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夭夭一邊走一邊聽包子(邪佛)講解時,遠遠看到前面圍著一圈人,一堆人圍在一起,嘰嘰喳喳說話,在這些說話中聽到一個吵啞的聲音在訓(xùn)話,聽得不太清楚,好像是一個父親在訓(xùn)自己的孩子。
倒時林二娘更為了解,她說:“那一定是馮麻子在教訓(xùn)兒子,那小子三天兩頭鬧事,聽說前天還鬧到蔡先生頭上……”
“蔡先生?”對啊,應(yīng)該就是那個教過季青的蔡先生。
“是啊,就是義學(xué)館的蔡先生,跟你是同一所學(xué)館哩?!绷侄锂吘咕褪遣畡诖迦耍畡诹x學(xué)館是這方圓十里唯一的大型學(xué)館,村里又有幾個貧家兒童在那里學(xué)習(xí),她自然就聽聞過一些典故傳聞。
說著話兩人一狗就已來到人群之中。
就見一個麻臉的中年漢子正在在訓(xùn)話,訓(xùn)的是一個八九歲模樣的瘦弱男孩,旁邊站著一個穿著袍衫的高瘦男子。
那麻臉穿著打補丁的灰色短衫,眼睛瞪得滾圓,口水噴濺在那男孩臉上,“你這個畜生,你怎么能同先生頂嘴,啊,先生不受你學(xué)費教你,就是教你頂嘴嗎??。空f你知不知道錯了?”。一邊說偷偷瞄向高瘦男子。夭夭自然知道這眼神的含義,其實就是”先生,我這樣教訓(xùn)我兒子,可能幫你解恨了?“
男孩低著頭,面紅耳赤,臉上淌著兩行清淚,兩只小拳頭捏得緊緊的,一句話不說。這敢情是個極倔強的熊孩子。
那高瘦男子,臉上瘦削無肉,下巴上留著一指長的山羊胡子,雙眼細長,臉上含著怒氣,盯著那男孩,完全不理會那麻臉看向自己的眼神。這種不聽話的學(xué)生,必須要好好教訓(xùn),才能改惡從善。
夭夭看出來了。那麻臉自然就是馮麻子,那男孩自然就是他兒子馮小虎,那高瘦男子應(yīng)該就是蔡先生了。
馮麻子見蔡先生還沒有解恨,只好揮起巴掌一下打在兒子臉上,帶著哭腔說,”說,你給我馬上向先生道歉,快!“不出手這先生是不會罷休了,兒子阿爹護不了你了。
這一巴掌極響,啪的一聲,清晰異常。在場的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原本有些人是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理來的,但也被這聲音嚇到了,心道馮麻子這兒子不是你親生的吧。
人群中有個小女孩,被這一巴掌嚇得哇哇大哭。
夭夭看向馮小虎,他還是一聲不吭,拳頭捏得更緊了。
蔡先生嘴角往上勾了勾,顯然對這一巴掌是比較滿意的。緊接著臉又垮了下來,這一巴掌還不夠還不能抵消他犯的錯。
”哎呀,這孩子真是太倔了,認個錯有什么的呢?“林二娘小聲地對夭夭說,顯然她也被這一巴掌驚到了。
馮麻子看到蔡先生的垮臉,掄起另一只手,在兒子對面的臉上又來了一下,”快,快道歉!“打在兒子臉上,疼在他自己心里,誰叫兒子不爭氣哩,竟然惹怒了先生,先生是咱們這種家庭能惹的嗎?
