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fēng)飄零,分外蕭瑟。出永和宮已是黑夜籠罩之時,天上繁星點點,如深邃幽藍的翡翠上嵌下斑駁晶瑩的珍珠,十分耀眼。空氣中浸潤著草葉子新生的氣味,一股如刀子般尖銳寒冷的風(fēng)便刮了過來。皇帝將自己身上的玄狐皮大氅披在舒和身上,有些愧疚:“舒和,對不起。朕又讓你受委屈了?!?p> 舒和其實心里也是懊惱的,但她見皇帝如此愧悔,亦覺不忍,便道:“皇上不必這樣說,所幸事情已經(jīng)解決了,宸妃陷害臣妾也未果。何況這些事情,也不是皇上可以預(yù)料的?!?p> 皇帝用手撫摸她的額頭,順手替她理了理鬢角的發(fā)絲,酸楚道:“你不要這樣善解人意,朕會愈發(fā)愧疚。朕說過要保護你,可還是一次次讓你身陷囹圄之中?!?p> 皇帝牽著她的手向前走著,后面的儀駕跟的遠遠的,而太監(jiān)們提著的馬燈卻在幽靜夜里散發(fā)出幾許讓人生暖的光芒。
舒和的手被皇帝寬大的手掌包裹著,仿佛在于她傳送濃密的溫度。舒和的面孔在夜光映襯下各位清減秀麗,是如陽光下透著光暈的新葉一般,莖葉分明。舒和恬然一笑,初春帶著寒意的螢火在她的眉心跳躍,她心里嘆息一聲,還是婉聲道:“皇上不必自責(zé),臣妾曾經(jīng)常聽阿瑪說,身居多高位,便要承受多大的滔天巨浪。臣妾曾經(jīng)懵懂無知,現(xiàn)在卻懂了?!?p> 皇帝的唇泛著微微魚白,他的語氣平靜得亦如這夜里的風(fēng),樹葉淺淺沙沙的婆娑聲清晰可聞:“朕知道你阿瑪?shù)囊馑?。朕做這個皇帝,也有許多的枷鎖禁錮和迫不得已,可朕更期盼與你的攜手情深。你與朕一同在這牢籠之中朕已是于心不忍,如今還要讓你無端攪入這后宮紛爭之中,朕怎么安心呢。”
舒和更靠近皇帝一步,幾近肩貼著肩,她面無表情道:“只要是一群女人,不管在哪里都會紛爭不斷,皇上曾經(jīng)做王爺時也是。宸妃與臣妾不睦已久,大概她也是真心眷戀皇上的緣故。實不相瞞,臣妾的確不喜歡宸妃嬌柔造作的做派,可臣妾自問一直想與她井水不犯河水,是她每次構(gòu)害臣妾。這次便罷了,皇上,若還有下次,臣妾不會因為什么顧全大局的緣故放過她的。”
皇帝十分理解,側(cè)過身拍著她的肩膀:“朕知道,朕知道。你為了朕,已經(jīng)忍氣吞聲這么多了,朕怎么舍得你你再次卷入這是非之中。”他蹙了蹙眉:“說來也是這皇后不得力,沒有盡到后宮之主的職責(zé),才會讓這樣的事一次次發(fā)生?!?p> 舒和微微一笑:“皇上似乎對皇后娘娘有偏見。其實臣妾冷眼看著,皇后娘娘也算是不錯了。這些年她一直在皇上面前小心翼翼的,安心養(yǎng)育著皇上的孩子又悉心照料別人的孩子,皇上您不該一出了事就怪皇后娘娘,對她不公平?!?p> 皇帝顯然有些不悅了,他低下頭道:“皇后是皇額娘和先帝挑給朕的人,不是朕親自所選。再怎么說皇后還是能力不足,忝居后位了?!?p> 舒和勸道:“皇后娘娘也是血肉之軀,也有七情六欲。做皇后是先帝和鈕祜祿大族的意思,皇后娘娘一介女子,不該無端受皇上沒頭沒腦的冷落和怨懟?!?p> “舒和,你是怪朕么?”
舒和搖搖頭:“并不是。臣妾只是設(shè)身處地的為皇后娘娘想了想,臣妾得皇上真心相對是臣妾的幸運,可皇后娘娘一向行事謹慎,為人敦厚老實。就像今天的事情,臣妾不相信皇后娘娘會這么針對臣妾,必然是林璟愿挑唆,借著皇后娘娘的手來做的,皇后娘娘或許是一片好心想替臣妾平冤,所以有時候便替她感到心酸?!?p> 皇帝緊緊地攥著她的手,不舍得松開:“朕知道了。皇后天資不足也不是她的過失,只是她如今一心都在常常在的胎上,六宮之事怕是顧不過來?!彼华q豫,即刻吩咐小太監(jiān)榮慎道:“一會韓成回來了你讓他去曉諭六宮,即刻賜旖妃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與皇后同攝六宮事?!?p> 舒和驚異不已,忙道:“臣妾從未協(xié)理過六宮,怕是不堪皇上重托?!?p> 皇帝露出一個極其溫柔動人的笑:“可別這么說。朕說你可以,就一定可以。若有什么不懂的,去問皇額娘便是?!?p> 舒和有些不自在,略微尷尬道:“那臣妾只當先歷練歷練,若是做的不好,皇上可別怪罪臣妾?!?p> 皇帝寵溺地捏了捏她的鼻子,笑道:“朕自然不會?!?p> 舒和回到永壽宮時外面已淅淅瀝瀝下起了雨,她無聊地翻著那一張張泛黃的紙卷,如風(fēng)輕拂過一般,面上卻是風(fēng)輕云淡:“外頭的雨下的不小,許久沒下過這么大的雨了?!?p> 皎露賠笑道:“小主兒這性子就是沉不住,愛玩兒!”
