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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文先生

三十四 殺孽

卓文先生 柳氏無鹽 1930 2020-04-01 21:30:00

  1

  辟疾反應(yīng)很快,沒等那人喊出聲就把菜刀砍進(jìn)了他脖子里。

  他這一刀正好砍進(jìn)匪徒的脖子里。這刀是春娘的常用的砍骨刀,一下砍得可深了。辟疾拔了幾下,沒能拔出來。

  那匪徒甚至都沒反應(yīng)過來,便喪了命。臨死還張了張嘴,可惜喉管被斷只發(fā)出了些微弱的氣聲,動脈里的血隨之噗噗往外滋,很快從創(chuàng)口處將他半邊身子染紅了。

  辟疾見刀拔不出來,立即轉(zhuǎn)身去捂胥綰月的眼睛。

  果然不出他所料,胥綰干嘔了幾下,便開始渾身發(fā)抖。他立即將胥綰月裹進(jìn)自己的外袍里,擁著她往墻角走,然后靠著墻蹲下。

  “哥,沒找見人。”隱約能聽見外面有人說話。

  “不管他了,指不定又在哪偷懶。整天只知道惹事的東西,帶著也是麻煩?!?p>  一陣輕微的騷動后,院子里再度安靜了下來。這次他們等了很久很久,終于確認(rèn)那些人不可能再回來了,辟疾才拉著胥綰月起來。

  “小心?!?p>  胥綰月依舊在發(fā)抖,站起來時險些跌倒:“你把我眼睛松開吧,我好自己走?!?p>  “你好些了嗎?”辟疾柔聲問道。等胥綰月點了點頭,辟疾才慢慢拿開覆在她眼睛上的左手。

  沒想到他才一松手,胥綰月立馬嘔了起來,她晚上沒吃什么,嘔出來的都是酸水。辟疾的右手拍著她的背,等她吐干凈了再繼續(xù)帶著她往外走。

  兩個人裹在同一件外袍里,只能慢慢地挪著。

  胥綰月不是沒見過殺人的場景,但這樣血腥的場面跟影視劇帶來的沖擊根本不是一個檔次。她很清楚剛剛辟疾這么做是為了救他們。如果那個闖入的匪徒高喊一聲,他們兩便插翅難逃了。但胥綰月原本是二十一世紀(jì)法治社會的人,在她的世界觀里,是不容許發(fā)生這種血腥的事的。她能理解辟疾的做法,但還是對剛剛發(fā)生的事感到后怕。她現(xiàn)在才明白過來,她并不是在過著做夢一般的好日子,她是真的活著的,因此也隨時可能死。身邊的人也都是活生生的人,每條生命都是鮮活的,有著自己的故事。

  她因為恐懼而顫栗,這種無法停止的顫抖清晰地傳給了辟疾。

  辟疾只感受到了胥綰月的顫抖,卻沒發(fā)現(xiàn)他自己的雙手其實也抖得不停。

  這是他第一次殺人。

  他在東宮時雖然和太傅學(xué)了武藝,也時常和羅玉剎他們切磋,卻從未親手殺過人。在胥綰月進(jìn)宮前,坊間有不少太子狠戾、喜殺人的傳言。但那不過是他要制造機(jī)會,把精心培育的伶人送去宮外親信的府上,并沒有真的殺人。就連之前胥綰月一病不起,他說要砍太醫(yī)的頭也只是口頭說說。他只是想嚇唬人,沒有真的想過殺人。

  但他現(xiàn)在卻真的殺人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他其實也覺得惡心,也忍不住想吐,但胥綰月在,她這樣虛弱,需要自己支撐著她,所以他不敢讓自己露出蛛絲馬跡。

  “你……轉(zhuǎn)過來一點吧?!北偌苍趦扇丝熳邚N房的時候突然開口。

  胥綰月這才想起春娘的尸體應(yīng)該就在附近。她不敢去看,于是聽辟疾的話,乖乖地轉(zhuǎn)了身,視野里便只有辟疾的胸膛了。辟疾的右臂順勢環(huán)著她,慢慢地引她往前走。

  等走出一段路,他才開口道:“好了,沒事了,我送你回房休息吧。”

  胥綰月卻搖搖頭:“我現(xiàn)在回去也睡不著的?!?p>  她現(xiàn)在閉上眼就會出現(xiàn)剛剛辟疾砍斷匪徒喉管的那一幕,根本沒法在這種狀態(tài)下入睡。

  其實她不說,辟疾也是明白的,只是他當(dāng)下想不出該做些什么來緩解胥綰月和自己。他的神經(jīng)過度緊繃著,手上似乎還殘留著握著刀砍進(jìn)血肉時的觸感,以至于他接觸胥綰月時都十分小心翼翼。

  這是他造下的殺孽。

  先前他還想著要帶兵出征,平息這場戰(zhàn)亂,現(xiàn)在他卻動搖了。

  自己真的能下手奪去更多人的性命嗎?從戰(zhàn)場上廝殺回來后,他還能像從前一樣對待他人嗎?

