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向陽花——沉默的愛

　　那一年T音的戲劇節(jié)，我在一堆樂譜中被輔導員拎到了排練廳，一進門就見到了同樣滿臉茫然的你，我們就像兩個等待叫家長的小學生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聽著兩位輔導員興致昂揚的說著要弱弱聯(lián)合共同完成戲劇節(jié)的表演任務。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在你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看到了郁悶和自己的尷尬，這份夾雜著各種不能言說的情緒一直持續(xù)到我們正式開始排練。

　　拿到所謂的劇本后，我看著手足無措的你就知道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甚至，會比你更加無助，可是怎么辦呢，這樣的硬性任務，硬著頭皮也得完成。我結結巴巴的跟你打了個招呼，你抬起滿是憂愁卻依舊掩蓋不住美麗的臉，伸手把劇本往臺階上一放，然后坐到上面，用手托著下巴，明亮如星辰的眼睛看著我說：“反正今天也排不了，這事也推不掉，先想想怎么辦吧。”

　　說實話，我沒想到看起來恬靜淡然的你居然會如此灑脫。簡單的聊了聊我才知道比我高一屆應該叫學姐的你實際上只比我大三個月，還有，你的專業(yè)是我最喜歡的樂器豎琴。我們就這樣聊著天，把劇本的事情丟到了一旁，比起無從下手的我，你拿起劇本說要先好好看看故事，然后背背臺詞，約好了下次碰面的時間，你揮揮手道了聲再見，我看著你纖瘦的背影，心底一顆種子就這樣萌芽。

　　雖然我們相處的很好，可排練實在煎熬，千奇百怪的困難和不順利，一向是優(yōu)秀生的你倍受打擊，我何嘗不是呢，可不管怎么說，你的舞臺演出經驗豐富，而我都不知道自己站在臺上會不會還能記住臺詞。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排練廳的角落里多了一個戴著帽子口罩的男生，從來不依賴手機的你也開始頻頻看它，反應慢半拍的我居然從未察覺什么。

　　那些日子里，我看著你笑靨如花、眉頭微蹙的模樣，聽你開玩笑叫我‘小朋友’又讓我叫你‘歆姐’的話，我們一起背臺詞、一起分析角色、一起去跟表演系的老師上課、一起做配樂、一起聽各種建議和點子……

　　我們頂著角色的外衣坐在舞臺邊上聊天，我努力暗示你滿臉困惑；我在眾多指導下開始學著愛一個人，臺上的你情竇初開，臺下的你依舊當我是‘小朋友’；我們在故事里小心翼翼的愛了痛了分開了；你站在臺上，拖著行李箱遙望遠方，‘我要走了，要離開這里，也許，再不會回來’，你的聲音帶著些許哽咽，‘你知道嗎？我想要留下的?！晃乙粋€人坐在舞臺邊上，那么長的一大段臺詞居然記的一字不差；舞臺上時光流轉，半生已過，我們帶著過往的遺憾相視一笑。

　　我們沒有想過，別人也沒有想過，兩個門外漢居然打動了那么多人，那時候的我不知道你有這份天賦，可我知道，戲里是我，戲外，也是我，臺上那些話，都是真的。

　　在我眼里，你不是音樂舞臺上那個自信的尖子生，不是話劇舞臺上那個眾人矚目的公主，在我眼里，你只是一個需要被照顧被保護的簡單女孩子，而我，想做你身邊的這個人。

　　面對我不會隱藏的感情，你不是遲鈍不是忽略，而是把僅有的那一點點心思全都放在了別人身上，所以再也看不到其他人，就像多年后依舊不曾察覺的你對我說的那樣，人的心很小，住了一個人就滿了，那個人不離開，誰也進不去，真的不公平，可是誰也沒辦法。

　　的確不公平，可是又能怎樣呢？人來人往的演出廳，鮮花掌聲都沒能阻止你穿越人群的視線，他抱的你那么緊，哪怕知道是演戲也依舊吃醋，而我，連這份資格都沒有。

　　戲劇節(jié)就這樣在繁華中落幕了，我再也不能理直氣壯的霸占你的空閑時間。偶爾見面我總是如你心意的叫一聲‘歆姐’，我想要找一個借口可以見到你，想要多看看你干凈的笑容，想聽你滿是俏皮的叫我‘小朋友’，可是我看著你愛的那么深，你的嬉笑怒嗔皆由他而起，你的眼里心里再也容納不下任何一個人。