有一絲淡淡的憂郁自眼底油然而生,舒和輕抿唇,不經(jīng)意地嘆氣一聲:“如今再沉不住也得沉住了。宮中歲月幽長,沒日沒夜地熬在這你爭我斗的算計之中。”
皎露似懂非懂:“可皇上顧惜小主兒嘛,還賜了小主兒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如今倒真是嬪妃之首了。”
舒和自己倒過一杯茶無意的抿了一口,露出一個平靜的笑意:“尋常本宮的茶都是你沏的,一向熱度適中合宜,今兒的八分熱比平常多了一分,可見你高興過頭了,話竟也亂說,仔細被人聽了去要扒了衣裳打你可別哭哭啼啼的?!?p> 皎露打趣道:“奴婢是高興,可小主兒更是羞澀靦腆得不行,今日的事情皇上這般護著小主兒,而且從永和宮出來,皇上與您說的話奴婢與心霈可是聽得真真兒的。”
舒和嘟囔著嘴:“行了,桌上還有一盤紅豆雪泥糕,本宮沒胃口你去吃了吧??慈缃裼袞|西吃還能不能堵上你嘴?!?p> “別嘛別嘛,奴婢知道主兒疼奴婢。”
舒和又細打量了皎露,一身粉嫩嫩的迎春映水活脫脫似御花園一朵嬌艷欲滴的花兒,舒和覺得十分精神好看,便笑道:“穿的嬌嫩些挺好的,你們是我永壽宮的人,今后你們當差務(wù)得穩(wěn)妥又體面。”
皎露帶著嬌羞頷首:“是,奴婢知道了。奴婢們再好看,也比不上小主兒一半好看呢,論姿色,咱小主兒可是后宮第一受之無愧的?!?p> 皎露開心得奉承著,舒和語氣倒緩和溫柔,不帶一絲一毫的怪罪:“說話愈發(fā)的不著邊際了,本宮可沒有惠子和林璟愿好看?!?p> 皎露顧著笑著,突然奇道:“奴婢不明白,小主兒今日為什么幫著皇后娘娘說話啊?!?p> 舒和有些感傷:“皇后娘娘也是怪可憐的,其實皇后心眼兒也不壞,老實巴交的,卻一直不受皇上待見。而且本宮就是看不慣宸妃屢屢利用皇后娘娘,看著皇后娘娘軟弱就慫恿她來對付本宮?!?p> 皎露點點頭:“倒也是,皇后娘娘從前做嫡福晉的時候就恩寵平平,就算生下大阿哥也沒見皇上多上心。”
舒和嘆息一聲:“罷了罷了,不說她了?!?p> 夜光乍泄,沉浸在雨打妃簾的夜晚。是雨珠聲滑落,融合,是風(fēng)拂過的聲音,能感知卻摸不到。
這樣寂靜的夜晚,寂寞如斯,唯余那星星點點的光亮灑落,才得以讓這座座殿宇散發(fā)絲絲琉璃頂折射的光芒。有秋鳥嘰嘰喳喳幾聲又瞬而被淅淅瀝瀝的雨聲掩埋,仿佛不曾來過被風(fēng)一吹而散一般。
舒和擱下書卷,掌腦凝望幽幽一色的夜晚。碎銀灑鍍護甲不留分毫的在面上嵌出一條痕跡微紅而麻木。
還是皎露輕提醒了聲:“小主兒仔細護甲劃了自己的臉,那東西尖銳的很!”
