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此就是彼此
“小雨，小雨，該醒醒啦，今天媽媽要帶你去北川哥哥家，給北川哥哥過生日呀?！?p> 睡夢中的洛小雨，被媽媽溫柔的聲音喚醒，她恍恍惚惚地睜開朦朧的雙眼，而眼前并沒有媽媽……
身上殘留的媽媽的氣息也越來越淡了……
帳篷外的天還泛著淡青色，剛蒙蒙亮的樣子，籠罩著薄薄的霧氣又或者只是灰塵。
“爸爸媽媽，有望北川照顧我，你們放心，我一定不會再把他弄丟了?！?p> 想著想著，洛小雨感覺心頭一酸，轉過身卻看見了一直在床邊陪著自己的望北川熟睡的面龐。
柔軟的發(fā)絲肆意地在望北川蒼白的臉上散落著，薄薄的嘴唇上還殘留著凝固的血跡。
雖然睡得很沉，但眉頭依然緊鎖。
洛小雨緊緊地抓過望北川的胳膊，將頭死死地埋進他的臂彎里，仿佛真的像回到了小時候，只有在他的懷里才能暫時忘記爸爸和媽媽，才能感覺到安全，才能感覺到溫暖。
“嘶……”
她不知道她抓住的正是望北川骨折的地方。
望北川猛地被痛醒，睜眼便看見正縮在自己懷里洛小雨。
并沒有抽回胳膊，忍著疼痛，任她枕著。
緩緩地伸出另一只手幫她把凌亂的劉海別到耳后。
“……哥，你醒了？”
“噓，別床的人還在休息，不要吵醒他們?！?p> 望北川將臉湊向她，心疼地輕聲說道：“如果……以后我代替叔叔阿姨守護你，好嗎？”
“嗯！”洛小雨眨著泛著水光的眼眸，回答得很肯定。
這會兒已經到了半晌午，朝陽把它的光芒有力地射向大地，射進帳篷，好似也把些許生機帶了進來。
病床上醒來的人們互相窸窸窣窣的嘮著家常，交流著病情。
談論起親人的時候，雖然還很悲傷，但可能是陽光正好的原因，大家心里也都在慢慢學著釋懷。
洛小雨這會兒睡得飽飽的醒來，心情全然不像凌晨時候那樣壓抑，輕快了許多。
她環(huán)視了一圈，沒有見到望北川影子，便尋到了帳篷外。
在離他們的帳篷不遠處，一個供醫(yī)生護士臨時休息的帳篷門口，看到了她的北川哥。
“哥……”
洛小雨剛準備喊，卻見望北川怔怔地站在帳篷外，好像在偷聽著什么。
被好奇心驅使著的她，也躡手躡腳地挪了過來。
“陳哥，洛主任真的……也已經犧牲了嗎?”
