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一輛出租車從海港市的市中心停下,李立弛父子倆走下出租車,父親李立弛邁著自信的步伐走進海港市“水調(diào)歌頭”海鮮大酒樓,后邊捧著一箱白酒的李準依舊像個嘍啰,沒有一點飯局“主角”的氣質(zhì)。
在路上的時候,李立弛已經(jīng)向李準說明了飯局的來意:李立弛通過教育局的副局長孫琦祥的關(guān)系聯(lián)系到海港市一中的副校長張文功,在他的“照顧”下,李準順利通過了海港市一中的體育特招,為了答謝教育局副局長孫琦祥和一中副校長張文功,李立弛今晚在“水調(diào)歌頭”海鮮大酒樓宴請他們。李立弛本意是不想帶李準的,但是中午他得知自己的兒子成了全市的“名人”之后,決定帶上他。李準一百個不情愿,可是擰不過要強的父親,只得以“主角”的身份被迫出席飯局。
約的時間是六點半,李立弛特意早來了半個小時,可沒想到教育局的副局長孫琦祥來的更早,這讓李立弛覺得很不好意思,趕緊掏出口袋里的煙給孫局長點上并連連道歉:“不好意思啊孫局,讓您久等了!”
“客氣什么啊老李!我來這么早也不是沖你,是沖著公子來的!”孫局長臉上堆滿了笑容,指著李立弛身后的李準說道。
孫局長一手夾著煙,另一只手就向李準伸了過去:“李準!對吧!昨天下午你爸剛給我打完電話說完你的事,我就從網(wǎng)上看著你的新聞了!小伙子太厲害了!”
李準受寵若驚,雙手握住孫局長伸出的大手,用力的搖了搖。李立弛聽到孫局長像個球迷一樣主動伸手握自己的兒子,先是蒙了一下,而后欣喜至極——他現(xiàn)在才完完全全意識到自己兒子到底有多有名。
寒暄一陣,李立弛看了一眼時間,對孫局長說:“孫局,您跟張校長說了時間了吧,他們來幾個人?。俊?p> 孫局長說:“他應該是來兩個人,他和他小舅子,他小舅子是一中的體育老師,小李今天應該見到了吧?”
李準不確定孫局長說的是否是測試“長跑”的蔣淵老師,回答道:“應該是見過了?!?p> 正說時,海港市一中的副校長張文功和他的小舅子走進包間,邊走邊說:“不好意思來晚了!”
果不其然,張校長的小舅子就是今天考核李準的體能訓練老師蔣淵,蔣淵一看見李準,像見到了多年老友,大喜過望:“哈!是你小子???”
張校長和孫局長、李立弛分別握了握手,掃量了一下平平無奇的李準,對蔣淵說:“你倆熟?。俊?p> 蔣淵笑著搖頭說:“不熟,今天他考核是我給考的,姐......(“夫”字被他咽了進去)張校長,你忘了我在車上給你看那個雜志上的人,我還說這孩子今天考咱們學校來著!”
張校長一邊“哦哦”一邊和李準握手:“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哈哈!”
孫局長看張校長稀里糊涂的連自己交待給他的孩子名字的都記不住,略微不爽,開玩笑說:“張校長貴人多忘事,自己學校的學生名字都記不住!”
“哎呀孫局你可別開玩笑了!”張校長笑著說。
李立弛在大家都圍著餐桌說個沒完,趕緊上前招待:“領(lǐng)導趕緊落座,咱們邊吃邊聊!”轉(zhuǎn)向李準:“李準,把酒打開?!?p> 李準看見蔣淵來了心里的緊張稍作緩解,他不緊不慢地開了酒遞給父親,父親恭敬的給孫局長、張校長和蔣淵斟上,飯局就正式開始了。
李立弛頻頻敬酒讓孫局長和張文功都來不及吃菜——他太開心了,一是兒子的一中體育特招通過,二是兒子一夜成名,自己做父親的也跟著風光無限??鞓吩诰凭拇呋侣笠缭谡麄€飯局,不一會兒四個人已經(jīng)喝進去了三瓶白酒。
蔣淵是練體育出身,酒量不在話下——姐夫張文功帶他來參加飯局本意是為了讓他給自己擋擋酒,但是今天蔣淵的注意力完全沒在自己姐夫身上,他對李準不停的介紹一中的體育部的各種情況,也主要把一中男籃的幾次輸?shù)臉O慘的名戰(zhàn)役當笑話說給李準聽,當李準聽到一中男籃09年打商業(yè)賽,一個家長買通裁判把對面山河高中罰得場上只有三個人也沒贏,李準再也沒忍住哈哈笑得直噴飯。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蔣淵這才想起姐夫叫自己參加飯局的任務(wù)——為姐夫擋酒,可此時的喝酒的三人已經(jīng)喝得酣暢淋漓,張校長甚至主動讓李立弛給自己倒酒,蔣淵心下大慌,姐夫開始主動要酒,距離喝多也不遠了。
李立弛帶著醉意讓李準給兩位“大伯”倒酒,李準恭敬的給孫局長倒了杯酒。孫局長滿意的點點頭,對張文功校長說:“老張,看咱這侄兒小子,可太厲害了,我不知道你看不看籃球啊,李準這小子昨天在新世紀高中可是太厲害了,給那幫孩子全滅了!你不懂你問問你問問你們那個誰!”孫局長指著蔣淵,蔣淵點頭說:“小蔣!”孫局長繼續(xù)說道:“對!小蔣,人家小蔣知道!”