  那是戰(zhàn)場,死傷再正常不過。那些在戰(zhàn)場上陣亡的將士們,并不是統(tǒng)計兵力時干巴巴的數(shù)字,而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有親人、有朋友、有愛侶。他們會因為自己的指令而死去,又或者因為立場不同而死在自己刀下。他真的做好準(zhǔn)備背負(fù)那些人命了嗎?

  “辟疾,我們坐會吧?!瘪憔U月打斷了他的思緒,牽著他走進(jìn)近處的大堂,讓他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好在這幫匪徒?jīng)]有像先前在村里那樣,一把火把這兒燒了。雖然打砸了很多東西,但家具大致都還在。

  “再過會,我們就把春娘和錢伯埋了吧?!?p>  她思考了一會,又開口道:“還有那個歹人,我們把他也埋了吧。”

  “他……”

  “他們是逃兵,我知道。我沒有原諒他們,但是人死了,總不能讓他爛在這兒?!?p>  胥綰月的語氣很冷靜,辟疾也就不說什么了,只是默默點頭。

  辟疾把胥綰月拉到自己腿上坐,又用外袍把她裹得結(jié)結(jié)實實:“一會你去穿著厚點的衣服吧,別著涼了?!?p>  “嗯。”

  他們相互取暖,在大堂里坐了許久,等兩個人的情緒終于平息下來,胥綰月也不再發(fā)抖,才慢慢地從木椅上起來,又緩緩朝胥綰月臥房挪去。

   2

  宅子里的最后一匹馬被那群逃兵帶走了,那本就是辟疾從京城擄來的戰(zhàn)馬,現(xiàn)在又回到了士兵們身邊。從戰(zhàn)場上逃過一劫的馬,如今又去了逃兵手里。辟疾想著便覺得這有些諷刺。

  他沒有再多想,利落地將馬廄里運干草的推車拖了出來。

  他和胥綰月齊力將三具尸體搬上推車。一開始胥綰月看著尸體還會干嘔,但不一會也就看習(xí)慣了。

  辟疾在前面推車,她便拿著兩把鏟子和幾塊木牌,在后面默默跟著。他們準(zhǔn)備把尸體埋在村子附近的樹林里。

  胥綰月學(xué)著辟疾的樣子,一下一下麻木地鏟著土。

  這座宅子原本是他父親看她夏天時常中暑,用冰多了或是扇風(fēng)久了又要著涼,才在這小山村買了這樣一塊地,造了宅子,好給她避暑。而錢伯和春娘本是當(dāng)?shù)氐姆蚱?,又沒有子嗣,來這宅子里當(dāng)差正合適。

  她原以為自己只是每年夏天來那么兩三個月,對這兩位家仆沒太多感情的。但現(xiàn)在卻覺得與他們相處的回憶頗多。

  胥府燒魚時只用魚刺少的品種,這最早就是春娘跟她爹提議的。春娘心疼小姐喜歡吃魚又時常被魚刺卡住,喝醋咽飯半天才能好,還要強(qiáng)不想讓老爺看到……就走遠(yuǎn)些,去鎮(zhèn)上采購鱸魚給胥綰月吃。

  胥綰月臥房朝南的窗正好能看到院子里的景色。錢伯怕小姐病發(fā)時在家中待久了過于苦悶,便將院子理出一片空地,種上了月季。每年胥綰月回來都能看到開得正好的月季,這些月季種類不同,花季正好錯開。每年等她離開的時候,花園里都還有月季開著。

  他們簡單地將二人下葬,把兩人的尸體埋在了一起。又用木牌刻了二人的名字,做成了一個簡單的墓碑。

  3

  這晚胥綰月輾轉(zhuǎn)反側(cè),難以入眠。一閉上眼,那些尸體的模樣便清晰地浮現(xiàn)胥綰月眼前,迫使她睜開雙眼來確認(rèn)自己和辟疾還好好活著。

  胥綰月雖然不說出口,但辟疾見她如此,便猜到是她無法入睡。于是他伸出一只手輕輕覆在胥綰月雙目之上,讓她再無法睜眼。

  手掌上的溫度透過皮膚溫潤了胥綰月的雙眼,好似有魔力一般驅(qū)散了那些可怖的畫面。

  胥綰月感受著辟疾的溫暖,在他的保護(hù)之中慢慢恢復(fù)平靜,漸漸的,呼吸緩慢起來,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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