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1)情痕相生
騫門在夜色中被緩緩?fù)崎_,與地面摩擦發(fā)出沉重而雄厚的聲音。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彧國皇宮,門后面早早備了肩輦,站著幾個衣帽齊全太監(jiān),兩個侍衛(wèi)提著黃色的燈籠。
祁婳被扶下馬車,又扶上肩輦,一切都悄悄地,像月一樣悄悄地。
肩輦像一個漏斗,沙沙地穿過彧國帝宮,喚醒祁婳,讓她第一次正視這座將在未來長期禁錮她的華麗牢獄。
帝宮重檐疊嶂,文杏為梁柱,風(fēng)至其聲,玲瓏然也。丑時的長街寂靜無人,宮規(guī)森嚴(yán),這是他的世界。
不知過了多久,走過華榱璧珰,走過重軒鏤檻,走過青鎖丹墀,似乎也越走越遠。模模糊糊繞過一個亭子,再過一座石橋,穿過一個竹林。
是一個小角門,前面隱隱站著幾個人,祁婳芊芊細手掀起紗往外探頭過去看。
只見華收一身散花百褶裙站在紅色角門前,幾個宮姬提著紅色的燈籠站在那里像一幅千年前的古畫投影。
肩輦被放下,華收迎過來,她臉上去了之前的冷淡,反是掛著淡淡的笑,把祁婳引了進去…
一進去右轉(zhuǎn)是一條向上的石階,拾階而上。
石階兩邊種著許多高樹,綠色的樹影遮蔽了階道,月光照下在石階上投下靜謐的影子,影子也投在祁婳青白色千水裙的輕紗上,滲過輕紗又融進她的肌膚。
燈籠的紅光灑在石階的青苔上,紅紅暈暈昏昏,風(fēng)一吹影子也動作著,
璀星闌珊,像是一副動態(tài)的畫,祁婳也入了畫。風(fēng)吹過,有淡淡的夜里的樹木清香…
上了小丘,原來是一座宮殿,又有五六個宮姬簇擁過來,采青采白:“恭迎娘娘?!?p> 娘娘?祁婳停下腳步疑惑地看向華收,夜色下看不見她神態(tài)波瀾,她心中。
“祀宮娘娘?!比A收欠身行一禮。
祁婳:“嗯?!?p> 娘娘,是他女人的稱呼。
走在穿山游廊上,她也不知道有什么理由讓她再次邁進這彧國皇宮。
她不是為了解蠱,她是為了解蠱。她不是為了母親,她是為了母親。她不是為了尋找,她是為了尋找…
這女子好是清冷,華收想著。
這里有一種嫻靜的感覺,皇宮里難得有這種地方,除了冷宮。“這是哪?”祁婳問道。
華收:“這里是祀宮,娘娘住的地方。雖然偏僻,無人打擾,皇上撥了奴婢過來服侍著?!?p> “他在哪?”
“皇上自然在信宮寢殿歇下了,”華收說,“娘娘這些天一直在祀宮足不出戶,擇日便去拜見吧。”
祁婳微微一笑。
回廊石階,曲徑通幽。進了寢宮,迎面是一張神女持瓶玉足踩云黑檀屏風(fēng)。
轉(zhuǎn)過屏風(fēng),殿中便是垂著紗幔,有種煙縷霧綃的感覺。
靠窗處還種植著竹子,往里走便是那鑲嵌著云石圍板的黑檀木羅漢床榻…
沐浴完畢,“娘娘,這是傷藥,”華收捧了一個白玉雕飾的小盒子過來,打開里面,是綠色的藥膏,有淡淡的艾葉的味道。
涂好傷口之后,祁婳終于躺在床上,“你回去休息吧”
華收:“是?!?p> 祁婳睡不著,輾轉(zhuǎn)反側(cè)一直到寅時初。傷口也漸漸沒那么疼了,不知是傷藥的問題還是沐浴的問題。
這暗器的來源…祁婳想起她回過頭去看看見的那雙眼睛,似曾相識。暗器上有個圖案…
迷迷糊糊想著,她忽然感覺床帳之外有人!