　　他梳理你的長發(fā)，牽著你的手在學院路上走著，趴在韻聲的桌子上看著你整理樂譜……我就這樣想要追逐又拼命躲避卻還是一次次被刺痛。

　　你知道我名字里的陽字是取自媽媽最愛的向陽花，可是你不知道我就像是一朵向陽花而你是燦爛的太陽，你出現(xiàn)在我的世界后，我的視線就再也離不開只能緊緊追隨。曲霏姐說我人如其名擁有陽光般的笑容，可是你知道嗎，遇見你之后，我獲得的全部陽光都來自于你，我不再是丁陽，而你，是我的光源。

　　最可笑可悲的是，我那么清楚的知道，你喜歡看我笑是因為那個人的笑容里滿是陽光。

　　他笑容里的陽光面對所有人，可是我的陽光卻只有你。

　　遇見你之前的路走的太順利了吧，才讓這一段求不得的感情將自己全盤否定。從來不知道，自己可以愛的那么卑微，只要遠遠地看一眼就滿足，可是，誰會沒有私心呢？我會羨慕也會妒忌，我害怕自己的小氣和偏執(zhí)，才會努力了那么久后終于下定決心要走，可就連我要去的地方，也是你夢想的國度。

　　還抱著一絲幻想吧，我想要讓自己可以變得足夠強大和成熟，這樣在你需要我的時候，可以為你遮風擋雨，我要去的國度是你的夢想，這樣你在追夢路上也會想起我吧。

　　臨別前，我告訴你說：“我們的話劇最后，你欠了我一個擁抱，現(xiàn)在要走的換成我，你要記得，你欠我一個擁抱?！?p>　　只有虧欠，你才會記得我。

　　或許是我眼花了，居然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不舍和猶豫，你問我還會不會回來，我努力給了你一樣如往日一般陽光燦爛的笑容，甚至開玩笑的說：只要你想我，我就會回來。

　　是的，只要你一句話，我就會回來。

　　可惜你不會說，也不會想我，無論我在眼前還是天邊，你眼里心里都只有那個人。

　　異國他鄉(xiāng)的日子一點也不好過，我的德語沒那么好，法語也很差，最開始的日子只能靠著還算過得去的英語外加比劃來溝通，那只是煎熬的開始。

　　誰說見不到就會忘記？誰說時間可以擺平一切？

　　即便是陰天，向陽花也不會忘記太陽的模樣和溫度，它生來就是要追逐太陽的軌跡，哪怕，太陽從來都看不到渺小的它，哪怕，這一切都只是一廂情愿。

　　知道你出了意外，我不顧一切的回到了T市，可那又怎樣呢？我連讓你知道的勇氣都沒有，只能悄悄在病房門外看你，日復一日。你背著所有人不顧身上的傷痛離開醫(yī)院的時候就從我眼前走過，就是這樣我伸手就能拉住的你的距離，你都沒有看到我。我一路跟著行色匆匆抱著希望的你，開始漫長的等待，在那個人來人往的地方，你在等他，他在看你，而我，只是個無關緊要的旁觀者。

　　我想要告訴你其實他就在你身后，我想要把他拽到你面前讓你不要那么難過，我想要狠狠地沖他揮拳讓他看清楚現(xiàn)實，可是我什么都沒做，站在那里的我，有什么資格呢？

　　那天之后的你仿佛變了一個人，我不知道該怎么辦，耗盡你全部愛的人離開了，而我依舊走不進你的心?？粗闳諠u憔悴仿佛失了靈魂的模樣，我才明白什么叫心如滴血。我不再奢望你會屬于我，也不再做夢你會喜歡我，只是卑微的想要保護你不再受任何傷害。我裝作什么都不知道的照舊發(fā)郵件給你，跟曲霏姐訴苦自己想家然后說起小時候我骨折媽媽是如何照顧我的，明明就在T市的我硬要假裝人在德國，十分的努力最終只有一分能真的實現(xiàn)，可就是這一分也無法真的幫到你什么，我站在那里眼睜睜的看你把所有人都遠遠地推開。

　　我?guī)е话埠蛽碾x開了T市，只覺得自己沒用。

　　去俄國做交流的時候，我專程去看了媽媽最愛的向陽花，大片大片的向陽花對燦爛的陽光仰著笑臉，它是俄國的國花，在那里我才知道，原來向陽花代表愛慕和沉默的愛。

　　那么美的花田我卻只想苦笑，愛慕嗎？沉默的愛嗎？還真是適合我，向陽花追逐著陽光，而我已經漸漸失去追逐你的勇氣，只能沉默，我的畢業(yè)作品就叫《向陽花的追逐》。

　　一別五年，你還是從前的模樣，只是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多了些淡然少了些期盼。畢業(yè)之后我又回到了德國，這些年一直留在那個你夢想的國度，守著一份明知道不會有結果的希望。我從曲霏姐那里知道你的選擇，認認真真反反復復的看了你所有的作品和新聞，哪怕只是提到顔涴歆這三個字都要仔細看過。

