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這么激動?”
阿良一向咋呼樂天,但這么紅光滿面,開心到天際倒還是頭次。我不禁也被他的傻笑帶的笑了起來。
“終于有人愿意領(lǐng)養(yǎng)你了!還指明要你,不僅承諾年后幫你搞定入學(xué),還說,即便后面你還有其他什么要求,無論什么,只要你開口,他們都幫你辦!”
“什么?!”
我愣住,都說好消息要來的太突然,容易讓人上頭,這可哪里上頭,簡直要命。
想我默默無聞十余年,除了救過幾只螞蟻,放過幾只蒼蠅,不記得有救過誰的命。
無論什么,只要我開口就幫我辦。
這豪氣,莫不是我上輩子拯救了銀行系,銀河系終于給我開光了?要這樣,怎么偏又帶走我這世上唯一至親。
緩過勁,雖難以置信,總算拉回理智。
“他們應(yīng)該找錯人了?!?p> 瞅著阿良這張憨憨的笑臉,我尋思半天,終于憋出一個自覺合理的領(lǐng)養(yǎng)理由。
“不!他們要的就是你!而且馬上就來!尤其在聽了你的遭遇后,說一定要今天就把你帶走!”
“恭喜!你終于可以擺脫這鬼地方了!”
阿良激動的撼著我瘦削的肩膀,晃的我頭暈?zāi)垦?,力氣又大,疼得我蹦出眼淚花。
沒來由,我哭了。
阿良急忙放開,以為弄疼了我,慌忙給我拭淚。
我抽泣著躲開,抬頭,想說什么,他一臉關(guān)心,我不由再次動容,落下眼淚。
今天天色不好,天氣預(yù)報,今晚有雪。
福利院在北鎮(zhèn),距村子不下十里路。
他依舊頂著寒風(fēng)過來,就為了告訴我這個好消息,也不管一會兒要真下雪,他可就回不去了。
我是有多幸運,才在最了無依靠的時候碰到這么個傻到冒泡又念我至深的摯友。
然而,此刻,比起這好消息,如果今晚傳來的是他在路上一不小心出車禍的噩耗,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于是,我直催他快回去。
“不行,我一定要看到你被那群人平安接走再走!”
“你要不走,我就不見了!”
我被他的執(zhí)拗氣到。望著外面將黑的天,我擔(dān)心更重,我已經(jīng)承受不起身邊再有任何在意的人離開自己。
見我真的生氣,也知我的性子,是真的說到做到,于是便纏著我,竟撒起嬌:“那你也給我笑一個?!?p> “嘻嘻!”
我咧嘴,擠出一個還不如哭的笑。
“這也太應(yīng)付了吧!”
“你又沒說怎么笑,總之,笑也給你笑了,已經(jīng)滿足你了,現(xiàn)在立刻馬上趕快離開這里!一會兒下雪,萬一封路,你一周都得呆在這里了。”
“那樣最好!”
阿良抓起我的手,“就讓我陪你吧!大不了一會兒晚上我住下來,反正我剛問過這里的老師了,福利院還有幾個空的床位。我早想找個機(jī)會體驗一下你住在這里的感覺了!今天終于有個機(jī)會了?!?p> “……”
我頭疼。
這小少爺,還真把這里當(dāng)賓館,上山下鄉(xiāng),體察民情。
——
“秦歡喜,有人要見你,你打扮一下,十分鐘后過來?!?p> 拉扯之間,校長來了。
娘炮的聲音,與眼前這個高大魁實的地中海大叔形象及其不搭。
“誰?”
“你以為現(xiàn)在除了領(lǐng)養(yǎng)的人,還有其他人愿意見你嗎。”
校長嗤鼻一笑,一雙精明的三角眼鄙夷的從我激動的臉上移開。
我恍然,與阿良相視一眼。
阿良嘻嘻一笑,我心中一震。
還真有人來領(lǐng)養(yǎng)我了?。?p> “我真的可以從這里出去了嗎!”
校長冷哼一聲,沒有回答,轉(zhuǎn)向阿良,語重心長的說:“登良啊,有些東西,再好看,也就跟那花瓶一樣,中看不中用。好男兒志在四方,叔叔對你可是很看好的,你可別誤入歧途,選錯了人。
你爸剛給我打電話,讓我送你回去。剛好你阿姨一會兒就做好晚飯,朵朵也放學(xué)回來了。叔叔就打算,先帶你上我家吃頓飯,順便幫朵朵補(bǔ)習(xí)下功課,反正你們是同桌,也不生。怎么樣?!?p> “叔,您也太高看我了。就我這破成績,連五十分都沒上過,別人不給我補(bǔ)課都不錯了,您還要我給人補(bǔ)課,算了吧?!?p> 阿良俊眉挑起,繼續(xù)說:“而且,我已經(jīng)給這里的老師打過招呼了,今晚就睡這里了,睡歡喜睡過的那張。反正,我的小歡喜今晚就要被接走了。
雖然我倒希望她明天走,這樣,我還有機(jī)會能跟她再呆一晚,聽說她旁邊還有好幾個空床位。
總之,今晚就不勞您啦,叔你日理萬機(jī),也別太辛苦,工作要緊,發(fā)量也更要緊。”
說完,無視面前這個早已被氣的橫肉顫抖的某人,一把攬過我,笑嘻嘻朝臥房走去。
沉沉的鐵臂壓的我舉步維艱。
不由暗嘆。
這家伙,冬天吃那么多,感情都養(yǎng)膘了。
突然,阿良又頓下腳步,似是想起什么,回頭,望著校長頭頂幾縷緊貼在頭上,從左鬢角橫跨右鬢角的堅韌發(fā)絲,“哦,對了,聽說村東頭的老王本來光明頂,后來去了趟省城醫(yī)院專門做了植發(fā),現(xiàn)在頭發(fā)不要太多,叔您要得空,不如也嘗試下,效果一定更好。”
我咽了口唾沫,垂著頭。
平生第一次對摯友就地仰望,暗豎大拇指。
這家伙還真敢說!