睜開眼,外面果然有個黑影!她不禁心跳加速!
這是誰?
她很冷靜,沒有呼叫也沒有動作,手下卻認不住抓緊被子,她看不到那人的臉。
那人感受到祁婳的呼吸不規(guī)律,兩人隔著一面黃紗相持著,誰都沒有說話。
深夜悄無聲息進入自己寢殿,祁婳知道,只有他。
祁婳抱著被子坐起來,錦被窸窣,掀開的空氣瞬間涌出一股屬于少女的體香,充盈整個床內(nèi)的空間,香味再不由自主地像水一般往外面滲,滲出紗帳,流入他的身體。
他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氣。
今晚的夜,月很美,皎潔似白瓊,淡淡地透過小軒窗灑進殿內(nèi),灑滿他的身體。
月光之外,好一片黑色的陰影。
情愫從窗外的小竹口緩緩流出來,在他們之間流成一條淺淺的青色小溪,溪水潺潺輕輕地敲打著兩人的新房,是撲通撲通的聲音…
祁婳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摩挲輕紗,久久兩人都沒有說話,似乎就像上次在水榭那夜無話,卻也有些不一樣。
祁婳才眨了眨眼睛,風(fēng)又吹了吹,卻人也不見影也不見…
祁婳復(fù)躺下,心里游很是復(fù)雜,她翻身背對那人的方向,把臉悄悄縮進被子里。
她聞著外面滲進床帳里他遺留的味道,心中不由自主微微笑起來,后半夜她睡得很香。
祁婳一直睡到辰時方醒,她捂著被子坐起來,又想起昨夜那個人,在床上不禁坐了很久。
華收早注意到她起來,但祁婳沒有說話,她們也不會打擾她。
久久之后,祁婳才掀起簾子出去。一輪梳洗她坐在早膳前。
她今天心情似乎不錯,華收想。
侍女遞過一杯茶,祁婳接過來剛準(zhǔn)備喝,又卻看到又有一位捧了漱盂過來,她漱了口,待洗手完畢,侍女又捧上了另一杯新茶。
“昨夜有沒有人過來?”祁婳拿起筷子假裝漫不經(jīng)心地夾著菜,自己又勺了一碗湯。
“這里不會有外人來,”華收也是很疑惑她忽然這么問,“祀宮外人不得隨意擅入?!?p> 外人不得擅入?這什么鬼地方呀,祁婳:“彧帝呢?他也不可以進來是么”
華收:“皇上也要避嫌?!?p> “那今后我是不是不用見他了?”
“娘娘每月月初要去拜見皇上一回,”這姑娘言語間總有不敬,她倒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女子,“雖說皇上要避嫌不得隨意進入祀宮,不過皇權(quán)到底至高無上想去哪咱都是阻不了的。”
這又是什么意思?祁婳抬起頭看問她:“也就是說,彧帝還是想來就來了?”
華收實在無奈:“可以這么說?!?p> 那昨晚的那個人…該是他了吧。除了他,還有誰有本事有膽量悄無聲息進來呢。
祁婳心里一陣五味雜陳,那他來這干什么呢?
“娘娘,您應(yīng)該稱呼皇上,而不是彧帝?!比A收的提醒打斷了祁婳的思索,叫彧帝確實是不和身份。
祁婳尷尬地喝了一口湯,調(diào)轉(zhuǎn)了話題:“是么?他想來就來,那皇后呢?”
華收:“外人不得擅入祀宮,就連當(dāng)今皇后和太后都是一樣的。”
祁婳抬眼不可思議地看了華收一眼,皇后和太后都是一樣?這所謂的祀宮娘娘這么大排場么?
祁婳有點驚訝。
這樣也好,以后出什么事躲在這里便好。之前那些女人在她面前擺架子現(xiàn)在還要敬自己三分讓自己三分,這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轉(zhuǎn)得也太快了,她想著想著覺得好笑…
祁婳卻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的笑在別人看來是怎么樣的廉價,不過她也不在乎。
“幕姑娘來了?!逼顙O還在用著早膳,聽到外面遙遙有人通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