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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天記之石斧出世

第三十六章 成全(大結局)

開天記之石斧出世 原來是反派 14237 2020-03-03 22:25:16

  倏忽一歲過去。

  于此之中自發(fā)生了如許多的大事。

  先是皇帝發(fā)下詔書,追削忠親王爺一切爵位、官職,貶為庶人。其家產抄沒以充國庫。其所屬一切幫會、勢力均自取締。

  歐陽國師告老還鄉(xiāng)。

  隨后,皇帝又下罪己詔,赦一切與前忠王有染官員無罪,歸罪于己身,并自退位,命其第三子,年方二十五歲的禹郡王查云琮繼位登基。自家則去做了太上皇。

  新皇登基后第一件事便是恩詔天下,所有漁家、農家、手工業(yè)者、店家,免賦稅三年,與民生息。

  漁家豁子徹底整頓,改組,由各方重訂章程,組織新拓漁場,萬勿使強奪漁牌等悲劇重演。

  那船員老秋提及的裘俠虎等原忠王手下行兇作惡之黨羽,皆被抓捕、典刑,一應被押下之刑案,均得審理。如原“四海豐”老板羅某一家滅門慘案的卷宗,即自老庫中被翻找了出來重審,裘俠虎與那兩位幫兇被處斬立決,不日便被推去刑場梟了首,京城百姓無不拍手稱快。被其仗勢吞沒的原“四海豐”酒店等產業(yè),也是歸還了被害原主的親戚羅氏族人。涉及此案的原京城府府尹王大人,雖已告老,仍是被追奪了退休官員的身份,家產抄沒,與忠王爺?shù)募耶a一般,歸了公。

  霍雨兒家的大院也有那伶俐的地方官重新斥資修葺,備她回家再用。而家中一應追回財物,包括當年那未付至的沉船活金在內,均存放于西華城鎮(zhèn)守府,等待霍雨兒去取,或者她只要告知她人在哪兒,官家自會派人去送。

  莽山劍派于山門前發(fā)了公告,尊前傳功長老駱飛為功勛太上長老,將行為不檢的外門弟子蔡平、李同林逐出門墻,將前外門弟子秦德利于門派之內永久除名,并立霍雨兒先父霍啟云銅像于門內墓地,以茲門人永久瞻仰。門內還決定永久棄養(yǎng)嗜血獒獸,派長老二人主持外門,加強外門弟子管束云云。

  琴姨果生了一個男孩,田牛不會起名,田奶奶便給他起了個名叫壯壯。孩子很好,如其名字一般,健壯可愛。只接生時還是霍雨兒來幫的忙。有田奶奶指點,田牛出力準備一應物什,過程還算很順利,母子俱是平安。

  月前,三人終是提出搬走,因孩子要長大,不可永居樊籠?;粲陜涸缌系萌绱?,即送他們于陸路離開,安排了他們三匹馬拉的大車,將四口人自送到了五集鎮(zhèn),日后如何,即由他們自去了。臨行霍雨兒暗送了琴姨三道她手制符篆,如她需己時,即可捏碎,她盞茶之間必至。

  只余自己,霍雨兒就是一個人在這偌大的秘境之內默默修持。然師父未傳自己金丹境界之后道訣,《魚經(jīng)》之中也無有此等境界的修行之法,故唯自家邊感、邊悟、邊修。好在當初師父曾偶然言及這金丹境界的原理和要旨,即為養(yǎng)丹熟、孕嬰兒,要點不在精進,而在“養(yǎng)”“育“二字。她為琴姨接生一回,卻是于這孕養(yǎng)嬰兒上有了些許感悟,對自家修行確有幫襯。

  故她也無甚心事,只在輕風明月之間,體那天心天意,悟那萬物生發(fā)造化之中的玄妙,一邊順其自然地任自家丹田繼續(xù)孕養(yǎng)金丹。每日晨里出陣傾聽一次外界動靜,日間即于那高崖大石上坐了,感悟自然之道,余時看看大海,或者夕陽。她近日越發(fā)有一種預感,那金剛海馬可能離自己越來越近了??蓭煾竻s仍是行蹤杳然,無任何蛛絲馬跡。

  就在這一日,霍雨兒仍是閃身而出陣外,即向著四外撒開神識。整個世界諸般事物在腦海之中浮光掠影般地閃過,卻是有一則消息讓她心中震動——皇家第三漁船隊昨夜靠京師港,連夜將捕獲的金剛海馬運至了天福居,又是放于天字甲號池中。

