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平王府的時候，余笙被要求什么都不能帶，換了一身破破舊舊的灰褐色麻布衣服，頭上插著根稻草，蒙著眼睛被塞進了馬車。
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于停了下來，有人進來撤掉了她蒙在眼睛上的布條，并粗魯?shù)陌阉葡铝笋R車。
眼前是一家叫伶仃坊的店鋪，老板是個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穿著顏色濃烈的衣服，畫著濃妝，一扭一扭的走了出來。
“徐媽媽，貨送到了?！眽褐绨虻拇鬂h粗聲道。
老板娘圍著余笙轉(zhuǎn)了兩圈，才對大漢道：“來路干不干凈？”
“當然，這是她爹親自領給我的，你看，這還有她的市籍?！贝鬂h說。
老板娘轉(zhuǎn)而看向余笙，笑出一口大黃牙：“姑娘，你可是自愿？”
話音剛落，不等她回答又立馬用帕子打了自己的嘴一下，“瞧我這話說的，現(xiàn)在世道好，誰不想有個良籍，賣身為奴又有幾個人是自愿的？罷了，談談價錢吧，老規(guī)矩怎么樣？”
余笙汗顏，這老板娘的性格......倒是挺直。
不過嘛她覺得，賣身為奴這回事兒雖然和世道也有關系，但最主要的還是和所處的社會背景有關，就像在這里，社會等級就是按照士、農(nóng)、工、商來排列的，大家的想法都是與其為了生存淪落成小商販，更多人更愿意賣身去官宦人家求發(fā)展。
在她思考人生之際，老板娘和那大漢已經(jīng)談好價格，并進行了愉快的告別。
“跟我進來，以后你就跟他們一樣叫我徐媽媽吧。”老板娘說。
余笙跟著她往里走，聞言道：“徐媽媽聽著顯老，我叫您徐姐吧，親切又顯年輕?！?p> 老板娘揮揮帕子，不甚在意，“隨你吧，反正就是個稱呼，你們在這兒也都待不長。”
走過作為擺設的鋪面，就進入了一個院子。院子不算小，已經(jīng)有很多女孩子在走來走去不知道在忙什么？
“把手伸出來我看看?！崩习迥锿２皆谠鹤舆吘?，轉(zhuǎn)身道。
余笙伸出雙手，大概是因為這女刺客常年練武的緣故，雙手粗糙、指節(jié)偏大。
老板娘搖搖頭，“手這么粗，怕是從小到大干的都是苦活累活，就算用藥水泡作用也不大。”
說著又捏了捏余笙的腰和胳膊，“胳膊肉太緊，不干活容易松，腰也太硬?？磥硎莻€丫鬟命?！?p> 余笙暗自腹誹：這位大姐，您確定沒有看走眼？
看完她，老板娘轉(zhuǎn)身向院子里喊一聲，“李婆子?！?p> 一位胖胖的婦人快步走了過來，朝老板娘矮身行了一禮。
“這個丫頭交給你了?！?p> 李婆子看了余笙一眼，“跟我來吧?！?p> 李婆子帶著余笙去了一間屋子，里面兩邊各擺著五張連著的床。
指著其中一張空床，李婆子道：“以后那就是你的床鋪，床下的柜子里有衣服，去換上出來找我?！?p> 余笙換上和外面那些女孩子一樣的衣服走出去，看見李婆子正拿著藤條等著一個女孩子給她端茶，大概是哪兒做得不好，被啪的一聲打在了手上。
那女孩子吃痛，瞬間眼淚就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哭什么哭？！”李婆子喝斥道：“今天在我這里只是打一藤條，將來在主子面前犯了錯，打一頓板子都是輕的！繼續(xù)！”
余笙本來還想替那個看起來只有十二三歲的女孩子求求情，聽見李婆子這么說搞得她心情瞬間有點兒復雜，于是只是走過去分散李婆子的注意力。
李婆子看見她，訓誡道：“以后你就跟他們一樣叫我李嬤嬤，既然來了這里，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現(xiàn)在統(tǒng)統(tǒng)忘掉，你，就是一個小丫鬟，是來學規(guī)矩的，不是來享福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看了剛剛那個女孩子一眼，明顯的指桑罵槐。
余笙識趣道：“李嬤嬤說的是，我一定好好學，以后就麻煩您了?！?p> 李婆子對她的態(tài)度很是滿意，指了個墻角，讓她貼墻站好，然后放了一個盛著水的杯子在她頭上，“站好了！我不叫停不許休息，如果杯子掉下來摔了，可就沒晚飯吃。”
相比其他人的，練站姿似乎相對比較輕松，余笙沒甚怨言。但很快就發(fā)現(xiàn)這么站著一點兒都不好，冷啊，冷得她不由自主的開始發(fā)抖。
她站著喊了好幾聲李嬤嬤，對方都聽而不聞。
“你省點兒力氣吧。”
旁邊和她一起練站姿的女孩子說，“越是大戶人家規(guī)矩越是森嚴，站姿只是最基本功，別說是冷，就算是天上下刀子你也只能在門外站著，而且多數(shù)情況下一站就是一整天。你如果受不了這份苦，趁早滾蛋?！?p> 余笙用余光看了她一眼，挺清秀一姑娘，而且皮膚相比常人要白，所謂一白遮百丑，這也讓她的顏值提升了一個度。不過，這等級思想真是害死人，這么高冷的性格說出這樣一番話，違和感十足。
“我叫余笙，你叫什么？”余笙道。
那姑娘沉默以對，在余笙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才道：“柴云舒?！?p> 說完就再不搭理人。
余笙討了個沒趣，也不再多話，把目光放在了院子里。數(shù)下來一共有三十個女孩子，五個婆子，每個婆子帶了六個人，培訓著不同的技能。
嘖嘖！余笙不由得咋舌，看來這丫鬟也不是好當?shù)?，要身姿挺拔、體態(tài)優(yōu)美，要會端茶倒水，要會侍弄花草，要會梳各種發(fā)髻，要會鋪床疊被......就連見到不同的人行不同的禮也要學！
罷了罷了，得虧她只是來過度一下，不然全部來一遭怕是也受不住。
等等！楚楊那廝好像沒說什么時候來接她走？！
念及此，余笙腦子里閃過一絲不詳?shù)念A感，渾身一個激靈，頭上的茶杯就落了地！
李婆子轉(zhuǎn)身嚴厲的盯了她一眼，嚇得她趕緊撿起來繼續(xù)。
完了完了，晚飯是不是沒有了？！
與此同時，平王府里，隨安正在替楚楊磨墨。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出口：“主子，您把余笙送去伶仃坊......是想安插她去別的府上？”
楚楊寫字的動作微頓，“不是，只是想搓搓她的銳氣，順便幫你出口氣?！?p> 他不知道余笙的生活環(huán)境是怎么樣的，但看起來似乎沒有尊卑之分和男女之別，若放在民間還好；生存在王府，是萬萬不能的。
隨安耳尖紅了紅，不知嘟囔了句什么。
在無限煎熬中，余笙終于結束了她的第一天罰站，放下杯子的時候，她覺得不僅腿不是自己的，就連全身都不受她支配了，最關鍵的是，她真的......沒有晚飯可以吃！
早知道出府的時候就帶倆糕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