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的期中考試,是15級入學以來第一次正式的測試,九月底的月考除了語數(shù)外三門,其余的六科總分都只有五十,題量少且難度不大,僅僅物理一科20班就有接近一半的滿分。
“這次的月考拼的還是初中的老底,但之后的期中考試請大家務必重視起來。高中階段第一次重要的檢驗時刻來臨了,希望咱們班能夠鼓足干勁,力保第一?!笔婚L假前的班會課上,班主任說完這一通后,轉身手腳麻利地從公文包里掏出一沓A4紙。
“為了讓同學們度過一個愉快又充實的假期,我特意準備了一些模擬題,麻煩課代表替我發(fā)給小組長。大家記得7號上晚自習的時候寫好帶來,我們利用下課時間訂正一下答案?!?p> “7號晚上不是星期三嗎?那是化學老師的晚自習……”曲子鶴無力地趴在桌子上,扭過頭來對陳郁小聲抱怨,“本來化學老師就要占自習時間講題目了,這下可好,課間休息也沒了,看來我注定要8號早上來趕作業(yè)了……”
“你非要拖到最后一天嗎?”陳郁瞥了她一眼,“這才開學多久?”
曲子鶴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無聲地做著口型,“你,不,懂,拖,延,癥?!?p> 頭頂?shù)娘L扇“嗡嗡”作響,教室里仍舊彌散著悶熱的潮氣。臨近十月的淮川似乎還拉扯著夏天的衣角,將秋意關在門外。陳郁并沒有感覺到大考即將到來的緊張與壓迫,反倒隱隱有些期待。
淮川中學作為本市錄取分數(shù)線最高的高中,最拿得出手的就是每年前五名都能考上清北的理科實驗班。每年中考成績公布的那天早上,全市前一百名的學生收到的第一通電話一定是來自淮中的招生辦。這些天之驕子們被聚在一起,無形中促進了相互之間的競爭,所以即使都是頂著“實驗班”的名號,20班和21班之間也互相看不起對方。
說白了,坐在這里的每一個人,都曾是各自初中的佼佼者,誰又會輕易承認別人的優(yōu)秀?優(yōu)等生的那份驕縱任性,在這十二年里可以被成績與前途的光環(huán)籠罩,從而美化成褒義的“自尊心”。
陳郁覺得這種想法似乎越來越病態(tài),可她卻無法說服自己不去這樣想。
她看不起這樣功利的環(huán)境,可同時也沒有辦法擺脫,就只能不讓自己淪為殘酷法則下面的犧牲品。高考面前,不就是這樣周而復始,一年又一年。
“陳郁,我剛剛去年級主任辦公室看了成績,你第五,971。”晚自習課上,趙思菲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小聲地跟陳郁說,“應該是咱們班第三,這次最高分是劉飛宇,就是坐最后一排的,還挺好看的那個男生……”
“第三?這么厲害!”原本趴在桌子上的曲子鶴一個鯉魚打挺就立了起來,嗓門大得有些突兀。陳郁趕緊用書擋住周圍投射來的視線,轉頭叮囑她不要被巡視的老師抓住。
“先不說了,我還要幫我同桌看分數(shù),剛剛手上記滿了就先回來了,我去洗個手再繼續(xù)奮戰(zhàn)?!?p> 陳郁低頭看見趙思菲左手上刺青一般密密麻麻的墨跡,對她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拱了拱拳,“好走,女俠?!?p> “為人民服務,作為革命事業(yè)的接班人,應該的?!?p> 望著她分外凝重的神情,陳郁恍惚間看到了飄揚在她胸前的鮮艷的紅領巾。
“小郁,剛剛說的劉飛宇,是不是咱們報道那天遇到的那個‘史努比’?”曲子鶴偷偷瞥了一眼講臺上看堂的班長,腦袋小心翼翼地湊了過來,“他長得有點像嚴寬,你知道嗎就是那個古裝男神,特帥……”
陳郁手中的筆不知不覺停了下來,望著英語報紙上速記術的廣告,眼前的畫面慢慢模糊,淅淅瀝瀝的雨聲逐漸清晰起來。
“老板,請問有《金色夢鄉(xiāng)》這本書嗎?”
“剛剛有個學生來也問了,不過我這邊還沒進貨,如果確定需要的話把聯(lián)系方式留一下,到貨了我通知你過來拿。”書店老板遞過來留言簿和一支筆,示意陳郁將聯(lián)絡方式寫在上面。
這一頁上寫著一串手機號碼,落款是一筆一劃寫得認真的三個字,劉飛宇。
“小郁?你好了嗎?車要來啦!”店門外的曲子鶴向里探頭喊道。
“來了!”陳郁飛快地寫完名字,將本子和筆還給老板,“謝謝老板?!?p> 外面下著雨,淮川的雨季從四月初開始,直到九月中旬才會正式結束。夏末的雨來勢洶洶,厚重的烏云遮住天光,將一切都籠罩在鉛青色的陰影下,像極了老電影里的濾鏡。
陳郁喜歡夏天,連帶著心平氣和地包容她的一切,炎熱,潮濕,蚊蟲,還有樹上喋喋不休的蟬。下雨的淮川格外安靜,雨聲可以過濾掉一切喧囂,就連汽車引擎的轟鳴與交通路口的喇叭聲都成了某種交響樂里的和弦。
她小心翼翼地避開人行道上的小水坑,向前跨步時小腿肌肉繃出好看的弧線,花瓣一樣的裙擺散開在腰際,順延而上的脊柱被垂下的馬尾遮掩,朦朧勾勒出少女發(fā)育中的蓬勃生機。
“車呢?”望見曲子鶴一臉無辜的笑,陳郁就反應了過來,“你又耍我?”
“剛剛我看錯了,3路看成8路了,”曲子鶴咬著甜酒釀的的吸管,小聲嘀咕著,“雨下這么大,我根本就看不清楚……哎哎哎,你快看!對面車站那個男生……”
順著曲子鶴的視線方向望去,馬路對面的車站前站著一個男生,手里提著新發(fā)的校服和課本。
“應該也是新生,長得還不錯......不過他穿的T恤上是什么啊,史努比?”曲子鶴忍不住笑了出來,“我以前一直以為上高中的男生看起來會很成熟,沒想到還是跟初中班上那幫臭男生差不多嘛,不知道明天開學咱們班的同學怎么樣……”
不知道為何,陳郁總覺得那個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吸引著她注意的東西,是在哪里見過的人嗎?她望著那張在人群中格外顯眼的臉孔,一時間忘記收回視線,等到發(fā)覺過來,才恍如夢醒似的移開目光。
剎那間,那個人如同心靈感應般看向她,時間交錯的千分之一秒里,好像有一群蝴蝶撲閃著翅膀飛起,又像一顆熟透的果實從枝頭墜落,“啪”的一聲拍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