舒和并不理會,有水漬從窗外濺入,落在面上絲毫不覺有點點觸人的冰涼,仿佛那水都匯聚到了眼底成了熱河,舒和似乎極力想望盡那雨后云層后的什么。她注目凝神看了片刻,含笑如春風(fēng)依依:“你看那烏云后頭似乎有一點點的月光,那是碎月啊,卻只有一點點。一點點一點點始終被這烏云遮蔽,就像這宮里的日子一樣,即便知道長路寂寥,勾心斗角的日子永遠不會過去,卻還是只能在黑暗里望著那一點點光亮過日子?!?p> 皎露仰著首就著話頭下意識地朝窗外望了望:“可奴婢什么都沒看見啊,除了雨珠子還有什么嗎?”她試探著道:“夜深了,小主兒早些安置吧?!?p> “睡不著?!边@一言,似乎激起舒和心頭所有的思緒。不是灼灼炙熱的焚燒之痛,亦不是如置寒冰之下的瑟瑟之傷。似乎這種苦,無以復(fù)加,亦不知如何表達。仿佛置于水火二重之中,一時竟也說不出其中滋味了。
皎露不忍打擾,便只是低聲喚了句:“奴婢不明白小主兒為何突然傷神起來?!?p> 舒和久久不語,是風(fēng)吹的髻上的珍珠蓮花步搖一搖一晃打在眼前才晃過神來。她咬了咬唇,徐徐道:“本宮就是害怕,害怕自己究竟能不能安然地在這永無止境的日子里熬的過去。若熬不過去,折損本宮一個人也就罷了,萬一禍延母族,本宮萬死都愧對瓜爾佳氏的列祖列宗?!彼^皎露的手,指著隔著湘水鏤空檀木窗外的一壺夜色,:“你瞧,除了雨和黑壓壓的一片,還有什么?”
皎露仔細打量著,須臾才道:“除了這些,沒有什么了啊。”
“你再細看看,那卷卷黑云旁邊似乎嵌了絲白線,那是月光??!”
皎露懵懵懂懂,只是忽悠道:“大概是這么回事吧?!?p> 舒和輕“嗯”了一聲,端坐了身子:“世人都道月高處不勝寒,也責(zé)嫦娥舍下后羿獨自升仙幽居廣寒宮。廣寒四處皆寒,月正是。正因人人都道如此,卻時常不知道月也心酸,亙古不變的歲月與日更替,每當夜里綻放光輝??蛇@光輝竟那樣迷離,這光從不屬于月,這是日在后頭給了月光線才被人贊嘆。皎皎月色凄美成與日,不勝寒之高傲也成于日,竟半分不由得自己?!?p> 皎露試探性地問道:“小主兒是在說自己嗎?”
舒和長嘆一聲,吁了口氣悠悠嘆道:“本宮是真的又害怕又厭惡這樣的生活??墒潜緦m也真的身不由己,即便我跟皇上彼此真心相對,可這段時間才多久,先是天相之事,又是厭勝之事,今天又是流言之事,這樁樁件件的,本宮不知道能不能應(yīng)付得過來,更不知道能不能護住阿瑪和額娘,還有瓜爾佳氏一族?!?p> “小主兒別焦心,林璟愿跟封婼煦都遭了斥責(zé)??梢娚茞航K有報這句話是不錯的,奴婢相信只要小主兒警惕行事,稟一顆純良之心,您又與皇上伉儷情深,一定會安然度過的?!?p> 舒和冷下臉,深深剜著案上供著是茶盞,她突然覺得胸腔惡心不已,捂著胸口便想嘔吐,皎露忙去拿了盂盆,又替舒和拍著背。她看著舒和嘔吐了好一會兒,又伺候她漱了口,擔(dān)憂道:“小主兒最近這是怎么了?一直不大舒服?!?p> 舒和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皎露腦袋一靈,眼神跳躍:“小主兒這些日子愛吐,渾身乏力,又愛吃辣,月事也已經(jīng)遲了半月有余,不會是……”
舒和只覺得內(nèi)心波濤洶涌,驚魂不定地看著皎露:“這么一說,倒也是,我聽額娘說過,還有皇后娘娘和恩貴嬪從前,也是這么的。”她頓了頓,篤定道:“明兒一早你先去景仁宮請恒貴人,再去太醫(yī)院找太醫(yī),”
皎露露著喜色:“小主一定會心想事成的。”
似乎過了良久,才能見得是剪燭熄燈,可久久不能平靜的夜晚,如何能安寢。
宸妃失寵,舒和得寵,青云直上之事已成定局。宮人們何等機靈眼快,見著舒和得了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又得皇帝圣心永駐,所以對永壽宮又是奉承又是巴結(jié)。然而舒和并不喜歡他們這般眾星拱月,也只是常常將他們拒之門外。而啟祥宮與延禧宮,一時成了門庭冷落之地,連著新封的潔答應(yīng),也隨著璟愿的失寵黯然失色了下去。
這日正逢元宵,大阿哥旻昐因感染風(fēng)寒被皇帝特許遷回永和宮安養(yǎng),皇帝來永和宮看望旻昐,又正好看看常常在,皇帝陪皇后用過午膳離開后,皇后才崩不住面上勉強維持的喜悅之色,她抱著懷里熟睡的旻昐,已急得掉下眼淚珠子:“這可怎么好???這幾天本宮忙著照料旻昐,誰知旻昐漸漸好轉(zhuǎn),可常常在的懷相愈發(fā)不好了?!?p> 秋圓勸慰道:“娘娘別急,皇上來看過了,太醫(yī)院您也申飭過了,都瞧不出個所以然來。可見是常常在自己不中用。”
