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熱愛

　　第四天，也是連續(xù)熱身訓(xùn)練的最后一天，明天將會是放松訓(xùn)練，因為后天，也就是星期六，年級杯第二輪比賽開賽。

　　經(jīng)過前三天的奇葩對手，三班隊員們都在猜測今天的對手又是怎么樣的奇葩，胡成也一整天都在套路江的口風(fēng)，路江一直以尚未確定下來搪塞胡成，不過，胡成也發(fā)現(xiàn)，提到今天的比賽對手，路江少了平時那種壞笑，而是多了一些嚴(yán)肅和擔(dān)心。

　　放學(xué)鈴聲響起，值日的同學(xué)開始對班級進(jìn)行打掃，各個參加年級杯的隊伍，也都三三兩兩聚集起來，準(zhǔn)備集合一起去訓(xùn)練。

　　路江在教室外接了個電話，剛掛斷，發(fā)現(xiàn)陳曦來到他身邊，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

　　路江點點頭，說：“約好了！他們馬上就到！”

　　“哥，有必要請他們來嗎？”陳曦對今天路江請的熱身賽對手有點擔(dān)憂。

　　路江堅定的點點頭，“這是他們必須經(jīng)歷的一課！如果他們真的熱愛的話！”

　　路江回到教室，三班足球隊正準(zhǔn)備集體出發(fā)，路江將他們攔住，表情嚴(yán)肅的說：“今天的比賽，我希望你們所有人，能夠全力以赴！”

　　胡成笑著說：“嗨，哪場比賽我們不是全力以赴，告訴你路江，今天這場比賽，我們一定會贏，不管你再找什么奇葩對手來，我們一律打敗他們！”

　　路江搖頭，堅持說：“我是認(rèn)真的，如果今天的比賽，你們沒有全力去進(jìn)行的話，我會立刻退出班隊！”

　　從沒見過路江這種語氣和神情，大家都愣住了。

　　路江沒有再說什么，轉(zhuǎn)身離開了教室。

　　訓(xùn)練場上，三班看見了熱身賽對手，傻眼了！全部都傻眼了！

　　場邊，十幾個青年，中年，正熱火朝天的踢著球，讓三班全體隊員傻眼的是，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袖口，是空蕩蕩的，或左或右，那個叫得最大聲，也笑的最大聲的中年人，兩個袖口都是空的，他們是一群殘疾人！

　　路江來到胡成身邊，也在朝那邊看，胡成望著路江，好半天才說，“路江，這是今天的熱身賽對手？”

　　路江點點頭。

　　“這球沒法踢??！真沒法踢！”胡成說。

　　雖然前三天胡成也曾說過這句話，但是今天這句“沒法踢！”是胡成真正發(fā)自內(nèi)心的說話。

　　他們怎么可以和一群身體上有缺陷的人踢球，這樣比賽，即使贏了，他們也沒法高興起來！

　　路江面無表情，淡淡的說，“今天這場比賽，你們必須得踢，如果你們拒絕參加，我現(xiàn)在就提交退隊申請！”說著，路江拿出一張紙，上面寫著退隊申請四個大字，遞給胡成。

　　胡成傻傻的接過申請書，非常不理解，“你什么意思?。俊?p>　　路江沒有回答胡成的問話，繼續(xù)說：“就算你們參加比賽，如果我發(fā)現(xiàn)你們沒有全力以赴，我就會中止比賽，同時離開！”

　　說完，路江不再理會胡成，走到熱身賽對手那邊，那個失去雙臂的中年男子看見路江過來，笑著朝路江打招呼，路江朝他深深的鞠了個躬，中年男子先是一愣，繼而大笑著作勢要健全的右腳去踢路江。

　　路江終于笑了出來，和中年男子說著什么，中年男子邊聽邊點頭，然后呼喊身邊的一個隊友，那個缺失了右手的隊友聽完中年男子的交代后，朝場上僅有的三名身體健全的隊友，用左手打著手勢。

　　胡成將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明白了，這僅存的三個四肢健全的隊員，應(yīng)該是聾啞人！

　　陳曦這時來到胡成的身邊，胡成對陳曦說：“路江今天是瘋了嗎？大家都懵了好吧，怎么找這么一支球隊來跟我們比賽啊？”

　　陳曦同樣也是表情嚴(yán)肅，回答道：“你們一定要認(rèn)認(rèn)真真的踢完這場比賽，比賽結(jié)束后，路江會給你們一個完整的交代！”

　　“好吧！一個個都神神秘秘的！踢就踢吧！”胡成無奈了，將隊友們召集起來，對著眾人疑惑的表情，再三要求全力以赴，然后帶領(lǐng)大家進(jìn)行熱身。

　　雙方熱身結(jié)束后，比賽正式開始，雖然嘴巴上答應(yīng)，心里也很想認(rèn)真起來，但是大家都完全提不起勁，無法集中精神，反而是對手，這支特殊球隊，他們干勁十足，雖然身體不健全，但是并不影響他們踢球的動作，一開場便是全力搶攻的架勢，反觀三班這邊，面對這樣的對手，束手束腳，不敢上前拼搶，不敢貼身防守，結(jié)果開場不到兩分鐘，便被特殊球隊進(jìn)了一個球，丟球后，三班隊員表現(xiàn)出來的并不是沮喪，生氣，而是無奈，大家都在搖頭，慢慢的把球從球網(wǎng)里撿出來，慢慢的放回邊線，慢慢的開球。

