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故事的女同學

　　1

　　鐘千意這三個字，在很多人心中，往往是自帶BGM的出場。

　　她和周圍一切的格格不入，就如同那輛鋼鐵巨獸般的邁巴赫行駛在淮川老城區(qū)擁擠的早高峰道路上——在菜販的吆喝聲和早點攤的煙霧繚繞中，化著精致妝容的女人抿著唇，不時蹙眉看向左手腕那只名叫坦克的機械表：“早說了給你在學校對面買套房子，偏要每天早起折騰半天，圖什么？”

　　后座的女生沒有說話，目光似無意地瞥向窗外，眼瞳飛快轉(zhuǎn)動后纖長的睫毛隨即垂下，在臉頰上投出一片陰影。

　　“阿千，過幾天要去BJ了吧？這兩天晚上還要去訓練嗎？”

　　終于從人流中解脫出來，邁巴赫在低沉的轟鳴聲中開始加速。窗外的景色飛快掠過，車內(nèi)卻異常安靜，平穩(wěn)的就如同靜止了一般。

　　“你不熱嗎？”

　　女人訕笑，似乎早已不會再因為這樣的對話而感到尷尬。方向盤右打兩圈轉(zhuǎn)過路口后，伸手將空調(diào)溫度調(diào)低。手指與顯示屏觸碰的短暫時間里，新做的指甲在屏幕光下閃閃發(fā)光。

　　“等你考試回來一起去逛街吧，好久沒吃火鍋了，這段時間全家都跟著你吃了兩個月的素......”

　　“家里不就你一個嗎？”那個名義上的家主一年里只有極少數(shù)的時間回到家里，對于他來說，這座城市和候鳥短暫停棲的南方濕地沒有什么本質(zhì)區(qū)別。

　　女人的聲音突然間變得生動起來，鐘千意莫名想起海峽對岸娛樂節(jié)目里的主持人：“哎呀~你怎么可以這么說，Harry不是我們家的一份子嗎？”

　　“我說了很多遍——它有名字，叫旺財。”

　　“那有什么關(guān)系？”女人還沉浸在角色扮演里，繼續(xù)嗲聲嗲氣地說：“難道我要在它的金項圈上刻‘旺財’兩個字嗎？你讓我怎么好意思帶它去美容院......”

　　后視鏡里那張好看的嘴唇還在開開合合，鐘千意低頭翻看手機，一條未讀消息突然彈出。

　　“你一定要去BJ嗎。。?！?p>　　她非常討厭這種用句號代替省略號的做法，總會讓人聯(lián)想起某些非主流的荼毒。

　　“那女的是誰啊。。?！?p>　　鐘千意回復：“你還是發(fā)語音吧?！?p>　　想了想，她又加上一句：“不要招惹她。”

　　很快，一條語音信息發(fā)過來，鐘千意本想語音轉(zhuǎn)文字，一不小心提前松開了手。

　　“你放心，除了你我根本不會多看其他人一眼?！?p>　　駕駛座上的“主持人”不知道什么時候結(jié)束了個人表演，安靜的車廂里清晰回蕩著男生促狹的笑音。

　　.....

　　就在鐘千意伸手捂住雙耳的前0.01秒，女人揚眉吐氣般地開口說道：“我?guī)湍惚Ｃ?，記得別跟你爸說我又辦了一張美容卡?！?p>　　“什么卡？”鐘千意下意識地問。

　　“就南京路上新開的那個連鎖店啊，打八折十二萬......”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2

　　秋實的大門在臨街居民樓的背后，與一眾小吃店和雜貨店毗鄰，如此低調(diào)的模樣讓很多第一次慕名來到這里的人忍不住懷疑自己是否被手機導航所欺騙。

　　酒香不怕巷子深。盧校長堅信，只要辦學成果顯著，那么就算學校沒有大門，家長們也會擠著把孩子從圍墻外扔進來。

　　“全市也就你們還在學校上學，盧校長背景真是不一般啊。”

　　女人將車穩(wěn)穩(wěn)地停在“家樂小吃店”門口，從皮夾里抽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鐘千意，“就算要控制體重，早飯還是要吃的，女孩子碳水攝入太少對身體不好?！?p>　　“你從哪知道這些？”鐘千意頗為意外，伸手接過錢，“又報了什么養(yǎng)生大師班？”

　　“營養(yǎng)師！美國留學回來的......”