　　再見到你，我居然會那么緊張，整顆心都在撲通撲通的跳不停，你的笑容不再如當年溫暖，好在聊起來很快就沒了生疏。說來好笑，為了見你，我提前那么久就開始想要跟你說什么，尤其是德國的生活，怎樣才能讓你開心又不會遺憾過往，甚至列了個提綱反復斟酌內容。

　　我看著你垂下眉眼的模樣，真的很想告訴你藏在我心里六年的話，可是你抬起頭只顧著找尋那首巴赫無伴奏的來源，我只得吞回已到嘴邊的話。

　　你懂曲霏姐的選擇，可是你呢？我不敢告訴你當岳老師看到《心扉》時的模樣，那哪里是我為小提和豎琴而作的曲目，那是我送給你和曲霏姐的禮物?。?p>　　岳老師的視線停留在你的照片上，只一句話：最適合演奏這首曲子的人不能演奏了。她是惋惜的，我是遺憾的。

　　T音演出廳里奏響《心扉》時曲霏姐身旁的位子是空的，我的心也是空的，那個叫祝媛的女孩子頗有曲霏姐的風范果然是同門師姐妹，安歌演奏的也很好，這場成功的演出得到了所有人的認可，可它卻不是我心底想要的。

　　在波恩的時候你說這世間的緣分都不過是借口，我知道，那是你想要放下而給自己的催眠。我?guī)缀跏切老驳模吣甑牡却?，終于得到老天的眷顧了嗎？

　　可當我再回來送別你們的時候，你似乎又有了動搖。

　　那時候的我還不明白。

　　我爭取了可以回國的機會，我以為自己可以做到為你付出、改變、犧牲，可是在韻聲我才恍然明白，哪怕我們有再多相似的地方也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心心念念著為你做的一切，然后找借口掩飾自己的不勇敢，從一開始在潛意識里我就知道自己配不上你，所以本能的要自我保護，給自己留后路，而你，可以為愛不顧一切放棄所有。

　　我去徐晏和珍妮的節(jié)目做觀眾，舞臺上的你們一出場就引發(fā)了粉絲們的歡呼尖叫，他牽著你的手而你面帶笑容，你們合著音樂緩緩而舞，我看過你的《天意》中和廣告，明明是一樣的舞，眼前的你卻自如了許多，笑容甜蜜，視線始終在他一個人的身上。

　　這么多年，你還是只能看到他，哪怕周圍再多人，也統(tǒng)統(tǒng)視而不見。

　　徐晏的睿智、珍妮的八卦統(tǒng)統(tǒng)都敵不過他在你身邊，你不喜歡被采訪不喜歡被問八卦，你在岑儼身邊可以安心不語，在赫晢身邊可以附和點頭，可你在他身邊就只是微笑凝視。

　　因為他，你愿意放開自己參加挑戰(zhàn)環(huán)節(jié)不必擔心失敗后會有懲罰，你開心的被他護在身后，你幸福的聽他唱歌化身歌迷，你自然的坐在他身邊合作四手聯(lián)彈，特寫中只有你漂亮的手沒有你曾遭受過的痛，你終于，回到了那個不諳世事明朗少女的模樣。

　　他拉著你的手下臺休息，不知道說了什么逗你笑起來，幾個看起來跟他很熟悉的粉絲送禮物給你，你乖巧的道謝模樣可愛，她們說了什么讓你有些臉紅，他在一旁笑的更燦爛，你大概是不知道說什么，滿臉都寫著不好意思，扭過頭去沖他干瞪眼，他先是擺擺手，又做了個發(fā)誓的動作，然后自然的攬你入懷。

　　他在你心里的地位終究是無人可以取代，一路風雨終于走到了現(xiàn)在，他不掩飾的喜歡、寵溺、千依百順別人也可以做到，可唯獨你給了他可以吃醋的資格，而別人奢求不來。

　　我自問沒那么大度，可以看著愛了那么多年的人幸福只是心甘情愿的祝福，我配不上向陽花的寄托，它可以帶著笑臉永生追逐，而我，真的笑不出來。

　　其實我知道，就算我當初沒有出國，就算我早回來一點，你也不會跟我在一起，我晚的，是沒能在成爍之前遇到你，老天只給了我和你擦肩而過的際遇，我能擁有的，也只有那一個擁抱。

　　你是我從懵懂到成熟這路途中唯一的愛，這條路的兩旁長滿了向陽花，大片大片的、看起來充滿希望的顏色甚至帶著耀眼光芒的向陽花，不過是我心底最沉默的愛。

　　余生之中，希望你會記得向陽花，會記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