更寒氣地朝著門口望來:“誰!”
白彩云被這一喝,后背一涼。
不過待看清楚了男子面目之后,她略微舒緩了一口氣。
她推開門,索性走到門檐下,換上小女孩嬌俏的笑容:“大哥!”她看見白劍柏渾身濕透了,負手執(zhí)劍還是有點小怕,假裝笑道,“在這兒練劍呢,真是……好興致!”
白劍柏收斂了剛剛的狠戾之氣,把劍插回劍鞘。走到屋檐下,白彩云不敢看他,微微低著頭,望著他腳下那一灘水漬。
“云兒怎么到這兒來了?”白劍柏問道。
白彩云不知這話如何回答啊,傻笑著:“我本來打、打算回去的,奈何雨下得太大了。”
“嗯?!?p> 這一聲嗯是什么意思?
白彩云忖度著,既然看著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不如去探望下二娘吧。
再說現(xiàn)在也走不了啊。
她便跟在白劍柏身后,慢慢踱道到了墨淵居花廳里,隨即便有丫鬟們前來引導(dǎo)白彩云進屋,她看見大哥依舊往前而走,從屋轉(zhuǎn)角處出來了兩三個黑衣仆役,立馬接過大哥手中的劍,擁簇著他在轉(zhuǎn)角消失。
白彩云轉(zhuǎn)過臉來思忖,這個大哥也夠有個性呢。
在她亂想期間,二夫人王氏看見云兒在自家院子里,想必碰見了柏兒在練劍,那孩子肯定被柏兒嚇到了。
柏兒這個倔脾氣,老喜歡在雨天練劍了,他說這是與老天在交鋒。什么亂七八糟的,王氏沒怎么管他。
她知曉自己兒子一心想要參軍卻被自己父親攔下不準去的壯志未酬,于是索性就讓他在院子里自由點吧,可沒想著會嚇著云兒。
王氏連忙摸摸白彩云的小臉蛋:“云兒乖,你大哥沒嚇著你吧?”
白彩云一聽二娘這是怕大哥嚇著自己關(guān)心自己呢,她又不得不裝出一副確實被嚇到了的神情,恍然說不出話來。
看見二娘湊近的臉,她好不容易擠出一點淚來,哆哆嗦嗦的道:“大哥舞劍、舞的很好?!?p> 誰知王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撫摸著白彩云的頭。
“什么舞得好啊,那也是臨時抱佛腳,不是他祖母的壽誕將近了嘛,他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索性就舞個劍咯。”
?。?p> 那是送給祖母的禮物?
白彩云真相了。
王氏見白彩云一臉驚慌后怕的神情,令人端來參湯,點心等物,讓白彩云在這兒歇著,等雨停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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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闌珊,清風(fēng)穿堂。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
盛春三月二十。
這一天,白府上下一片喜慶。張燈結(jié)彩,好不熱鬧。
芳心姑姑正在伺候老夫人穿衣梳洗,老夫人看了一眼芳心,笑言:“今兒日子好,穿個喜慶點的吧,上次做的那件紅緞百子刻絲銀鼠毛大氅正好這次拿來穿了吧,配上前幾日訂做的紅襖裙吧,把我那赤金五鳳展翅的鳳釵拿來戴上,還有那只我最喜歡岫玉簪子?!?p> 老夫人頓了頓,又想起來說:“對了,還有那一雙刺鳳翹頭云錦履拿來?!?p> 芳心姑姑連忙笑著一一答應(yīng)著,著人去取了。
片刻后,下人們一一都拿來了,芳心笑盈盈地伺候老夫人穿戴上。
“老夫人今日心情好,喜氣洋洋的。”
老夫人笑呵呵:“是啊,看著兒孫們一番心意地大張旗鼓的為我祝壽,我好歹也要給足他們面子?!?p> 芳心姑姑笑著整理好老夫人衣領(lǐng),把她推到梳妝鏡前。
“老祖宗,您老享福吧,那些瑣事兒您又不操心,您就好好坐在那兒享受就行了。”
芳心拿起木梳慢慢地老夫人梳頭發(fā),雖說是銀發(fā),但是發(fā)質(zhì)極順,一梳到底。
芳心拿起桌上棕色的琉璃瓶子,從里面倒出一點黃色清亮的桂花油在手心輕輕揉搓,須臾后,溫柔地撫摸在老夫人發(fā)絲上。
“唉,您這滿頭的華發(fā),我是看著它們一點點從烏黑油亮到白雪紛紛?!狈夹墓霉脺厝峒毷值靥羝鹨豢|縷發(fā)絲,輕輕把桂花油涂抹于頭發(fā)上。
老夫人揚起手,止住芳心的話語,“今日不必說這些話頭來。”
芳心答應(yīng)著,搽完桂花油。
其實兩人都知道,朱顏辭鏡花辭樹,最是人間留不住。
趁著還健在就多在人前笑笑,因為現(xiàn)在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有可能是這輩子最后一次。
芳心開始挽發(fā)髻,把一縷一縷的發(fā)絲綰成了一朵朵纏繞的花髻。戴上鳳釵,插上幾支珠釵鳳玉,貼上金鈿。最后插上老夫人一直視為珍寶的岫玉簪子。
“好了,老夫人都收拾妥當(dāng)了,咱們?nèi)デ懊嬖鹤影??!狈夹姆銎鹄戏蛉似鹕怼?p> 兩人走到門外,門外風(fēng)輕云淡,晴空萬里。
朝陽鎖窗射日,珠牖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