帳篷內說話的人是同外科的李醫(yī)生，聲音疲憊又急切。
一旁的陳醫(yī)生默默摘下了眼鏡，揉了揉充滿血絲的雙眼，將剛寫好的病歷本收了起來。
“遺體……已經找到了……”
“怎么會這樣……柳晴也……那小雨……”
“小李，雖然洛主任和柳晴本就是孤兒，但是小雨不是沒有親人，她還有我們！”
帳篷外的望北川攥緊了拳頭，把頭埋得很低。
他們所說的洛主任正是洛小雨的爸爸，洛震宇。
他是同家醫(yī)院的骨外科主任醫(yī)師。
雖然望北川早已猜到了這個結果，但親耳聽到還是無法接受……
突然，望北川余光掃到了呆呆站在一旁的洛小雨，瞳孔驟然緊縮。
慌忙地抱起她，將她上衣的帽子扣了上去，掩住耳朵。
“小雨，不要聽……”
其實洛小雨并沒有覺得很悲傷，她只覺得慶幸。
慶幸上天又給了她一次機會，讓她有機會給爸爸打電話，跟爸爸說愛他。
既然改變不了生死，那么只能讓他們走得安心。
“犧牲是什么意思呀？”
洛小雨被帽子壓得難受，晃了晃腦袋，編了一個孩子會說的話，讓望北川寬心一些。
果然，望北川被她問得一愣，雖然心疼萬分，但卻覺得不懂更好……
“北川？小雨？你們怎么在這？”年輕的小護士端著器皿盤正準備進帳篷，“昨天睡得怎么樣？傷口沒有沾到水吧？”
“還好，”望北川語氣有些不耐。
“何護士，你先帶小雨回去，正好她的傷口該消毒了”，陳醫(yī)生出來摸了摸洛小雨的臉，給了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然后轉過身朝望北川點頭示意了一下：“北川，你進來，我知道你一定有話想問我……”
洛小雨摟著何護士的脖子轉頭看著望北川離自己越來越遠的身影，很不情愿，但畢竟是小孩子的身體，不能表現(xiàn)得太奇怪，只好乖乖聽話。
“你剛剛是不是聽到了？”陳醫(yī)生悲傷地看著望北川：“……先不說這個，骨折的地方今天感覺怎么樣？”
“傷好了又有什么意義？人沒了就是沒了！”望北川語氣極冷，強壓著瀕臨爆發(fā)的情緒。
“北川！你知道嗎？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是我們意想不到的，我們每一個人在災難面前都是如此的渺小，但是我們絕不能放棄，一旦放棄了，不惜生命來保護我們的人就太沒有意義了!”
“為什么！為什么命運要這樣對待我們！我們的爸爸媽媽都是好人！不是說好人有好報嗎？為什么??？”
望北川突然激動地伸手砸向桌子，沒有洛小雨在的他像變了一個人，仿佛心底有個嗜血惡魔，再也無法控制，肆無忌憚的發(fā)泄著內心的痛苦和憤恨！
“你冷靜點，北川……北川……望北川！”陳醫(yī)生用力抱緊望北川阻止著他的自傷行為。
“北川，你知道嗎？我們發(fā)現(xiàn)你的時候，你的爸爸……”一直在旁沉默不語的李醫(yī)生一字一句的道:“他一直緊緊地抱著你，把你擁在懷里，整個人弓在那，他是在用盡自己所有力量保護你，你的爸爸……還有媽媽……他們真的很愛你?！?p> 望北川躲避著李醫(yī)生的目光，雖然他想強行讓自己接受這個事實，但其實他一直都在逃避，一直妄想將悲傷轉化為憤怒。
而現(xiàn)在，那個昏厥前最后的畫面，那雙牢牢保護住自己的大手，所有令人心碎的記憶都慢慢地向他侵襲著。
李醫(yī)生心疼地看著這個倔強的孩子，對于早晚都要告訴他的事情，或許早一些讓他知道會更好。
“望北川，你要堅強，要比任何人都堅強，因為你還活著不僅僅是爸爸媽媽舍命保護來的，還有……”
“發(fā)現(xiàn)你們的正是洛主任……地震發(fā)生后，洛主任的小隊和消防隊一起去參與搜救，一到現(xiàn)場就看見了自己的妻子……但他忍著萬分悲痛的心情，還在堅持完成任務。你能體會那種心情嗎？”
“后來，帶你和小雨回來的時候，又遇到了山體滑坡，洛主任為了保護你們……犧牲了，遺體昨晚才找到?！?p> 李醫(yī)生紅著眼睛，聲音哽咽：“北川，你已經13歲了，小雨才剛剛6歲……你的使命很重！不但要照顧好自己，還要照顧好小雨?！?p> 望北川一動不動地坐在那。
他其實不想停下，他還想繼續(xù)嘶吼著折騰自己，繼續(xù)把一切歸咎于命運的不公……
但此刻，他知道不應該再這樣下去……
他需要讓自己強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