以前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今天一扎一個準(zhǔn),盡往人心口扎,一路開竅小步伐。
不過話說回來,敢這么對長輩口出狂言又不怕挨揍的,沒個幾兩肉還真不敢。
——
“喂,好了沒阿。再不出來,我就進(jìn)去嘍!”
“好了好了!”
我看了眼表,這家伙,才過了不到五分鐘就不耐煩了。
不過,望著鏡子里,一化妝就跟換了張臉的我,櫻桃小口一點紅,一線鳳眼勾青絲,只覺恍惚不真,胸口泛堵。
曾幾何時,我鄙夷的這些,變成了我現(xiàn)在在做的。
靠顏值偽裝乖巧,用甜話迎合人心。
為了從這里出去騙人,真的值得嗎。
這些化妝品還是我從當(dāng)時最討厭的那個女生那里厚著臉皮討來的。
我對著鏡子,努力噘著嘴,又做了幾個令自己都不忍直視的賣萌。
那么一瞬,我突然懂了。
這一刻,我與那些女生沒有兩樣,甚至更糟。
相較于我,她們更清楚自己想要什么,并努力爭取,將最好的一面呈現(xiàn)給未來的‘家人’,而我卻依舊將自己困在原地…不知有些事情既已不可挽回,唯有向前看才有出路。
——
“那我進(jìn)來啦?別怪我沒提前打招呼?!?p> 見我還不回應(yīng),阿良嘭的打開門,興沖沖跑進(jìn)屋。
我正倒出卸妝水卸妝,被他嚇到,手一抖,卸妝瓶掉在地上,我急忙撿,未及反應(yīng),阿良箭步上前,更快的幫我撿起,同時將我撈起。
“來,給哥看看,咱村的村花打扮的…怎么樣了…”笑瞇起眼,故作調(diào)笑的端起我的下巴,四目相對,他的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緊接著,他慌張的松開我,磕磕巴巴,話都說不全了,半天,才終于擠出一句完整的:
“這…你這到底是化妝還是換臉…乍一看,都差點沒認(rèn)出來?!?p> “所以我要卸妝呀。別說你不習(xí)慣,我都看不下去了。真難看。”
“不不不!誰說難看的!好看的就跟…跟電影明星一樣。”說到最后,他自己都沒底氣了。
我不語,繼續(xù)卸妝。
他窘迫的別開眼,滿臉通紅,聲音也變得有些忸怩,“我說的是真的…畫這么好看,為什么又要卸掉?!?p> “當(dāng)然是做回自己啦?!?p> 我明媚一笑,深吸一口氣,抬首挺胸,瞧了眼鏡子里面容重復(fù)清秀的自己。
“而且,你不是也說了嘛,想要領(lǐng)養(yǎng)我的那一家,什么要求都能滿足我。那他們一定也就做好了接受我這樣喪的人的準(zhǔn)備啦,既然那樣,我又何必裝作一副還要討好他們的樣子呢?!?p> “…也是?!?p> 阿良有些癡癡的看著我卸妝,似乎以為只要我背著他,就看不到他。
鏡子里,他灼灼的目光,我有些不好意思。
不禁干咳一聲,有些臉紅,“干嘛一直盯著我…你不會沒見過女孩子化妝吧…搞的我都不會卸了?!?p> 他慌得收回眼,亂看一陣,最后轉(zhuǎn)回目光,一張俊臉紅成了蝦,又俊眉皺起,認(rèn)真的開口:“之前我還以為,卸妝就是洗臉,幾秒鐘就搞定了,原來這么麻煩…還是只有你這么慢阿。你不會也是第一次卸吧。”
“…”
請聽下一話題。
——
“歡喜!”
“嗯?”
出門,阿良突然拉住我,澄澈的眸子突然閃過一抹濃憂,“如果我們再也沒法見面…你會想我嗎!或者…還會想要跟我見面嗎?”
“?。俊?p> 我不解的看著他。
這家伙,剛還開心我被領(lǐng)養(yǎng),怎么又突然傷感,問這樣模棱兩可的問題。
好像我要被領(lǐng)養(yǎng)到天上一樣。
“沒,啊,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呃,其實,領(lǐng)養(yǎng)你的那戶人,你應(yīng)該很熟才對。”
阿良撓撓頭,便推著我往會客廳走。
我笑哭,想回頭看看這家伙今天是怎么了,情緒這么不穩(wěn),還賣起關(guān)子,平常,這家伙只要一有秘密就憋不住散播的。
扛不住他的手就像鐵鉗,掐的我肩胛骨都要錯位,別說扭頭,胳膊都甩不起。
“你今天好奇怪,你找我,確定只是說領(lǐng)養(yǎng)的事?不會又有哪家姑娘看上你又找你提親了吧?”
我忍不住問,卻未及說完,肩膀就被某人狠狠的掐了下。
“再胡說!明知道我最在意的是你?!?p> 我疼的齜牙咧嘴,“感受出來了…再說,你就掐死我了?!?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