　　路江看見這個情景，同樣搖了搖頭，表情很凝重。

　　陳曦在路江身邊輕輕的說：“哥，要不，你就告訴他們你的想法吧，不然這場球他們沒法踢！”

　　路江依舊搖頭，“有些東西，需要他們自行領(lǐng)會的！”

　　“可是，現(xiàn)在這種情況，他們沒法領(lǐng)會你的意思，而且，你千辛萬苦叫劉叔叔他們來踢一場，這樣踢下去，劉叔叔他們也會很掃興的！”

　　正說著，被陳曦稱為劉叔叔的無臂中年，輕而易舉的過掉后衛(wèi)朗杰，起腳射門，再如一球！

　　回到本方半場的劉叔叔，剛好和路江對視了一眼，他朝路江點點頭，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似乎在對路江說，沒事，我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

　　“暫停比賽?。。。。?！”路江看著老劉的眼神，終于忍不住，爆喝一聲，叫停了比賽。

　　路江對老劉他們說：“不好意思，暫停五分鐘！”

　　老劉理解的點點頭，和隊友們玩搶圈游戲去了。

　　路江將蔫不拉幾的隊友們聚在一起，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平復(fù)自己憤怒的心情，然后緩緩的對大家說：“我十二歲的時候，有一段時間極度討厭足球，想法設(shè)法躲避訓(xùn)練，裝病，裝受傷，甚至拼命用功讀書，只要不讓我踢球，我干什么都可以，我爸為這事，沒少打我！直到有一天，我用剪刀將我爸給我從米蘭帶來的比賽用球給戳破了，我做好了挨一頓死打的心理準(zhǔn)備，但是就算打死我，我也不踢球了！”

　　路江再度深吸一口氣，大家都靜靜的在聽他繼續(xù)說。

　　但是，那天路建華并沒有打路江，而是呆呆的看著路江，看了老半天，十二歲的小路江倔強(qiáng)的低著頭，咬緊牙關(guān)，準(zhǔn)備迎接一場胖揍！

　　終于，路建華嘆了口氣，對路江說：“跟我走一趟，如果回來你還堅持不再踢球，我聽你的！”

　　路江跟著路建華，兩人去了一個路江幾乎沒有去過的野球場，場地在郊區(qū)，很偏僻，場地也很爛，是土場，這是路江第一見到劉叔叔，劉宏，以及和他一起踢球的這群人。

　　路建華并沒有帶著路江走進(jìn)場地，兩人在場邊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路江震驚了，他看見一個少年，一個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單腿少年，他雙手撐著拐杖，用僅存的右腳嫻熟的控制球，兩支作為支撐的拐杖，像是他的兩條全新的腿一般，進(jìn)退自如，足球在少年右腳上變出絢麗的戲法，上去搶球的，沒有一個人能夠?qū)⑶驍嘞聛恚倌暌贿呥\球過人，一邊發(fā)出爽朗的笑聲。

　　路建華路江父子兩就這么安靜的看著，誰都沒有說話，直到路建華說了一句，回去吧！

　　回程的車上，路建華告訴路江，那個無臂男子，是他的同事，一個超級球迷，一場工地上的事故使他失去的雙臂，傷退回家了。

　　“劉宏他們自己組了個殘疾人足球隊，每個星期都會來這里踢球，因為市內(nèi)幾乎沒有足球場愿意接待他們，他們從市里四面八方想辦法來這里踢球，無論刮風(fēng)下雨，無論有沒有對手，他們雖然失去了身體的一部分，卻沒有失去對足球的熱愛！路江，足球?qū)τ谖覀?，對于劉宏，是一份終生的愛好，我們很幸運愛上了足球這個運動，而足球?qū)τ谀?，意味著什么，這個答案只能你自己去尋找！不管你做什么決定，老爸老媽都會支持你！”

　　路江沉默。

　　路江叫住了趕去上班的路建華，“爸，我希望下個星期你能帶我去和劉叔叔他們一起踢球！”

　　路建華笑了笑，轉(zhuǎn)身出門。

　　就這樣，路建華果然經(jīng)常帶路江去和劉宏他們一起踢球，可是，路江再也沒見過那個單腳少年，路江曾問過劉宏，劉宏也搖頭，這個少年并不是他們固定的一員，只是偶爾會由母親騎車送來和他們一起踢球。

　　“可惜了！”路江說，“我還想和他較量較量，看看是誰過人比較厲害！”

