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嫉妒與憤怒

　　“你知道的吧？我們家是商業(yè)聯(lián)姻，我爸和我媽之間關(guān)系并不算好。”

　　江城修倚在靠背上，思緒似是通過眸子飄向了一片無人踏足過的天際。

　　…………

　　“媽媽，你是不是很討厭爸爸？”

　　小小的江城修拉住了陳盈月的手，眼睛里盛滿惶恐，生怕父母分開就沒人要自己了。

　　“修修年紀(jì)還小，不懂這些，媽媽不是不喜歡爸爸，”陳盈月的嘴角漾著溫柔的笑意，將他抱在了雙膝上，“是爸爸不喜歡媽媽?！?p>　　“老師都說孩子是父母愛的結(jié)晶，爸爸不愛媽媽的話，為什么會有我？”

　　江城修死死抓住她胸前的衣襟，迫切的想要個答案。

　　陳盈月的笑里釀著苦澀，溫和地揉著他的頭，看向半開的大門，淡聲道：“修修長大就知道了，有些事即使沒有愛也可以做。”

　　此時的江城修只有四歲，他不知道母親話里的含義，只知道這是他們在他眼前的第一次吵架。

　　等到他十三歲時，對父母吵架早已是見怪不怪了。

　　“江仁杰，這是今年第幾次了?。俊?p>　　陳盈月怒氣沖沖地從包里掏出數(shù)十張照片拍在茶幾上，每張上都是他摟著年輕姑娘的照片。

　　江仁杰像是沒聽到一樣隨手拿出昨天的報紙，跟沒事人一般看了起來。

　　“我跟你說話你聽沒聽？”

　　她直接抽走他手里的報紙，氣道：“你要是還這樣，我們干脆離婚了好，反正修修也長大了。”

　　他終于抬眸看陳盈月一眼，用著最平靜的語氣說：“有意思嗎？每次都這么鬧，你是以什么立場鬧？”

　　陳盈月心猛地一抽，虛晃了數(shù)秒的身型，“你如果還因為當(dāng)年的事不相信我，那你就去做親子鑒定，你自己的種你認(rèn)不出來！？”

　　“做了讓你更丟人嗎？誰知道是誰的。”

　　江仁杰起身，沒再拿回報紙，也沒看她一眼，徑直走向了大門，打開門后站在門外的是江城修。

　　“爸，你要去哪兒？”

　　他的臉上掛著打完球的汗?jié)n，許是剛贏了幾局，笑意還殘留在嘴角。

　　江仁杰看了他眼，目光里是他讀不懂的情緒，似是憤怒，又像是憎惡，還有幾分不易察覺的心疼。

　　匆匆一瞥后，他一言不發(fā)的與江城修擦肩而過。

　　江城修進(jìn)了家門就看到跪坐在地的陳盈月，她單手抓住茶幾的邊緣，像是在忍耐極大的痛苦，手背條條青筋突出，小小的哭泣聲從垂落的劉海下傳來。

　　他知道父母又吵架了。

　　“媽?！?p>　　“修修回來啦？”

　　陳盈月趕忙擦干臉上的淚痕，笑盈盈的迎上前，“上了一天學(xué)累了吧？要不要吃點什么？我讓阿姨給你去做。”

　　江城修猶豫的看了眼江仁杰離開的地方，本想問“爸爸不一起吃嗎”，轉(zhuǎn)念又把話咽回了肚子里。

　　問了也是白問，每次不都這樣。

　　“我不餓，我先上樓寫作業(yè)去了，有個知識點課上沒搞懂，我自己琢磨會兒，你別來喊我啊?！?p>　　他婉拒了陳盈月的好意，用最蹩腳的謊言抱著籃球落荒而逃。

　　十三歲說大不大，說小也算不得小，正是知事且容易瞎想的年紀(jì)，剛才陳盈月和江仁杰的話一字不落的落在了他的耳中，他自是會把自己往不是親生兒子那個方向去想。

　　這么一想，他就想通了——為什么爸爸不喜歡自己。

　　許是被父親冷落的久了，這個猜測對他來說倒沒太大的打擊，畢竟對他來說，江仁杰就是住在一個屋檐下的陌生人，本就沒多大交際，有沒有血緣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