張校長帶著酒意,聽著孫局長的意思以為這個孩子能把新世紀高中的球隊給贏了,興奮的說道:“那可厲害了,一中男籃這幾年壓根都沒贏過,這小子能把新世紀高中贏了,那還體育還報什么名啊,今天應該直接去參加籃球考核啊,一中男籃以后就有希望了!”
李準聽到兩個喝多的“大伯”開始胡吹自己,真是羞愧的無地自容,他本想澄清自己能在打贏比賽、登上封面完全是靠運氣,可是再看看父親那張自我陶醉的臉,又不忍讓父親失望。
蔣淵不光是籃球球迷,也是一個專業(yè)籃球運動和體能訓練老師,他雖然挺喜歡李準的絕殺以及他實誠的性格,也認為他可以進入一中男籃球隊,但依照姐夫所說李準帶領(lǐng)一中男籃擊潰新世紀高中男籃這件事,相當于癡人說夢。
此時孫局長為了給李立弛和李準掙門面,開始抬舉張校長:“這李準未來能不能帶領(lǐng)一中男籃走向巔峰,還不得靠張校長栽培。再說了,這孩子現(xiàn)在這名氣,和張校長在教育界的名氣不相上下?。 ?p> 孫局長話已至此,李立弛已然領(lǐng)會,端起酒杯就向張校長敬去,張校長深飲一口,滿臉笑意:“孫局長放心,這孩子錯不了!小蔣!”張校長向蔣淵厲然叫道:“你給你們體育部那個教練打個電話讓他趕緊過來,這么好的苗子!不能耽誤!”
張文功校長已經(jīng)喝多了,說話飄飄然,還帶著幾分威勢。蔣淵心里想這下壞了,姐夫已經(jīng)喝多了。
李準心想可千萬別??!自己哪里是那塊料啊!李立弛也連連擺手說:“不用了張校長,這都過了飯點了讓人家過來不合適!”
張文功醉眼迷離:“誒!不來肯定不行,他不來你這個當家長的放心,孫局也不放心,我得讓你們都放心!”轉(zhuǎn)向蔣淵:“趕緊給他打電話!”
蔣淵無奈,只得給一中男籃的教練閆永斌打了電話。
在一邊聽得電話里的閆永斌滿口答應過來,李準心煩不已,他覺得昨天的“絕殺”肯定是一個錯誤,而自己也在這個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了,未來肯定還有大糗等著自己。
蔣淵掛掉電話,向張文功說閆永斌馬上就來,張文功得意洋洋,李立弛趕忙敬酒表示謝意,并拽起李準說:“你看看大伯們?yōu)槟愕氖露疾偎榱诵牧耍s緊敬大伯一杯?!?p> 李準強顏歡笑端起酒杯,將杯中的飲料一飲而盡。蔣淵看三人已然喝多了,一會兒再來個閆永斌,肯定會喝倒張文功,于是他趕緊說:“孫局、校長、李準爸爸,這孩子雖然一中特招過了,可還有一關(guān)文化課呢!千萬不能掉以輕心啊,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不如讓孩子先走吧!”
孫局應和:“對!蔣老師說的對!趕緊回去溫習功課!”
李準看一眼父親,李立弛從口袋里拿出一張紅鈔,大方放在李準的手里,大手一揮:“打車回家,好好看書,聽大伯們的話!”
李準如釋重負,與眾人道別將要離去,蔣淵趁三人推杯換盞間將剩下三瓶白酒遞給李準,讓他趕快離開。
閆永斌快步走入酒樓包間,張文功見他到來,趕忙介紹孫局長和李立弛。閆永斌與二人握手致意,而后坐在蔣淵的旁邊,低聲問道:“小蔣,什么情況啊!”
蔣淵低著頭,小聲說:“就說咱倆下午說那孩子,朱伯齊的那個學生,昨天新世紀進絕殺那個,他今天上午不是考咱們學校嗎,晚上他就答謝一下我姐夫!”
