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笨鳥先飛
“豆豆,起來吃飯了?!?p> 是外婆嗎?好熟悉的聲音。
“一覺睡到太陽落山了,快起來吧。”
陳郁迷迷糊糊地從床上起來,她看到外婆坐在飯桌旁,手里拿著那把蒲扇,一下一下地搖著。
屋子里的陳設(shè)一如多年前那樣,昏黃日光下的木制家具泛著一層盈潤飽滿的光澤,琥珀似的,包裹著時間留下的痕跡。
陳郁記得自己小的時候,曾在衣櫥的一角用彩筆畫了許多涂鴉。這么多年過去,應(yīng)該早就消失了吧?
她爬下床,赤著腳走到衣櫥邊,意外地發(fā)現(xiàn)那些筆觸依舊鮮明清晰,像是昨天剛剛畫上去的一樣。
“外婆,這怎么還在呀?”陳郁伸出手,指尖輕輕描摹著涂鴉小人的笑臉。
“豆豆畫的畫,當(dāng)然要好好留著?!蓖馄诺穆曇粢琅f是那么溫和。
“你這是在縱容她,這么小的孩子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么木頭……”怎么還有媽媽的聲音?
酸枝木。陳郁的腦海里浮現(xiàn)出這個名字,有人告訴過她。
“過來吃飯吧,明天就和媽媽一起回淮川了……”
“不要!外公說好了出差回來給我?guī)逃偷案獾?,我要等他回來!?p> “淮川什么都有,上次給你買的夾心巧克力你不是很喜歡吃嗎?媽媽答應(yīng)你回去之后經(jīng)常買給你好不好?”媽媽蹲在她面前,語氣中帶著客氣的討好。
你撒謊。你只是想騙我回去。
陳郁睜開眼睛,頭頂淺藍色天花板的中心像個漩渦一樣,轉(zhuǎn)的她很暈。
昏昏沉沉地站起來,房間外隱約傳來媽媽激動的聲音。
“如果我不管她,她能有今天的成績?你憑什么在這里站著講話不腰疼?這些年你除了帶她玩給她買點東西你有盡過當(dāng)爸爸的責(zé)任嗎?”
“我承認這點是我不好,但我最起碼知道不能剝奪一個孩子的興趣愛好。”
“陳家霖,你很了不起?對,你是上過大學(xué),見過世面,但你根本就不懂怎么做父母。她現(xiàn)在每天放學(xué)回來飯都不吃就跑去畫畫,我估計她滿腦子就只剩下畫畫一件事了,那學(xué)習(xí)呢?你放縱她只能害了她!”
“豆豆才四年級,她明明就是喜歡,也有這個天賦,難道所有的孩子都只能走學(xué)習(xí)這條路嗎?”
“天賦?有天賦的人多了去,你見過幾個成了畢加索?如果她考不上好的美院,那還要回頭重新準(zhǔn)備文化課高考嗎?那她被耽誤的這些年誰來負責(zé)?”
“你這個人怎么這么功利!”在陳郁的記憶里,這是爸爸難得有的一次發(fā)脾氣。
“你不懂,你這種一直順風(fēng)順?biāo)娜瞬粫靼椎?。你以為自己是單純,其實只是可笑,難怪你這么多年在單位里也爬不上去?!?p> 很多時候語言的力量遠遠超過其他,傷人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總能找到每個人心上最脆弱的地方,一擊即中。
陳郁聽到父親奪門而出,幾秒鐘后,門外傳來玻璃破碎的聲音。
這一天是她九歲的生日,她特意早早起床畫了一幅畫,上面是穿著紅裙子的媽媽。老師說過,孩子的生日是母親的受難日。
這幅畫她要等爸爸回來一起吃飯的時候送給媽媽。
陳郁來到書桌旁,拿起那張涂色精美的畫紙,小心翼翼地把它疊成一個小小的方塊,妥帖壓平后放進了抽屜的最里面。
她走出房間,站在媽媽面前。
“我以后會聽話的?!彼斐鍪州p輕地拍著媽媽的背。
“我答應(yīng)你,周末去上奧數(shù)班,我不畫畫了?!?p> 為什么過了這么久,還是會夢到這些事?
夢境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實,讓她恍惚到以為自己還不曾長大。如果是真的就好了,無論怎樣那天晚上她都會忍著不睡著,這樣媽媽就不會趁她熟睡把她帶回淮川了。
掙扎著醒來的時候,陳郁有一瞬間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沉睡在另一層夢境里。她側(cè)過頭,床頭柜上的手機屏亮了。
“一條新消息來自麥禾?!?p> 輸入密碼,鎖屏打開的那一瞬間,她看到屏幕左下角的郵箱圖標(biāo)上出現(xiàn)一個紅點。
只有他才會用郵箱聯(lián)系她,但現(xiàn)在陳郁不想去點開。
逃避對她而言是一個好方法。
睡了太久,手機屏的亮度讓她很不適應(yīng),陳郁起身拉開窗簾,點進麥禾的對話框。
“之前讓我打聽的事情清楚了,你的語文答案的確是我們班同學(xué)傳出去的,有些人在考場閑著無聊就順手把選擇題抄在了黑板上?!?p> 果然,卓銳這個口風(fēng)不嚴的……
“我讓他不要給別人了?!标愑粼诤竺媾渖弦粋€火冒三丈的表情。
幾秒鐘后,對方打來電話。
“喂?”