皇后抹著眼淚,無奈道:“本宮怎么能不急呢?皇上放心本宮才把常常在交給本宮照料,一旦出了岔子,本宮遭皇上斥責(zé),說不定還會連累旻昐?!?p> 秋圓又道:“娘娘您想多了,您作為皇后,親自照料常常在是出于情分,您讓她自己在延禧宮待產(chǎn),那也是情理之中。即便真出了什么事,也不能怨娘娘?!?p> “你倒是會替本宮開脫,可皇上和太后不會這么想啊。你看看常常在,那臉煞白煞白的,如今都虛得下不來地了?!?p> 秋圓徐徐道:“幸好皇上忙著江南水患之事,取消了今年的元宵家宴,否則又得皇后娘娘您來操辦,更加顧不過來了?!?p> 皇后愁眉苦臉,抱怨道:“也不知道這常常在到底是怎么了,懷個孩子這么嬌弱,本宮當年懷旻昐時也不見這樣啊。這節(jié)骨眼兒上旻昐還染了風(fēng)寒,本宮怎么分得過心來?!?p> 秋圓半屈著膝摸摸旻昐的腦袋,一邊斜著眼道:“皇后娘娘,常常在的胎只能聽天由命,就算有差池,您也能夠推脫。奴婢倒覺得此時此刻您最該擔(dān)憂的不是常常在?!彼故椎驼Z:“而是永壽宮的那位?!?p> 皇后愈加懊惱,又恐驚醒熟睡的旻昐,只得苦悶著臉道:“皇上器重旖妃,本宮有什么辦法。之前又不是沒有跟皇上提過,反而遭了皇上不愉快,而且旖妃到底對著本宮也算安分,罷了吧?!?p> 秋圓不肯罷休:“娘娘您性子太好了,所以六宮嬪妃對您一點也不怕。您細想想,旖妃現(xiàn)在對您恭敬,可是皇上抬舉她啊,這麻雀飛上枝頭還想變鳳凰呢。眼見著鈕祜祿氏在朝中有敗勢之象,這一旦哪日旖妃生下皇子,心氣兒高起來,還能對您畢恭畢敬么?”
皇后若有所思,遲疑道:“可皇上賜了她協(xié)理六宮之權(quán),本宮還能做什么呢?”
“哎呀,我的好娘娘。恕奴婢說句不知死活的話,這天下男人都只一個病,就是色,您以為皇上不一樣么?”秋圓又笑道:“皇后娘娘不如像宸妃安排潔答應(yīng)般也安排著一些年輕水嫩的女子送到皇上跟前兒,之前芝露跟您說過的?!?p> 皇后拿捏不定:“這樣真的可行么?”
“行的行的,皇后娘娘,只要有人能得皇上恩寵,憑她是誰呢,只要不是旖妃就好。況且皇上跟前兒的紅人是娘娘一手安排的人,到時候娘娘想知道皇上干什么做什么可就方便多了?!?p> 皇后略低下頭,也不知是否是頷首。她輕輕拍著旻昐,低聲道:“那這件事你去安排吧,務(wù)得是品性純良的女子?!彼龂@了口氣:“常常在那還是得好生顧著。從前喝的坐胎藥繼續(xù)配上給本宮喝吧,一個旻昐還不夠,本宮還要為皇上生育多多的孩子才能確保無虞?!?p> 是上元夜。
皎露端著一碗桂花豆沙元宵坐在廊上的臺階用勺子挖著一口一口吃著,十分滿足暢意。
常瑞見狀,笑嘻嘻地迎過來,坐到她旁邊道:“皎露姐姐,我見你今兒下午才吃了一碗元宵,怎么又吃一碗啊。”
皎露抹著唇邊的豆沙跡子,嘴里囫圇著:“小主兒賞下來我干嘛不吃,而且這元宵實在太好吃了。別的宮里的宮人只有黑芝麻陷兒的,只有咱們永壽宮,小主兒格外大方闊綽,花銀子從御膳房買的。”
常瑞應(yīng)和著:“是是是,咱們小主兒待咱們真好,如今她自己一個人吃兩個人的量還不忘了奴才們?!彼拷浦碜涌拷兑稽c:“皎露姐姐,小主兒賞我我兩碗,我吃了一碗,還有一碗溫在小廚房里,你還要不要?!?p> 皎露側(cè)著腦袋,好奇道:“你留給我干嘛,我不要啦,心霈在里頭伺候小主兒還沒吃,你要吃不完的話就留給心霈吧?!?p> 常瑞看著皎露發(fā)髻上的珠玉花樣,臉頰有些紅潤,不好意思道:“皎露姐姐你戴什么都這么好看,我……”
皎露不明就里:“怎么啦?你也覺得我很好看是不是,咱們永壽宮的人走出去可都是十分氣派的?!?p> 常瑞笑著從袋子里摸出一支珠花,害羞地遞到皎露面前:“皎露姐姐,這是我托人到宮外幫我買的海棠珠花,我覺得極好看,想送給你。”
皎露欣喜地接過,仔仔細細地摸索著:“哇,是真的很好看耶,不過你平白無故的送我珠花做什么?”
常瑞害羞地低下頭:“我……我就是覺得這枚珠花很襯皎露姐姐的膚色,所以就想送給皎露姐姐?!?p> “謝啦?!别秾⒅榛▌e到發(fā)髻中,問道:“好不好看?”
