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器奏鳴之聲舒緩和悅,飄蕩在寬闊的廳堂間,給明德樓內(nèi)的食客帶來聽覺上的盛宴。
四樓的一處雅間,孟冉獨坐桌邊,準備享用當?shù)靥厣朗场?p> 符錢攻勢下,酒樓對他可謂是殷勤備至,連當前時令難尋的一些美物都不惜代價找來。
不大的棕漆方桌置于孟冉身前,不知是什么材質(zhì)的樹木制成,透著淡雅清香。
著白衣的中年胖廚雙手端著色彩艷麗的瓷碟,小心翼翼放到孟冉身前。
揭開蓋子,映入眼簾的是一枚煎蛋。
除去大些——直徑約一尺,蛋清蛋黃的顏色純澈一些,它似乎與常見的雞蛋沒有什么不同。
粗短的手指拔出細小的瓶塞,中年廚子略一抖手,就將瓷瓶內(nèi)的紅色粉末均勻灑落在煎蛋的表面。
那是一種菌菇干制而成的粉末,生在古木之畔,此物得靈機而存,朝生夕滅,很是少有。
其滋味甚佳,雖是凡物,價卻以符錢計,尋常修行人也舍不得嘗一嘗。
蛋是一種禽蛋,誕下此卵的妖禽實力不強,約莫在滌身到開脈的層次。
此類禽鳥因味道鮮美而常被人捕殺,數(shù)目也不多,因而這枚蛋卵也是難尋之物。
孟冉用木勺輕輕壓在蛋黃上,并不堅韌的膜在外力下瞬間破開,內(nèi)里橘黃的蛋液流淌出來,與表面的粉末混在一塊兒。
看上去可可愛愛,煞是誘人。
分出一塊蛋白,在蛋液里裹一裹,而后送入口中。
入口是蛋黃綿密濃厚的質(zhì)感,不腥,反而有股獨特的芬芳,還夾雜著一絲令人迷醉的感覺,這或許是菌菇粉末賦予的。
蛋白與醇厚的蛋液在口中翻滾,絕佳的口感給孟冉帶來了很多的樂趣。
很快,煎蛋被消滅干凈,孟冉贊嘆一聲,放下銀白的叉子。
廚子似是受到極大的鼓舞,鞠了個躬,而后吩咐門口候著的學徒收拾餐具,自己則是去準備下一道菜。
不多時,一條白魚端上桌案。
白魚魚身狹長,望去富有力量感。
這矯健的生靈仿佛還活著,豎立的背鰭給人以鋒銳之感,竟是有些刺目。
白衣胖廚又來到案前,左手端著一口海碗,碗里是乳白色的膏狀物。
就氣味而言,應當是某類動物油脂,熬煉后自然凝固成膏狀。
他細細將油脂涂抹在白魚全身,接著點落一道純青火花。
火花墜到白魚之上,眨眼間把它包裹得完完全全。
因為混雜了油脂,火焰也不復純青,而是青藍混雜,似精靈一般躍動著,場面十分瑰麗。
胖廚掐定法訣,專注地控制引導火氣的走向,待一股似炸似烤的香氣竄上來,他才收走焰火。
隨后滴下數(shù)滴不知名的調(diào)味料,整道菜就料理完畢
白魚是左近江魚中的一種,以滋味鮮美,肉質(zhì)細嫩聞名。
這種魚類的種群中偶爾會出現(xiàn)領頭者,得了造化,化而為妖。
此物更是魚中上品,滋味比之同類要強上不少。
不過美中不足的是,魚身中骨刺受血氣滋養(yǎng),鋒銳堅韌。
常人若是不小心被劃過,立時就是一道血口。
孟冉當時聽到這,本來是抗拒的。
他以前就討厭魚刺,曾經(jīng)被卡過喉嚨,因而后來極少吃魚。
不過大廚極力推薦,言稱身懷烹魚秘方,處理后貴客可將整條魚都吃入口中,無需理會魚骨。
他也就順水推舟點了這一道菜肴。
孟冉拾起玉箸,刺破緊實魚皮,夾出一大塊肉來。
魚肉入口,鮮美滋味在口中爆炸開來,讓人仿佛徜徉在江河中。
這塊魚肉汁水鎖得很好,肉質(zhì)細膩嫩滑,魚腥味也半點不見。
嚼著嚼著,他能感受到魚肉中分布著一些刺狀的硬物,此物酥脆咸香,一咬便碎,半點不扎口,反倒是為這道菜略微增色。
想來先前廚師以火力炙烤魚身,手掐法訣,控制入微,為的便是處理這些魚刺,確實別出心裁。
......