　　“哈哈哈！”劉宏用腳踢了踢路江。

　　“那天，我和我爸回家后，我想了一整個晚上，足球?qū)τ谖襾碚f，意味著什么，是不是一個可以隨時放棄的愛好而已？我想明白了，籃球，兵乓球，跑步，游泳，電子競技，上百種運動愛好，為什么我要選擇足球，因為我和劉叔叔他們一樣，我熱愛！熱愛這項運動！你們呢？”

　　說完這些話，路江看著大家，他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眼眶都已經(jīng)紅了，陳曦更是早已淚流滿面，她也是第一次聽路江說這些事情。

　　面對沉默的大家，路江說：“劉叔叔他們因為身體缺陷，很難約到比賽的對手，即使約到了對手，對方也像你們一樣，提不起精神進(jìn)行比賽，在比賽場上防水，對于他們來說，是對他們最大的侮辱！所以，我希望你們真正的全力以赴，不然，你們不但侮辱他們，侮辱了足球這項運動，也是在侮辱你們自己！”

　　大家依舊沉默，但是，他們的眼神慢慢的堅定起來。

　　胡成站了起來，沖隊員們大聲說：“都他媽給我提起勁來，我們還有比賽要踢！”

　　“好！”三班全體隊員同時大聲回應(yīng)。

　　路江看著他們沖回球場，然后目光投向劉宏那邊，劉宏對他贊許的笑了笑，如果他還有手的話，這時應(yīng)該是向路江豎了個大拇指。

　　“哥?。。。。　标愱貛е耷粊淼铰方磉?，伸手握住路江的手。

　　路江無奈的笑了笑，另一只手伸出手指點了點陳曦的額頭。

　　“眼淚收收收！”

　　這招百試百靈，陳曦果然破涕為笑，拍了路江一下。

　　比賽終于恢復(fù)正常，特殊隊組織進(jìn)攻，三班也在大聲的組織防守，喊著盯人上搶，身體接觸也上來了。

　　特殊隊沒有因為三班的防守強(qiáng)度上來而退縮，同樣積極進(jìn)行拼搶，進(jìn)行身體接觸，雙方踢得有來有回，很快，三班扳回一球，特殊隊不氣餒，他們雖然身體殘缺，但是腳下技術(shù)確實不錯，三班一個防守球員根本無法斷下他們腳下的皮球，往往要兩到三個人進(jìn)行逼搶。

　　在一次爭搶中，后腰趙勇不小心撞倒了劉宏，趙勇忙道著歉，準(zhǔn)備伸手去拉劉宏，手伸出的一剎那，趙勇后悔了，他忘記了，劉宏并沒有手，反而是劉宏朝他笑了笑，一個翻身，用膝蓋站了起來。

　　趙勇忙說了句對不起，轉(zhuǎn)身就走，因為他的鼻子開始發(fā)酸，他再不回頭的話，眼淚就要飚出來了。

　　三班其他隊員也是，他們看見面前這些身懷殘疾，卻在球場上快樂的享受比賽的對手們，一種心酸的感覺蔓延在每個三班隊員的心頭，眼淚就這樣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下半場的比賽，幾乎每個三班隊員都是飚著眼淚在進(jìn)行比賽，他們一邊用速度，用身體沖擊著特殊隊，一邊流著眼淚大喊進(jìn)攻，防守！

　　當(dāng)胡成打進(jìn)反超比分的一球后，他再也忍不住，抱住身邊防守他的劉宏嚎啕大哭起來。

　　劉宏無奈的笑了笑，他沒有辦法用手安慰這個跟他女兒差不多年級的孩子，只能打趣著說：“小伙子，你抱錯人了，我不是你的隊友！”

　　胡成才不管抱著誰，憋了整場比賽的情緒，這下徹底釋放出來。

　　其他人都圍了上來，好不容易將胡成安撫好，回頭一看，三班隊員們都坐在場地上抹著眼淚呢。

　　劉宏對走過來的路江說：“今天就到這吧！”

　　路江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用哽咽的聲音說：“對不起，劉叔叔，沒能讓你們踢得開心！”

　　劉宏用腳踢了踢路江，這已經(jīng)踢出習(xí)慣了，“傻小子，我們今天已經(jīng)很盡興了，你們說，是不是啊！”

　　特殊隊的其他隊員都大聲應(yīng)和，不能開口說話的也豎起來大拇指。

　　劉宏對路江點點頭，說，那我們先走了！

　　“等一下！”

　　說話的是胡成，劉宏他們回頭看去，見三班隊員全部站了起來，朝他們認(rèn)認(rèn)真真的鞠了一個90°的躬。

　　“謝謝你們?。。。?！”

　　三班隊員大聲說。

　　劉宏的鼻子也開始酸了，但他不敢哭，不然沒辦法擦眼淚。

　　他帶領(lǐng)特殊隊，也對著三班足球隊，深深鞠了個躬。

　　“也謝謝你們！”

　　雙方球員擁抱在一起，結(jié)束了持續(xù)了四天的熱身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