常瑞十分堅定地點點頭:“好看,皎露姐姐最好看了。其實心霈姐姐也好看,不過我眼里,皎露姐姐才是最好看的。”
皎露也有些羞澀:“油嘴滑舌,好啦,多謝你啦。我吃完了還得幫小主兒準備猜燈謎的東西呢,小主兒說了,咱們永壽宮猜燈謎,但凡猜中一個就得一腚銀子,我若賺了錢就去布庫買些好布料給你做雙鞋子。”
常瑞開心得不知所措:“那我多謝皎露姐姐,皎露姐姐肯定猜一個中一個?!?p> 待到晚些時分,又一場小雨悄然降臨。春日里的紫禁城,即便在夜里,月明風(fēng)高依舊擋不住春景燦爛。
舒和靜靜坐在桌邊,喃喃道:“呦鹿鳴,食野之蘋。我有嘉賓,鼓瑟吹笙?!睖喨徊恢实垡亚那亩?。
皇帝捧著一束半開的白桃,垂眸笑道:“舒和竟還把朕當賓客般對待,這束桃花,朕拿去養(yǎng)心殿自己賞算了?!?p> 舒和驚的抬起頭又起身,噘著嘴嗔道:“誰說臣妾念鹿鳴便是待見皇上,皇上自己自作多情罷了?!彼謧?cè)首一笑問道:“皇上何時學(xué)著蛇爬似的走路了?”她朝皇帝走進幾步,一把搶過皇帝捧在胸前的一束桃花,才發(fā)覺皇帝龍錦紋細袍已經(jīng)濕透,她立刻道:“皇上,皇上怎么弄濕自己了?”
皇帝兩只手,重重落在舒和肩臂上,閃閃搖曳的燭光映在皇帝溫柔的面龐:“人濕桃花醉,不就是你嫁入王府以后,朕第一次帶你出去踏青的場景么?”
舒和將一束桃花細細在鼻前聞了聞,淺淺的香氣讓她不覺一笑,她頷首:“皇上還記得?”
皇帝堅定道:“朕自然記得,上回用桃花釀潑濕了你,這回濕了朕,便抵了。你心疼朕了么?”
舒和忙笑著辯解道:“臣妾才沒有,那回臣妾濕了全身可不都是皇上所致?”
皇帝呵的一聲,摘了黑枝上一朵如雪白桃簪入了舒和的發(fā)髻,連連點頭道:“朕的舒和,最好看?!?p> 舒和的臉頰微微紅暈,帶著醉意道:“皇上這是要把臣妾灌醉了,也不知皇上這嘴皮子哪學(xué)的?”
皇帝撓了撓舒和的下腋,舒和下意識的一收。“朕跟你學(xué)的可還不成嗎?”
舒和咯咯地笑著,吩咐著心霈將白桃裝入玉白色的瓶子。她問道:“雖入了春,可到底現(xiàn)在不是開桃花的時候,皇上哪兒弄來的桃花?”
皇帝的眉宇帶著歡靜,忙道:“安有莊今日從昌平回來,他臨行前朕便吩咐了她要帶桃花回來,且是要白桃的?!?p> 舒和又道:“皇上這樣有心,六宮嬪妃怕是眼睛都盯著臣妾了,臣妾可不成了眾矢之的?”
“你是在怨朕?”皇帝遲疑道。他的手溫柔的撫摸著舒和的臉頰,舒和只覺一絲溫?zé)釓哪橆a漫延到每一寸肌膚。皇帝又道:“朕為自己喜愛的女人做這些事,朕樂意,她們能管著什么?”
舒和耳根瞬間通紅,她道:“多謝皇上?!?p> 屋外的陣陣涼風(fēng)吹入,打的舒和發(fā)髻上的步搖直打在她臉上。皇帝瞧了自然是心疼的,一旁韓成自然會意,便親自上前拉下窗才退下。
皇帝又有幾分不滿,卻只是笑著不滿,也無真正怪罪:“舒和你是朕不心疼朕了,菜都快涼了,朕也餓著也不叫朕坐下來好好用膳?!?p> 舒和即時顯露著小女兒的頑皮:“今日是上元節(jié),知道皇上要來用晚膳,所以一早就備下了。只是似皇上這樣滿嘴抹了蜜的男人,就該多餓著?!?p> 皇帝打趣道:“你不讓朕吃,朕自己吃。”
皇帝一睹桌上幾個盤子裝著些黑污污,湯汁污濁或是粘了鍋皮小巧菜式,便好奇道:“舒和,這又是你親自做的么?”