“那叫我來干啥?。俊遍Z永斌不解。
“哎呀,孫局長看到孩子上新聞了,不知道什么情況,以為孩子挺厲害呢,跟我姐夫說了兩句,我姐夫也不懂球,就非得讓他進校隊,就把你叫來了...”
閆永斌皺著眉頭低聲說:“這孩子也不會打球啊,這部瞎胡鬧嗎?...”他本想說接著抱怨一下張文功胡亂安排、不懂裝懂,但是忽然想到蔣淵是他小舅子,就此打住,沒往下說。
“倒酒啊小閆!”張文功粗著嗓子說道。
蔣淵此時從腳底下拿出了一瓶啤酒,對張文功說:“校長,白酒沒了,咱們喝啤酒吧!”說罷就給閆永斌杯子里倒酒。
李立弛說:“不對啊,我拿了一箱白酒啊,這咱們才喝幾瓶?。 ?p> 孫局長是秘書出身,察顏閱色是強項,他早就看見蔣淵讓李準將剩下的白酒抱走了,為了不讓李立弛難堪,他趕忙說道:“喝點啤酒行,白酒喝的我都渴了!”
后來的閆永斌敬完這個敬那個,不一會兒就喝了三、四瓶啤酒。張文功見他酒喝的也出不多了,開口進入正題:“小閆,剛才跟你介紹了,那個是李準的父親...”
閆永斌點頭說:“知道知道,李準這孩子昨天那球打的可不錯??!”閆永斌雖脾氣火爆,但也深諳外場應酬之道。
張文功笑著說:“那以后不還得您閆教練多多栽培么!”
李立弛端起酒杯對閆永斌說:“哎呀閆教練!以后這個孩子就交給你了,該說說,該罵罵,沒事!”
閆永斌笑著與李立弛碰杯,這笑容假的就像別人拿著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笑一樣,他其實很不情愿別人往自己球隊安插球員,但是礙于張文功的面子,不得不“收下”了李準。他知道,李準根本不會打球,那個球完完全全就是蒙進的。
閆永斌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感慨萬千:有的人,天生就是命好,像李準,不會打球,卻投進了絕殺名躁海港,雖然沒上了籃球明星新世紀高中,但是通過他父親的運作卻能上海港市一中;像朱伯齊,執(zhí)教水平一般,就會給孩子們灌些雞湯、打些雞血,戰(zhàn)術(shù)基本靠明星球員單打,資歷和經(jīng)驗差自己一截卻靠著教育局書記蘇文章的關(guān)系能到新世紀高中執(zhí)教,命運之不公所產(chǎn)生的差距不大,但是令人望塵莫及。
閆永斌是從鄉(xiāng)鎮(zhèn)走出去一步步奮斗到市里的,他在ccba水手隊打過5年替補控衛(wèi),退役后到各大高中都擔任過教練,也曾經(jīng)帶領(lǐng)著海港市鄉(xiāng)鎮(zhèn)天水寨高中取得過高中聯(lián)賽第二名的好成績,但是就是這樣一個鐵腕教練,被一中挖走后,未嘗勝績,這對一個爭強好勝、脾氣火爆的教練來說簡直是一種折磨。眼見著曾經(jīng)的隊友老大哥田懷利帶著新世紀高中屢獲成功,五連冠的王朝至今無人匹敵,他個人也榮譽滿滿,經(jīng)由教練升到體育部副主任,自己哪里甘心一直在一中作一個敗軍之帥!
閆永斌的實力絕對不亞于田懷利,就是每到關(guān)鍵時刻差了那么點運氣,閆永斌經(jīng)常和田懷利開玩笑說:就你們新世紀高中的陣容,栓條狗都能連冠。田懷利也為這個老友抱負難展而感到惋惜,正值今年二月教育局班子會決定提升田懷利為新世紀高中體育部副主任,主教練位置于是空缺,田懷利第一個想到的就是閆永斌并向?qū)W校推薦了他,可天不遂人愿,半路殺出的朱伯齊通過一系列人際關(guān)系操作最終坐得新世紀高中主教練的帥椅,而閆永斌只得守著一中男籃這支萬年魚腩球隊。
酒桌上的閆永斌看著眼前的領(lǐng)導們推杯換盞,就好像看著朱伯齊和教育局書記蘇文章慶祝人事調(diào)動成功似的,氣不打一出來。心想真是有什么樣的師傅就有什么樣的徒弟,“師傅”朱伯齊走后門進新世紀高中,這“徒弟”李準就依樣畫葫蘆托關(guān)系進一中......一想到李準是朱伯齊的學生,閆永斌忽然腦中忽然想起蔣淵下午對他說的“師傅算計徒弟”的事情——朱伯齊為了保13中校隊的另一個孩子而對投進絕殺的李準行使了“一票否決”,而此時李準的父親就在眼前,自己是不是可以無意中向他透露這件事讓事態(tài)再嚴重一點呢?......