馮小虎大聲地叫道:”我沒錯!我沒錯!“
在馮麻子第二次掌摑時,蔡先生臉上的笑自然地放了出來,但聽到馮小虎的回答,臉又立即垮了下來。
就在馮麻子舉起手,準(zhǔn)備來第三次掌摑時,突然被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喝住了,”別打了!“
眾人尋聲望去,一個身著深綠色袍衫的身影走到了馮麻子近前,這人身高紅五尺,身材瘦削,小小瓜子臉白得像雪,雙眼又大又黑,櫻桃小口紅艷艷的。
這人自然就是夭夭。她可沒打算得罪自己未來的同仁,但一個八九歲的孩,在大庭廣眾之下,被這樣刑訓(xùn)逼供,很容易留下陰影的,她實在狠不下心不趟這混水。
”這人好像是林二啞巴家的女兒哩,好像這女娃娃可不一般哩?!叭巳豪镉腥诵÷暤刈h論。
夭夭恭恭敬敬地朝蔡先生與馮麻子一拱手,”二位,不好意思,我可以說幾句嗎?“眼神掃過馮麻子,停留在蔡先生臉上。
蔡先生拈著山羊胡子,嘴巴很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但眼睛瞇成了一條縫,完全是一副審視的表情。老子還沒解恨哩,從哪里跳出這么個愛出風(fēng)頭的丫頭片子。不過看到她大方恭敬的模樣,他又不好發(fā)作。還是說了句:請講。
”小妹聽到此刻,亦然大致明白緣由,在此斗膽說幾句,說錯了二位也請包涵。為學(xué)生者,自當(dāng)尊師重道;為人子者,自當(dāng)敬重父命。小虎這兩者皆未做到,自然有錯?!?p> 說到這里停頓了一下,眼神看向馮小虎,他正斜眼怒視著自己。他今天被批斗得如此嚴重,抵觸情緒嚴重,自然聽不進夭夭的這番話。夭夭也不著急,緊著往下說:
”所謂子不孝,父子過。為人父者,自然要以身作則教會子女做人的道理;為人師者,志在傳道授業(yè)解惑。只是孔圣嘗言,因材施教,對于性格懦弱的孩子,我們要教他勇敢少慮;對于好逞蠻勇的孩子,我們要教他三思而行。對于剛烈的孩子,我們要給他溫暖感化,如小虎的性子,如此強行施壓,只能令他更加剛烈……“
不待夭夭往下說,蔡先生忍不住了,干脆地打斷了她:”為教者,在于實干,而非在于空口大話??湛谡f大道理,誰人不會?!边@不知天高地厚女子,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慚,她何德何能敢批評自己,他有的學(xué)生都比她大。
夭夭心里得意,她等的就是這句話,“先生,那就讓小女試試吧!”說著朝蔡先生拱了拱手。
夭夭走到馮小虎身邊。說,“我看你面紅耳赤,呼吸急促,你很生氣嗎?”話語輕柔平和緩慢。他腦子里有滿滿的怒氣,她要先放掉他的怒氣,才能再充進去理智的氣。
“我沒錯,他們偏要我道歉,我當(dāng)然生氣?!甭犞藏簿徛恼Z氣,小虎的呼吸也自然地慢了下來,呼吸慢下來后,情緒其實已經(jīng)緩和了一些。
“可以跟我講講發(fā)生了何事嗎?也可以讓大家評評理?!必藏驳拇笱劬锸菨M滿的真誠,一副我真的想幫你的表情。
“讓大家評評理”這句話大大勾起了小虎講述的欲望,他父親、他老師何曾給過他講清事情的機會,他們根本就是先認定了他的不是,哪里想聽他講述。
在接下來的交談里,馮小虎便講述了事情的原委。其實事情很簡單,就是一個同窗的背上被人貼了張王八畫象,這個同窗就坐在小虎的前面,那同窗也認為是他貼的,蔡老師也以為是他貼的,叫他認錯,否則就罰站去。
但根本不是他貼的,他便不肯承認,但也不肯罰站。問他到底是誰貼的,他也不肯說。這下子蔡老師就火大了,拖他到外面罰站,他就是不肯……
就是這么個故事。
聽完了馮小虎的講述,圍觀群眾各自小聲交談,發(fā)表自己的觀點。
比較一致的觀點是,蔡先生也不算有錯,他也是為了學(xué)生好。馮小虎也不算大錯,因為不是他貼的嘛。但他跟蔡先生那般頂撞,也確實是不對。
人群本來就圍得很近,不過與馮小虎隔著五六尺,所以大多數(shù)人講的話,還是落入了馮小虎的耳中。
夭夭問:“小虎,你心里委曲我是明白的,但蔡老師的用心我也是明白……大家的話你聽到了嗎?”
馮小虎咬著唇,點了點頭。
“那你要不要跟蔡先生說點什么?”夭夭真誠地望著馮小虎,小虎耳根通紅,心跳加速,很明顯他有點難為情,“勇敢的人才會敢于承認錯誤,你也可以的?!必藏才牧伺鸟T小虎的肩膀。
猶豫了一息之后,馮小虎抬起頭,大步走到蔡先生面前,朝先生鞠了個九十度的躬,“先生,我錯了,在堂上與您頂撞,我錯了!但我真的不能告訴您是誰貼的,我不能背叛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