舒和的眉目如畫,靈動跳躍。她嗯了聲點了點頭。
皇帝亦只是點頭:“看起來,舒和的手藝確實是進步了不少。”
舒和又怎么聽不出皇帝的言外之意,還是一旁的心霈道:“主兒做了一個時辰才做了這些菜,可都是為了皇上呢?!?p> 皇帝旋即有了笑意,也察覺一旁舒和嘟嘴猶自心里抱怨。便安慰道:“舒和的菜做的好,朕一直是喜歡吃的。”
舒和這才笑著:“心霈你下去吧,本宮親自布菜。”
皇帝坐下夾了一塊春筍入了口,面部微微有抽蓄,便沒嚼幾口就直吞下去,還忙道:“御膳房之廚藝遠不及你,你自己也坐下來嘗嘗。”
舒和坐下,同的夾塊筍片入了口,咳了幾聲忙吐了出來,以衣袖掩著,便似那娟然秀態(tài)的飛蝶:“鹽多了,咸?!彼滞送实鄄⑽从腥魏闻で谋砬?,只是翩翩溫柔。她又嘆了一聲,神色中帶了許郁郁之情:“臣妾有心習(xí)制菜肴,卻怎么也習(xí)不會,終究還是臣妾太笨了?!?p> 皇帝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藍云織錦龍嘯袍上的水跡干了不少,寬慰道:“胡說!舒和,你盡力了,你能為了朕親自做菜朕已經(jīng)感到欣慰。”
舒和勉強抬起頭,沉吟道:“臣妾害得皇上耽誤用了晚膳,皇上要不去其他姐妹處用些吧,恒貴人廚藝精湛,做的菜或許合皇上胃口?!?p> 皇帝搖頭,拉過舒和的手示意她坐在自己旁邊,濕了的一大根辮子落在舒和的衣裙上沾的她的衣裳也有了水跡。舒和失了笑意,皇帝用手強在她的唇邊一擠,舒和只露出一個梨渦,若春日里綻開的迎春淡淡?;实坂坂鸵恍Γ愕溃骸霸趺??你生氣了?咸了點就咸了點吧,朕說了,口味極佳!”
舒和別過臉,蹙著眉頭愣著,唇邊一個優(yōu)美自然的弧度若勾勒的山峰,綿綿迷離:“臣妾知道皇上拿這些話是寬慰臣妾的,今日是臣妾錯了,錯在不該才知道一點皮毛便巴巴的做菜讓皇上吃?!?p> 皇帝見她還無喜悅之色,便取了筷子夾了大筷菜吃了下去,只在唇角便留下灼灼亮光的油,還忙道:“這鴨子肉,口感適中,入口即化,湯汁鮮美?!毖哉Z著,便是乘了大勺湯。
舒和見狀,不禁一笑。拿帕子為皇帝擦去唇邊的油跡:“皇上也太滑稽了。”
皇帝見她笑。自己便有有了舒緩的笑意。不錯的,他們二人,的確是金瓦紅墻之下難有的安逸之悅情。彼此要的,不是山盟海誓的承諾,他們所盼望的,只不過是執(zhí)子共白頭罷了。那日,她嫁入王府后,是熹親王府的側(cè)福晉,而他,那時是風(fēng)流倜儻的王爺。那日,十六歲的瓜爾佳舒和是那樣言語天真,趾高氣昂地與他在郊外看著桃花,她的笑聲讓他發(fā)現(xiàn),將一瓶的酒潑在她的衣裙,也濺到初粘的白桃。春光燦爛,灼灼逼人,那個小桃林似乎被整片桃花氤氳成白色。后來,在王府的日子亦如流水過去,還記得那時他們彼此的小打小鬧,現(xiàn)在他是九五之尊的帝王,她只不過是一個妃子,一個妾室,縱使彼此牽掛,也不能如昔日里那樣他執(zhí)著他的手去京郊狩獵,去集市看花燈了??一切仿佛在轉(zhuǎn)眼間消逝。
皇帝深澈悠遠的目光切切望著舒和,皇帝拉下臉,含著肯定,不容置疑道:“舒和,正如你的名字,朕要許你一世舒和?!?p> “什么?”
“朕要許你一世舒和?!?p> 就是這短短一句話,舒和先是聽岔了,回過神后如迷失在陰翳的樹林里找到了一絲光線,給了她希望與溫暖,支撐著她前行。
舒和倚靠在皇帝懷里,靜靜的。她感到皇帝身上的溫暖瞬間化了她心上攏固著她的一層后冰,皇帝均勻有力的呼吸讓她嫣然一笑。她笑過后,神色又如鏡湖寧靜:“許臣妾一世舒和?”
皇帝鄭重的點了頭:“舒和,朕也有百般無奈,身為皇帝,朕的肩上更是大清萬里江山。一切兒女情長,朕都只能受在心里,撇開萬里江山。宸妃的阿瑪是朝中肱骨之臣,恩貴嬪的阿瑪又是驍勇善戰(zhàn)的武將,便是毓嬪,她也是東瀛的公主,只單單為了她們的家室,為了前朝,朕才不得不有后宮,說到底,還是為了大清。所以舒和,你的好,朕會記在心里,朕不會忘了你。朕知道你想一覽湖湘風(fēng)光,等時機成熟,朕會握著你的手,帶你去?!?p> 舒和感動的淚水直落下來,滑落在她的下巴。淺淺的月光拂在她的面龐,她的臉上似是開出了數(shù)多水花,她極力擦去淚水,不留一絲淚痕:“臣妾懂。臣妾對皇上的愛慕會牢牢放在心里,皇上此刻是不該與臣妾兒女情長?!?p> 皇帝眉頭松了一松,忙道:“朕與你,相見恨晚。舒和,朕想與你有個孩子,咱們的孩子一定是日后諸皇子中最有出息的?!?p> 舒和露出一個飽滿的笑容,貼在皇帝耳邊細碎幾聲。
皇帝一驚,是抑制不住的喜悅迅速爬滿臉龐:“真的?”