閆永斌看了看此時已經(jīng)酩酊的李立弛,計上心頭,端起酒杯向李立弛走了過去......
李準為了節(jié)省下父親給他的100元錢,徒步回到家中,躺在床上時,腦海中回蕩著這48小時發(fā)生的足以扭轉(zhuǎn)他前半生的事情,袁龍龍、朱伯齊、陳凱文、袁冠希、蔣淵、沈黛珊.....這些人在腦子里轉(zhuǎn)啊轉(zhuǎn),還沒等到父親回家,他就已經(jīng)進入了夢鄉(xiāng)。
清晨起床,他梳洗完畢準備上學,父親李立弛揉著酒精作祟而疼痛欲裂的太陽穴叫住了他。
“李準,你先別走,給我泡杯茶!”父親坐在了沙發(fā)上。
“爸,我該遲到了!”李準看了一眼表說道。
“你先別著急,我有事問你!”李立弛一臉嚴肅,李準不得不摘下書包,接水泡茶。
不一會李準泡的茶水就端了上來,李立弛吹了一口茶水,也不急喝,先說道:“我問你,你們那個教練朱什么的現(xiàn)在是在13中辦公還是在新世紀高中?”
李準不知道昨天晚上又發(fā)生了什么,父親怎么知道朱伯齊這個人。
“在13中啊,他得今年九月份開學去新世紀高中報到——爸,你問這個干嘛?”李準問道。
李立弛長長的喘了一口氣:“你去新世紀高中考籃球的成績什么時候出來的?”
“當時就出來了?!?p> “那你沒看看成績表?”李立弛問道。
“沒有啊,爸,到底怎么了?”李準實在著急,趕忙問道。
“我怎么聽說你本來已經(jīng)通過新世紀高中,但是被你們初中的教練給否了呢?”李立弛皺著眉頭說。
李準這才明白,要強的父親可能是昨晚聽蔣淵說自己被新世紀高中“一票否決”的事情了。但李準不知道的是,昨天將這件事全盤拖出的不是蔣淵而是閆永斌——他在飯桌上將李準被否決的事情添油加醋的說了一遍,一是為了讓李立弛的父親知道李準本身已經(jīng)通過了新世紀高中的考核單被朱伯齊“有意”否決;二是向教育局副局長孫琦祥暗示朱伯齊利用“一票否決”規(guī)則假公濟私。閆永斌被張文功找來“作陪”正好遇到當時人的父親和教育局的領(lǐng)導,臨時起意、順水推舟的將矛頭指向了朱伯齊。孫琦祥能做到副局長的位置可不是別人一兩句話就能煽動的,況且閆永斌所暗示之人朱伯齊還是書記蘇文章的關(guān)系,他微微一笑也未對此事作出評判,但李立弛不然,對兒子無比自信的他聽到這樣不公平的事情發(fā)生在自己孩子身上立馬火冒三丈,在加上酒精作祟,他馬上起身就要找朱伯齊去理論,眾人趕忙將他勸下,閆永斌裝作無辜的勸解:“唉李哥你可別激動,你現(xiàn)在找他去豈不是把我們賣了,再說了,李準已經(jīng)穩(wěn)進一中了,還稀罕那個破新世紀中學嗎?”
李立弛氣鼓鼓的說:“根本不是上學的事,我兒子老實是老實,但是不能被人這么欺負!再說了咱們在座的都是老師,老師哪能不一碗水端平!”
......
李準見父親面色難看,也不知道是因為醉酒難受還是因為朱伯齊的事情而生氣,他安慰父親:“是朱老師是給我否了,人家未來是球隊的教練,應該是有這個權(quán)力,而且我什么水平人家也清楚,人家是為了整個球隊著想.....”
“放屁!”李立弛憤怒的打斷了李準:“我問你,要是第七名不是你們13中的,他還否決你嗎?他要是坦蕩,怎么結(jié)束光宣布成績不給你看成績表?”
“哎呀!”李準皺著眉頭,自己根本不是就是那塊料,而且自己已經(jīng)通過了一中的考核,為什么父親還要糾結(jié)于新世紀高中的事情呢。
“行了你去上學吧,孬的你!”父親沒好氣的說道,接著大口喝了一口茶水。
李準背著鼓鼓囊囊的書包氣鼓鼓地出門,母親趙海萍走出臥室對李立弛說道:“大早起的你們爺倆又吵什么呢?”
李立弛狠狠放下茶杯,自言自語道:“不行,我得找那個姓朱的去——兒子窩囊點不要緊,老子可不能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