  今日一早,天福居即是向漁家豁子報告了消息,并且委托它辦理之后一應事宜?;粲陜鹤允敲芮嘘P注起此事進展來。

  漁家豁子早不像以前沆蕩,乃是將諸般問題都自審得通透,確系無誤后,方向全大陸各大城發(fā)出這個消息,召集有意的祭師,于一個月后行那祭禮。

  這一個消息在食客中便如引爆了巨大的火藥桶一般。人們無不奔走相告,消息也如長了翅膀,向四下里迅速地擴散蔓延。

  漁家豁子只是按章辦事,但卻有一樁重要之事乃是它所不知,而此事不只是漁家豁子不知,即是大陸各大世家也自不知,那就是這金剛海馬非尋常祭師可殺,不達金丹境界,休想傷之。可惜此內容殊為隱秘,卻只在霍雨兒手中的蜃龍頭骨中方有記載。

  但好在這次漁家豁子的通告發(fā)布之后,各世家、門派都是保持了緘默,其下的祭師盡都裹足。那極少數(shù)的散人祭師之中確是有人一度欲要應召,但之后又都偃旗息鼓去了。實都在嘀咕這魚怪實力太過駭人,無人有那把握。不過好在還有霍雨兒。

  就在通知后的第五日,霍雨兒突兀出現(xiàn)在漁家豁子京城總部,應召承接這次祭禮,此時已是時間上的最后之限,確除她外再無人應召。

  只霍雨兒有一個條件,即是與上次祭禮相反,她不愿大張旗鼓地公開進行,只希望采取那最少人旁觀見證的私宴方式?;碜诱髟兲旄>右馑?,其聽聞是霍雨兒的意思,即是一順兒應承。

  一應事妥后,霍雨兒就在豁子和酒店人等陪同下來到了這萬分熟悉的水池。只于那巨大的琉璃窗口處向內里望了,那金剛海馬就是入了眼中。

  這是一只相當巨大的海馬,當然,是與各種其它海馬相比而言。海馬類的魚怪都并不大,余者最大的不過三尺,于此類,霍雨兒最是熟悉不過。而這金剛海馬卻是有九尺高下,比一個彪形大漢還要壯碩高大,外殼之色棕褐,體形十分敦實。此際它緊閉雙目,似精神內守,外表直如一尊雕像,看上去一片死寂。

  酒店人言此怪捕捉之時便是如此,初時水手以為其是死物,但探其體內仍有心跳,即是知其還仍活著。但其兇名在外,無人敢于小覷,就是以足量加倍的麻藥運輸,入池后又加上了比之當初魔龍所用更結實的玄鋼鎖鏈鎖住,連接著池周兩千萬斤的一體鑄鐵外殼,當是再脫不出去了。

  霍雨兒只望著金剛海馬出神,似在聽人介紹,也似有些走神。

  這金剛海馬給她的感覺怪異。它外觀似是完整無缺,但霍雨兒一眼便見得它受過傷。又輕柔而緩慢地以神識探察,再次確認,它確是曾有受過大面積的外傷,新皮雖已重新生長一定時間,一般人也看之不出與原皮有何不同,而于她的視覺與神識之下,卻是萬分地明顯。且這海馬神氣枯槁,非是上魚一等行三當有之神采,也似受過神傷?!半y不成它是與那北冥幼鯤,或是南洋火鳳生過沖突?”她暗忖,然具體如何實不得而知。通觀下來,只是感覺它十分奇怪,但要想有條有理地表述明白卻是不能……

  轉眼間二十余日即是過去,約定這日子已然到了。

  早上霍雨兒來到師父家,對師父所坐之榻行了禮,喃喃禱道:“師父,那金剛海馬果如你所說,自現(xiàn)了身。今日徒兒便將祭殺了它,圓你心愿。只望你能出現(xiàn)。你如出現(xiàn),則一切都好;你如不在,那我之踐諾就不完滿……”

  從師父房中出來時,霍雨兒略思索片刻,即順手取了片玉簡,心念過處,卻是烙了當初自家得自魔龍龍珠的心法上去,揣于袖中。

  心中忽動,又一揚手,當初師父烙印那片自己初入先天,刺青之前影像的玉簡飛來,也是納了袖里。

  師父所贈軟甲也自飛來,轉身之間就已穿好了,外罩一襲白衣,上下前后整理停當。只今個穿這軟甲卻似又與往日不同,細一回憶,卻又未比較出差別來,卻不知是不是自家境界提升了的緣故,遂也不再去想。

  只望空一踏步,即是到了海上,魔龍已生感應,早從海中沖出,幾下振翅就來到了她身前,霍雨兒仍是坐了它頭頸,任它飛去……

  京城天福居天字甲號池邊,一年余前那個為人群包圍的廣場,現(xiàn)下卻很是冷清,除偶有灑掃小廝外,平日也無甚人來此。今日這里卻站了一個青年,十八、九歲模樣,一身玄衣,身形分外挺拔,烏黑的長發(fā)緊緊挽了髻,有竹簪插著。背上除背包之外,還斜插了兩柄刀,骨黃色的刀柄斜向伸出了肩頭,其質猶顯瑩潤,似同黃玉一般,顯是用刀之人分外勤加把握。