“前幾日臣妾已經(jīng)讓依月和太醫(yī)看過了,臣妾的確有孕一個月了。”
皇帝驚嘆了一聲,語無倫次道:“真的有了,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朕。舒和,朕就說了,咱們的情愛蒼天都看在了眼里,不會辜負我們的?!?p> 舒和不意皇帝會如此高興,她莞爾一笑,三寸皓腕上一只白玉桌子極似那月兒皎皎。她透過明紙,凝眸望著窗外幾只嘶叫飛過的雁鵲。潺潺道:“牛郎織女相思,一年見一回,世人都覺美好恬靜,無限向往。而臣妾與皇上也是這樣情投意合,上天自然垂憐?!彼龁柕溃骸澳腔噬鲜窍胍⒏邕€是公主?”
皇帝的下巴抵著她的額頭,肯定道:“都好,都好,只要是咱們的孩子,朕都喜歡?!?p> 舒和“嗯”了聲,提起孩子,她自然是想到皇后素華:“說真的,臣妾從前真心羨慕皇后娘娘和恩貴嬪,臣妾回憶著她們從前有孕的時候,生孩子的時候,還有帶著旻昐和穎玥牙牙學(xué)語的時候,臣妾是真的羨慕??珊髮m的女人如流水,臣妾害怕,害怕她們都挺著球似的肚子在臣妾面前晃來晃起,就像常常在有孕一樣,臣妾真心看著眼紅。牛郎與織女好歹生了孩子,彼此總是有寄托,如今上蒼垂愛,咱們也終于有了情愛的見證?!?p> 皇帝聽她娓娓道來,是這般的情意繾綣,他抓著她的皓白的手如往常的撫摸著,便道:“現(xiàn)在都好了,咱們什么都有了,一切都好了?!?p> 舒和不欲再言語,轉(zhuǎn)了話頭:“飯菜都涼了,左右皇上與臣妾都是閑著,與其在這哭訴倒不如找點樂子,下棋么?”
皇帝答應(yīng)著,到棋盤擺好之時,窗外的風(fēng)也戛然而止,再是沒有颼颼的聲音。舒和示意心霈添了兩盞燭,如熱淚般的蠟慢慢滴下,棄盡一生只為數(shù)時亮光,怎不凄涼?
舒和取過棋子,緩緩擱于棋盤,靜靜的道:“臣妾下棋還是阿瑪教的,本不喜博弈,只因整日在府里無聊又不欲日日撫琴作畫,便只得通過下棋來解解乏了?!?p> 皇帝語氣有凝滯:“先帝一共十個兒子,朕是偏小的,咱們一生下來便是注定了的,稚童之時不能似宮外的孩子那般天真爛漫,日日在尚書房中跟著師傅度過,再就是跟著諳達舞槍弄劍,還要學(xué)騎射,棋藝。后來長大些,便是跟著皇阿瑪識習(xí)著朝政之事,還時時刻刻擔(dān)心著四處提防著。生怕哪個妃子為朕的哪個哥哥或弟弟謀前程而容不得朕。后來朕再大些,也過得瀟灑些了。幸而朕遇到你了,舒和?!?p> 舒和扯出一個毫無破綻的笑:“那皇上還如從前喜歡臣妾么?”
皇帝回答道:“不。朕從前喜歡你只不過是喜歡你的不拘一格,那種喜歡就好比你們女子的情竇初開,現(xiàn)在朕喜歡你,是一種夫妻之間的默契與信任,是日后的長久,不僅僅只是彼此歡娛?!?p> 舒和望著棋盤,燦爛一笑道:“皇上步步險棋,是篤定要贏了臣妾?”
皇帝鄭重道:“帝王兒女,爭斗不斷,成王敗寇非贏即輸,從沒有權(quán)衡之策,下棋亦是如此?!?p> 舒和溫婉道:“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凡事過于緊逼,過于刻意往往便不能遂愿了。物極必反,一味想著如何取勝,步步險棋,卻忘了對方已看透了其心思,定將計就計遂其心意再一舉擊垮?!?p> 舒和取過紫檀紗鍋中最后一枚棋子擱于棋板笑道:“臣妾贏了?!?p> 皇帝奇道:“舒和你倒有新解,倒是朕低估你了?!?p> 舒和幽幽微笑:“知己知彼,不過刻意,方能出奇制勝?!?p> 皇帝作氣哼哼狀,咬唇道:“朕說不過你也論不過你?!?p> 舒和見皇帝不豫,卻也無生氣,便只好賠笑好言道:“皇上是說不過臣妾許多?!彼制骋娀实蹣O忍著嘴角欲綻的笑意,便咻咻道:“皇上想笑笑便是了,裝成這個樣子給自己詔難受干什么?!?p> 皇帝連連笑著,玩弄似的撫亂整盤棋,便起身肅了肅,轉(zhuǎn)身欲踏出門外:“若下次朕與你下棋再輸你,便親自替你裁衣裳?!?p> 舒和緊跟著皇帝的步伐,笑吟吟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皇上說好了可不許抵賴。”
皇帝轉(zhuǎn)身復(fù)又復(fù)著她的臉。深情笑道:“這個自然,你若輸了朕一局,便日日替朕做菜知道么?”
