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小朋友

　　中午放學(xué)回家的時候，丁一帆感覺到有一絲不對勁，往日一進門就會熱情招呼他的母親今天并沒有出現(xiàn)在客廳。

　　他躡手躡腳地往廚房走去，那里也沒有。

　　鑰匙串還放在玄關(guān)的柜子上，這說明柏書芳女士并沒有出門，那她會在哪里？

　　一個不妙的想法立刻出現(xiàn)在他腦海里，丁一帆下意識就要溜出門去。

　　“丁一帆?。俊眾Z命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

　　“你這次考得不錯啊，又是全班第26名，你爸買的跌停的股票都沒你穩(wěn)！”熟悉的拖鞋“噠噠”聲由遠及近，丁一帆放棄了逃跑的想法，但他仍舊打算垂死掙扎一番。

　　“媽，做人眼光要懂得看全局，我這次年級名次不就上升了嗎？”

　　“就比上次高了一名你還好意思在這里吹牛？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班張燃這次生病缺考了幾門！先不說這個，高三都快過一半了你整天不思進取，就知道看小說看小說，滿腦子什么魔法世界，我看你就是個麻瓜，等著九月份家里蹲吧！”

　　“你偷看我的書？你侵犯了我隱私權(quán)你知道嗎？天底下就沒有你這樣的媽媽！”丁一帆想到之前被母親當(dāng)廢品賣了的《淘氣包馬小跳》全集還有《名偵探柯南》漫畫書，恨不得現(xiàn)在就沖進房間，好好查看一番他費了老大力氣才偷偷留下來的《哈利·波特與鳳凰社》。

　　“隱私權(quán)？你離十八歲還有兩年呢，作為你的監(jiān)護人我必須要確保你不能被那些天方夜譚的書帶歪了……”

　　“你憑什么這么說??？我們班那么多同學(xué)都看，怎么人家家長就不干涉孩子的自由呢？”

　　褻瀆！這是對文學(xué)創(chuàng)作的褻瀆！

　　“我可警告你啊丁一帆，不要沒大沒小地在這里跟我嚷嚷。整天跟在別人后面瞎轉(zhuǎn)悠，就不知道把心思放在學(xué)習(xí)上！你看看你哥，全市第一！現(xiàn)在所有人都在拼命往前趕，只有你還在原地踏步……”

　　柏書芳女士揉了揉刺痛的太陽穴，想著當(dāng)初就不應(yīng)該提前一年讓丁一帆上小學(xué)。他本來性格就活潑貪玩，加上比周圍同學(xué)都小，大家都讓著他，這么多年硬是養(yǎng)成了一副混世小魔王的樣子。

　　高考面前，時間不等人。丁一帆現(xiàn)在不懂事，可如果由著他任性，將來他醒悟過來又去找誰負(fù)責(zé)呢？思來想去，柏女士決定讓侄子過來好好感化一下這小子。

　　“喂？文燦啊，是姑姑，你看這段時間方不方便和帆帆一起上下學(xué)??？”

　　電話撥通的瞬間，語氣切換自如的母親讓丁一帆打了一身冷顫。

　　“嗯……對，從我們家去學(xué)校不是可以經(jīng)過你們小區(qū)嗎，回頭我讓他提前十分鐘出門，你在樓下等他就行了……好的好的……還有啊，平時在學(xué)校你要多關(guān)照一下弟弟，多跟他交流學(xué)習(xí)，把他往正道上面引知道嗎？姑姑最相信你了！那就這么說了，嗯，再見啊……”

　　切，還正道？電視劇看多了吧。丁一帆內(nèi)心深處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但迫于岌岌可危家庭地位不得不屈服于柏女士的淫威之下。

　　等我上了大學(xué)，你們等著瞧吧……那時候還有誰能管我？還有誰??？

　　不過，倒是有這么一個人，從小到大就像個“噩夢”一樣擺脫不掉。無論做什么，他都永遠比自己優(yōu)秀，在他的光環(huán)下面自己連根狗尾巴草都不算。更可氣的是，別人遇到的都是什么領(lǐng)居家的孩子，這要是他丁一帆大不了搬家就是了，可自己偏偏遇上一個一輩子都甩不掉的“豪華升級版別人家的孩子”。

　　那就是最疼他的舅舅的孩子，他親愛的表哥，柏文燦。

　　雖然住的離學(xué)校并不遠，但高中的前兩年柏書芳女士都是堅持每天接送丁一帆上下學(xué)，直到今年九月份，升入高三的丁一帆在十六歲生日會上正式宣布接下來的一年他要自己走去學(xué)校。

　　其實總共不過十五分鐘的路，隔壁的小朋友小學(xué)三年級開始就不用家長接送了，所以這一次無論柏女士如何威逼利誘，丁一帆都絕不動搖。

　　其實他有自己的小算盤，但目前還不能告訴別人。

　　想到今天必須提前出門，本來就沒吃好午飯的丁一帆滿臉喪氣地收拾了書包，像個被生活重?fù)?dān)壓垮的中年人一樣走出了家。

　　他比約定時間提前了好幾分鐘，但柏文燦已經(jīng)在樓下等著了。他像往常一樣戴著耳機，安靜地站在那里，可丁一帆就是很疑惑為什么同樣的校服穿在對方身上就那么合適好看，到自己這兒就成了大號運動服？