“還是口頭跟你說吧,這個解釋起來挺麻煩的。卓銳倒也不是故意,據(jù)說只是借此討好我們班的許淼。但許淼是個沒心眼兒的,她壓根兒就沒聽進去卓銳的囑咐,只想著有福同享咯,就把答案告訴她那群朋友,后來也就傳遍我們班了……”
“前天我去辦公室送作業(yè)才知道,原來我的答案那天被寫在了至少六個班的黑板上,從16班開始一直到21班,完美地避開了我們班?!?p> “你要知道,在學(xué)校里傳播速度最快的有兩種東西,一是各種緋聞,二是考試答案,能跟這沾上點關(guān)系的基本上都成名人了,不像我,混了這么久只能算個人名……”對方的聲音聽起來帶著一點感冒的鼻音,但依舊爽朗。
陳郁知道這是麥禾故意在開玩笑,但她很開心一直以來她們兩人之間能夠坦誠相待。
“我和劉飛宇……”陳郁猶豫了,他們眼下算是什么情況?他們之前又算是什么關(guān)系?一直以來模模糊糊的曖昧界限讓她心煩意亂。
“天涯何處無芳草?非吊在一顆歪脖子樹上掛死?雖然你現(xiàn)在失去的是一棵樹,可迎接你的將會是一整片森林!”
這都什么比喻?陳郁皺起眉頭,“你怎么知道的?明明……”
明明那天只有丁一帆和隔壁班的柏文燦看到了,不會有別人知道才對。
“靠???真掰了?不是吧這個時候?你們太會挑日子了,人父母離婚還要等孩子高考以后呢……”麥禾的嗓門突然間大起來,嚷嚷著要出來見陳郁。
“你不知道你剛剛那么說?”陳郁無奈地問。
“你又不是不知道咱們學(xué)校的文科班,平時學(xué)習(xí)的內(nèi)容就夠枯燥的了,女生多的地方不每天搞點東西增添一下生活的樂趣,那跟在尼姑庵里有什么區(qū)別?”麥禾來了勁兒,“帥哥??!長得又帥成績又好的,當(dāng)然要關(guān)注一下人家的日常了!據(jù)我們班同學(xué)觀察,劉飛宇已經(jīng)連續(xù)五天沒有去學(xué)校對面的便利店買糖了……”
“他可能只是最近牙疼。”
“屁!一個大男人整天揣一把花花綠綠的糖在口袋里干什么?有眼睛的都知道是給你帶的,你是真不知道當(dāng)初你們剛剛搞到一起的時候我們班小姑娘有多心碎,一個個就差沒上六樓找你去了,要不是我用瘦弱的身軀攔著……”
那些畫面一一浮現(xiàn),陳郁閉上眼睛,“麥禾。”
她們之間很少互稱姓名,麥禾沒有繼續(xù)說下去,她等著陳郁后面的話。
“我好累?!?p> “聯(lián)考的第一天晚上,我又聽到我媽在電話里吵架,吵得比之前都厲害,那天晚上我沒睡著。第二天早上考試,看著物理試卷突然就感覺腦子一片空白,那些字我都認識,但我就是看不懂。當(dāng)時我很慌,就安慰自己說那就先從后面開始寫,我寫得很慢很慢,思路斷斷續(xù)續(xù)的,等寫到實驗題的時候離考試結(jié)束只有三分鐘了……要是高考的時候也這樣怎么辦?”
“沒事兒,在我心里你一直都優(yōu)秀,一次考差了就當(dāng)意外,調(diào)整心態(tài)就好了……”
“我很怕,因為我一點都不厲害,這些年我一直都是笨鳥先飛,趕在其他人玩的時候拼命地學(xué),好像只有這樣才能讓‘陳郁’這個名字一直和‘好孩子’掛鉤。但現(xiàn)在我突然覺得自己沒有那種努力往前沖的動力了,我不知道這么多年我究竟是想要一個怎樣的未來?”
麥禾的呼吸聲從電話那頭傳來,她猶豫著不知該怎么說。
“但我不能輸,我輸不起?!?
鶯時廿
陳郁的成長經(jīng)歷是真實存在的,來源于我身邊的一個姑娘。在創(chuàng)作構(gòu)思她的時候,我總是會不經(jīng)意地融合進很多女孩子的故事,寫著寫著就很有感觸。我是一個懂事特別早的孩子,有人說這叫“早慧”,但仔細想想我并不覺得這是一件值得稱贊的事情。因為孩童時期的很多事情對將來的成長會一直有影響,甚至一些不美好的回憶會伴隨一生,塑造著你的人格。 另外說說麥禾,這將是本書的另一個重要人物。她與陳郁的性格更多是互補,因此兩個人成為了非常要好的朋友。在后面的情節(jié)中,也會慢慢展開她的故事,希望大家喜歡。 今天更新有點晚,抱歉各位!但依舊感謝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