舒和眉頭一翹,喜滋滋的露出若春花似燦爛明媚的梨渦:“皇上變著法子見臣妾?!?p> 皇帝淡淡道:“是又如何?”他把玩著手上一塊墜流蘇龍?zhí)镉癍t,明黃的流蘇散到舒和臉上,皇帝不舍道:“時辰不早了,今日是上元節(jié),咱們出去放個天燈吧?!?p> 舒和有些猶豫:“可是宮中禁止明火啊。”
皇帝拉著她起身,拉著她走出去,一邊道:“只放一個,不怕的?!?p> 皇帝拿著韓成手里的天燈,撐了氣打開,取過筆墨在天燈上寫下“煜祺,舒和,一生一世一雙人?!?,舒和又取過筆在另一側(cè)寫下“情長,意濃,執(zhí)手相看兩不厭?!?p> 皇帝爽朗一笑:“咱們的心愿一定會實現(xiàn)的。”
舒和與皇帝抓著天燈的四個角,看著皇帝點上火,天燈緩緩上升,心底無限希冀與憧憬。
舒和緊緊湊過去,溫柔著恬道:“皇上閉上眼睛?!?p> 皇帝有幾分詫異,只是微微瞇著。舒和便快速貼進皇帝的面龐,輕輕一吻,便漲紅著臉跑進暖閣。
皇帝一時未反應(yīng)過來,只覺熊熊烈火燒灼在臉上滾燙。他望著跑進閣中,便只留下一抹安然的笑意??
惠子與石原換上了大和的衣裳,在儲秀宮中盤腿坐著看著窗外,黑夜里跌落一團明亮的細火,便道:“有人在宮里放天燈呢,好像是永壽宮的方向?!?p> “皇上今日晚上去永壽宮陪旖妃用膳,應(yīng)當就是他們放出來的。只是這夜來風(fēng)大,還是被打下來了。”
石原一邊為毓嬪綰發(fā),一邊含笑道:“上元節(jié)皇上也不去陪皇后娘娘,竟去了旖妃宮里。不過倒是小主兒落了個清閑?!?p> 惠子輕捋了捋自己黑如墨汁油亮的發(fā)絲,露出一個深邃幽幽的笑意:“眼下我可沒工夫去在意這些事,我只想知道母皇過得如何了,她在那邊吃的好不好,睡的安不安穩(wěn)?!?p> 石原連連稱是:“信上說明純皇后一切都好,還有康誠大人,他也一定心心念念著小主兒您。”
惠子取過案上一支紅寶石掐絲步搖,那柄上的紅寶石鮮艷透亮,淡淡的淺粉中泛著明艷的鮮紅,瞧著如嬰兒一般似乎吹彈可破。她慢悠悠的簪入自己編好的發(fā)髻:“母國的這個時候,九州的櫻花開的正盛吧,記得還是許多年前,我穿著東瀛服,那是粉色的,那顏色是這旗裝比不得的顏色,我穿著它在櫻花樹下跳舞,那時我是最美的,旁人道羨煞我的美麗......”她仿佛吞了個酸果子再也說不下去,哽咽了片刻:“現(xiàn)在旁人眼里我只不過是個制衡東瀛的棋子,是領(lǐng)國的女子。這多年來,從鑒真和尚東渡到這片疆土開始,我們的母國就要仰仗這個國家啊。所以即便我出身皇室血統(tǒng),也不得不被迫嫁到這里?!彼⑽⑦t疑:“我身不由己,被送到這里,只為母皇一生平安康健?!?p> 石原見她出了事神,眼里含著晶瑩的淚光:“小主兒別太過傷了神了,有奴婢在,何時何地奴婢都會護著小主兒的?!?p> 惠子的眼角有一瞬的蹙動,她怔怔道:“我到這邊疆土,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母皇,她是那樣高貴的皇后,可是落入幕府手中,成了他們的傀儡,我怕皇母她......”有盈盈的淚珠已然滑落到臉角,這淚飽含著的是人前人后的無言。
石原垂下頭:“小主兒只要記著來這的使命,明純皇后一定會安然無虞的?!彼龎合侣暎骸奥犝f永和宮那位,越發(fā)不好了,若等到胎像穩(wěn)固,怕難了?!?p> 惠子的眼里生起了零零碎碎的恨意,這種恨交織在一起匯成一種異嗔的目光:“只是將一品紅的汁液混在衣裳里的確見效慢,太醫(yī)院不是每天給她送安胎藥么,這樣,你明日去御藥房走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