　　“我走了?！蓖鈦淼暮蜕袝罱?jīng)。鐘千意沒有理會，拎著書包跳下了車。

　　一月底的淮川濕冷無比，在外面沒走幾步鐘千意就感覺寒意已經(jīng)鉆進她的四肢百骸，特別是只穿著一件薄絨打底褲的腿，此刻如同裸露在空氣中。

　　看來去BJ之前還是要買件長羽絨服，否則準備的裙子一條也穿不了。鐘千意垂著頭，將圍巾往臉上提了提，試圖護住凍紅的鼻子。

　　走進小吃店的一瞬間，冷暖空氣交織形成的對流吹了鐘千意一臉，撥開笨重的塑料風擋，目光四處搜尋一番后，她找到一處隱蔽的角落。

　　“一份小籠湯包，一碗豆?jié){，兩只麻球?！?p>　　老板娘麻利地將早點送了過來，并熱情地替她擦了擦桌面：“寒假就不用起那么早了，還是坐在店里吃舒服?！?p>　　鐘千意有些意外，她并非經(jīng)常來這家店，只有在某些起遲的早餐她才會順手從店門口的攤子上買杯豆?jié){或雜糧粥。

　　“你長得這么好看，我當然記得啊?！崩习迥锟闯隽怂囊苫?，“還有那個小伙子，總是你前腳剛走后腳就跑來要買跟你一樣的早飯......”

　　這人怎么會那么閑。

　　口袋里的手機振動個不停，鐘千意并沒有理會。桌上的小籠包散發(fā)著熱氣，麻球上點綴的白芝麻香氣四溢，但她忽然間就沒了胃口。

　　“你們家早點味道挺好的，就是小籠包的皮稍微厚了點，”鐘千意拿出一張鈔票放在桌上，“不用找了?！?p>　　她以后應該不會再來了。

　　3

　　高三B班的四十人中有近一半的學生都是藝術(shù)生，除了考試前夕班里基本上只有二十來個人。因為準備藝考需要集訓，所以來學校補課的學生更是屈指可數(shù)。

　　鐘千意是個例外，她除了晚自習以外，幾乎一節(jié)課不落。一模成績出來的時候，班主任特意將她喊到了辦公室。

　　“以你的成績，再多花點心思在文化課上，完全沒有必要走藝考。”

　　547分，按照上一屆高考的文科分數(shù)線來看，已經(jīng)超過一本線32分，雖然說離重點大學還很遙遠，但省內(nèi)就有好幾所口碑尚佳的一本大學可以選擇。

　　但對鐘千意來說，這些還遠遠不夠。

　　即使她一放學就去培訓機構(gòu)訓練到半夜，周末要周轉(zhuǎn)幾趟車去上海找學聲樂和舞蹈，或者經(jīng)常因為刷題忘了吃飯。

　　還是不夠。

　　那個幾乎玩笑般的賭約總是在某些不經(jīng)意的時候悄悄冒出頭來，在她練早功快繃不住腿的時候，或者被導數(shù)題纏住繞不出來的時候。鐘千意的驕傲不允許她承認自己做不到——鐘千意從來都不會輕易認輸，特別是在那個人面前。

　　“如果你能考上北大醫(yī)學部，那我就去中戲?！?p>　　她不做無意義的決定。

　　現(xiàn)在還有最后幾個月，必須全力以赴。任何人都不能成為她奔向目標路上的絆腳石，如果有什么擋在她面前，只會被毫不猶豫地推開。

　　“你這個人，只有輸?shù)眯姆诜艜姓J自己錯了?！?p>　　那又怎樣？反正她不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