　　只是至此陳盈月與江仁杰之間的關(guān)系變得微妙起來，江仁杰夜不歸宿是常事，漸漸的，陳盈月也開始不著家了，空蕩蕩的房子只有江城修與阿姨兩人是?？汀?p>　　這對江城修來說仍不算事，他們在不在家，他都是把自己鎖在房里干自己的事，他兩不回來了，他還能少聽點吵鬧，落個耳根清靜。

　　直到十七歲的時候，江城修才真正意識到危機(jī)感。

　　按理說，他的生日江仁杰從不到場，一般都是陳盈月留在家中陪他辦生日宴，邀些狐朋狗友來家里玩一玩鬧一鬧便算是過了。

　　然而，今年他的生日，江仁杰不僅沒走，還給他送了份“大禮”。

　　“城南，這是你哥哥?！?p>　　江仁杰的手里牽著個笑瞇瞇的小男孩，看模樣約莫十歲左右，他甜甜道：“哥哥好?！?p>　　“誰是你哥?。俊?p>　　江城修毫不猶豫的甩開他伸來的手，臉色鐵青：“爸，他是誰？”

　　“他是你弟弟，平日里都住在寄宿學(xué)校，你見到他的機(jī)會很少，這次難得學(xué)校放假我?guī)貋硗嫱?，你要好好對他?！?p>　　他的語氣很理所應(yīng)當(dāng)，好像江城修就應(yīng)該接受江城南這個弟弟，就應(yīng)該好好待他。

　　江城修身后的朋友察覺情況不對，紛紛說著“我還有事要先走，下次補(bǔ)償你”之類的言論如鳥獸飛散，一晃眼就沒了人影。

　　“你在外面留了野種，菩薩好心腸似的帶回來叫我好好對他，你覺得對我公平嗎？”

　　他握緊拳頭，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江城南見狀，怕得直往江仁杰懷里縮，生怕那拳頭落在自己的身上。

　　“城修，你是哥哥?！?p>　　江仁杰蹙眉擋在他的身前，冷聲道：“平時在學(xué)校學(xué)得禮儀尊卑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這種話是不是你媽教你的？”

　　“我去你大爺?shù)?！老子特么沒成年都知道禮義廉恥是什么東西，不知道的不是你嗎？還好意思帶回家門，真有臉?。　?p>　　江城修腦子一熱，把自己跟路邊混混學(xué)來的臟話全都用上，什么難聽罵什么。

　　“哥哥……”江城南害怕的囁嚅道。

　　“哥你媽的哥，你給我滾出家門！我沒弟弟！”

　　“啪！”

　　江仁杰揚手在他的臉頰上落下一巴掌，殷紅色的掌印駭人。

　　“我看你是太久沒人管，翻天了是不是??？”

　　江城修死咬著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門外傳來一聲“修修”，熟悉的懷抱將他摟入懷中。

　　陳盈月從剛才就在門外聽著，知道江仁杰在，她莫名生了恐懼內(nèi)疚等心緒從而不敢出現(xiàn)，直到自己親兒子被打了一巴掌，才慌忙現(xiàn)身。

　　“江仁杰，他是你兒子??！”

　　“我沒這種瘋言瘋語的兒子，”江仁杰目光冰冷，牽著江城南朝門外走去，“城南還小，還是別被這個瘋子帶壞了好?！?p>　　“他可是你親兒子啊……”

　　她緊緊摟住江城修，不敢哭出聲。

　　江城修呆滯地看向江仁杰與江城南消失的地方，一如十三歲時的他，腦海中縈繞“瘋子”的字眼。

　　江城南的出現(xiàn)，私生子的存在他也不是沒想過，他只是在氣江仁杰給予江城南的關(guān)注。

　　如果他從沒擁有過父愛，那他不會祈求什么，他會習(xí)以為常，但當(dāng)他看到了江城南——同樣是江仁杰的兒子，他卻可以輕易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時，他沒辦法做到處之泰然。

　　一顆“嫉妒與憤怒”的種子被悄然種在血管中，迅速生根發(fā)芽后成了數(shù)條包裹住江城修心臟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