菜一道接一道上,吃得孟冉十分滿足。
還好他精擅煉體,食量巨大。
不然諸般美食在前,卻享用不得,未免也太過遺憾。
給了廚師、學徒等人一些賞錢,一眾人皆大歡喜,送孟冉離開之時謙卑到無以復加,十分歡迎他下次再來。
理由么...
廚師拿的額外賞錢抵得上他半年薪俸,其他人也都差不離,夠嗎?
孟冉走出跨出雅間,視線往喧鬧的門口垂落。
那里有一幫少年大聲說笑著進來,鮮衣怒馬,意氣風發(fā),視旁人若無物。
中間有三人衣著華貴,看去不似修行中人,倒是類同凡間王侯。
周邊一幫人呈眾星拱月之勢,陪著這三人說笑,好似跟班、幫閑。
“這是...”
見孟冉有些好奇,識趣的小廝半躬著身子走上前來解惑。
“他們是一些修行世家的少爺們,為首三人是周家的嫡系子弟,常來這里吃酒?!?p> “哪個周家?”孟冉大致猜到了,不過還是想確認一下。
“這般排場,還能哪個周家呀!就是這片坊市的......”
說到這里,小廝頓住不言。
他以手上指,仿佛指向青天,在比喻些什么。
“這樣嗎?!?p> 孟冉頷首,不徐不疾地走著,有些漫不經(jīng)心。
身邊幾人見他這般神色,猜測他有所依仗,或許背景更是深厚,故而態(tài)度更是敬畏幾分。
道行高深的修行者觀凡俗中人,好似看泥沙捏成的粗糙土胚,經(jīng)不起風吹雨打。
越是修為高深、根底深厚者,在高人眼中便越是神異不凡,生命層次的差距一眼可觀。
是以,尋常修行人即便再是虛懷若谷,對凡人總還有些微俯瞰。
這樣藏在骨子里的傲慢難以克服,多數(shù)人也不想克服。
孟冉觀為首三個周家的少年郎,縱有清氣貫體,但整體來看仍有雜氣蔓生,顯然是連滌垢身的關口都沒跨過。
就是這樣的子弟,不關在家中好生督促修行,反倒是出來招搖。
要么這是已然被放棄,要么是周家整體的家風有些下滑的趨勢。
修行難,不是一句虛言,它難在方方面面。
一些修行人希望將血脈后輩培養(yǎng)成才,光有資源、傳承還不太夠,還要看后輩的根骨資質(zhì)、心性、運數(shù)。
以周家為例,并不是家中長輩成就天罡,就能將后輩子弟中的某些杰出者拉扯到這個境界。
比起世世代代都有人突破到天罡,那些直到家族中天罡老祖壽盡都未有爭氣后輩修成如此境界的家族才是常態(tài)。
是故,所謂修行世家多是撐住幾代、十幾代,長久傳承且聲勢不墜的少之又少。
元魔教中也有一些修行世家,仰賴于一些有所成就的元魔教門人。
不過在高層的眼中,這些世家也皆是旋生旋滅,難以長久。
若是說他們能夠把持上升渠道,將教派化為私有,卻是在說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