　　難道老天在給你關(guān)上一道門的時候，還順手替你關(guān)了窗？

　　遠遠的就看到自家表弟像《植物大戰(zhàn)僵尸》里的路障僵尸一樣垂頭喪氣地走過來，柏文燦忍不住上前朝著他腦袋一通亂揉。

　　“帆帆你是不是又惹姑姑生氣了？”他這個弟弟從小就好看的像個小姑娘，但脾氣卻是非同一般的剛烈。

　　“能不能不要在外面這么喊我？我有名字，煩死了。”

　　嘴上不饒人，但丁一帆其實挺喜歡這個哥哥，雖然他的存在總是對比出自己的頑劣，但不可否認(rèn)在從小一起長大的那群孩子里，只有柏文燦從來不嫌棄他的幼稚，愿意聽他聊那些不著邊際的天馬行空。

　　“等我到了火星，蓋好大房子，就把燦燦哥哥也接過去，我們倆一起住?！绷鶜q的時候，丁一帆小朋友十分認(rèn)真地給柏文燦畫大餅——人類的文明將靠他們兩個延續(xù)下去。

　　七歲的柏文燦一臉嚴(yán)肅，猶豫了半天，終于忍不住打斷表弟的偉大設(shè)想：“只有我們兩個的話，人類遲早還是會滅絕啊……”

　　??？

　　丁一帆至今忘不了那天小表哥磕磕巴巴地給他講了許多“科普知識”，聽完以后云里霧里的他感到匪夷所思：小孩子不都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嗎？

　　柏文燦這個死腦筋，總是對別人不屑一顧的事情格外認(rèn)真。

　　丁一帆堅信他這位根正苗紅的社會主義接班人表哥，遲早有一天會栽在別人手里。

　　上高中之后柏文燦就住在外祖家里，這個老式小區(qū)是淮川市地段最貴的學(xué)區(qū)房，距離淮中步行只需要五分鐘左右。兩個人到學(xué)校時距離第一節(jié)課的預(yù)備鈴還有半個多小時。

　　“你平時來這么早干嘛？班里一個人都沒有，多無聊?！倍∫环€是第一次看到這么空曠的學(xué)校，沒有了平時的喧囂，一切似乎都在靜靜沉睡。

　　柏文燦沒有回答他，兩步并一步地跨著臺階往上走，很快將丁一帆甩在了身后。

　　“喂，你怎么走這么快！前面又沒有什么……”

　　柏文燦停下了腳步，回頭做了一個“噓”的手勢。

　　好像有人在兩個班之間的空曠走廊上說話。

　　丁一帆也愣住了，因為他很熟悉其中的一個聲音，那是他們班的語文課代表，陳郁。

　　另一個男生是誰？丁一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躲在墻后豎耳傾聽。

　　“之前的話……是我太沖動了，對不起。我并不是那個意思，如果你可以……”

　　“到此為止吧，該說的你不都讓楊夢華替你傳達了嗎？其他的話沒有必要再重復(fù)了，不覺得很傷人嗎？”

　　“我道歉，但你知道我……”

　　“劉飛宇，如果你連這種事情都要反悔，也太不夠男人了吧？”

　　丁一帆聽到了一聲冷笑。

　　哇哦，比我還要剛烈，沒想到你是這樣的陳郁。

　　可是等等，為什么他們兩個會在這里？剛剛的對話是什么意思？丁一帆十分惶恐不安，越想越覺得不對勁，難道這都是他下課睡覺錯過的事情？

　　他下意識地看向柏文燦，對方一貫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xiàn)出同樣的不知所措，還有一絲他看不懂的神色。

　　“我們，是不是，偷聽了，別人吵架？”丁一帆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一絲絲顫抖，這種情節(jié)在小說里面等下不是他們主動被發(fā)現(xiàn)就是他們被動被抓包。

　　“是?！标愑舨恢朗裁磿r候出現(xiàn)在他面前。

　　所以這是主動還是被動？

　　接下來他們是不是就會被威脅不能把這件事說出口，否則……

　　“丁一帆小朋友，還有……這位同學(xué)，麻煩就看破不說破吧，算我欠你們個人情，謝謝?！苯裉斓年愑艉屯２惶粯樱f話的語氣很不客氣，臉上沒有平日里溫和的神情，看起來像是一只充滿警惕的刺猬。

　　“不，不用謝?！倍∫环胍矝]想，火速離開了這個氣氛危險又尷尬的現(xiàn)場。

　　柏文燦感覺有一道銳利的目光投向了他，對方并沒有收斂挑釁的態(tài)度，反而露出一臉單純無害的笑容，“我相信你。至于丁一帆，還請你轉(zhuǎn)告他，如果不想被劇透《哈利?波特》后面的劇情，最好忘了今天中午見過我。”

　　柏文燦再也繃不住平靜的臉色，艱難地擠出三個字：“為什么？”

　　“蛇打七寸。這招或許對你而言難以置信，但是對付他那樣單純的小朋友，一打一個準(zhǔn)?！?p>　　小劇場：

　　（上課前）

　　翟知言：你怎么了丁??？

　　丁一帆：沒有啊……我很好……I’m fine， thank you ……

　　翟知言：Are you ok?

　　丁一帆：Yes， I are.

　　翟知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