  青年眼光明亮而有神,臉上線條如刀削斧鑿,雙眉斜飛幾入于鬢,英俊而峭拔,一道淺淺直直的傷疤豎在眉心,為他的臉上增添了一絲冷厲。

  初來時,他于這池邊略徘徊,似緬懷何人何事。而此時,他負手而立,眼神卻是望向遠方。

  不一會兒,他雙目一凝,只見天空盡頭處現(xiàn)了一小黑點,旋即,他聚攏的眉頭自散開了,一縷笑意便在眉眼之間停下。不想這英俊的青年,微笑之時卻是有那如暖陽般的魅力。

  霍雨兒早已見了這青年,魔龍也知她心意,即向這邊飛了來,它本快速,只幾個振翅間,就到了這里上空,仰望之則是一片好大的黑影。青年仰望著天空,看這魔龍飛翔,而面前卻是一閃,一身白衣、如瀑長發(fā)束于背后的霍雨兒已是站在了他身前。

  這青年正是石堅?;粲陜簠s是早知他趕了過來。經(jīng)這年余光景,他再不是二人分別時氣色,瞧神色身形,修為當不但盡復,甚或較之前最盛時更有進境。他背上雙刀,不是那兇名已然遠播的“紅蓮”和“雪彗”又是何者?

  為何它們又回到了他手上?

  這卻是要說回那日。當時石堅醒來時,已是日照西斜,他自覺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中有那各色風景,飛瀑流泉,大漠孤煙,江南畫舫,山巔云海,紅楓古剎……但不論哪個景象,其中都有同一個身影陪在他的身邊。那個身影穿著白衣,飄然如欲乘風,那如雪的嬌靨和輕盈的身姿,如瀑般的長發(fā),望著他時笑得彎起的眼睛……這姑娘絕美如仙女,嬌俏又如山間的精靈。他雖從未見過這姑娘,但他卻知道她是誰,她便是那個他朝思暮想之人。

  在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已然是滿面淚痕,但這身上卻與睡前全然不同了。全身上下一如未用過那禁術之前,似還猶有過之。

  他呆立許久,如愣怔般,直以為自己莫不是還在未追去尋霍雨兒之前?也驚疑那之后的經(jīng)歷難道是黃粱一夢?

  但庭院在前,卻都是今日風景,他實已然糊涂,全不知發(fā)生了什么,只心疑自家做的乃是仙夢,夢中的仙人治好了自己?……

  雖是萬分不解原因,但好在,這好好的身體卻是千真萬確的。他高興得難以自已,但又無論如何想不出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就在發(fā)愣之時,他眼角瞥見桌上卻是多了五件東西。雙刀一鱗,自是熟得不能再熟的“老伙計”,也原以為此生再無可見,而現(xiàn)下卻是又真真切切地見了。剩余兩物他隨手拿起,乃是兩錠十兩的銀子。

  一抹笑就是出現(xiàn)在了石堅嘴邊。“是你!定然是你!那我的傷,便也是你治好的了……”他不住喃喃,心中又酸又熱,渾身那失而復得的澎湃勁力,使他直感自己如這世上最最幸福之人。

  “只是,你在哪里?……但不過,我現(xiàn)在已是有家室之人,卻是無法把這個身心,再全都與你了。只是若你有難之時,仍是必會有我?!笔瘓园底孕闹邪l(fā)誓……

  轉眼就是今時今日。期間他聽過霍雨兒與忠王爺決斗時以天人之姿、北冥幼鯤魚魂橫空出世,大戰(zhàn)海中惡魔,以“血刀大法”誅除邪惡、拯救世人后飄然而去的故事,又是近日相繼聽聞超級海馬出水,不久又是她出山應征主祭,修為似已入了金丹的消息,其中之心痛、驚訝、疑惑、費解、驚喜等等心緒都難為外人道,只是現(xiàn)下便是見到了自己無時不在期盼之人,他也終是看到了她的臉,完美得毫無瑕疵,美麗得奪人心魄,與那天大夢之中一般無二……

  石堅身體顫抖,臉面也脹紅,連呼吸都已失控……霍雨兒則是一絲停頓都無有,直接上前便一把抱住了他!只將臉兒在他鬢邊磨著。石堅被她這一抱,身體都是一晃,旋即也是忘我地把雙臂緊緊地回抱了她,就如那天拉她出水時一般,似也要將她抱得融進自己的身體里。

  兩人的淚都在對方的頸間流淌,但他們都全然不顧。

  抱了許久,二人終是松脫開來,各收了淚,只是滿足地笑看對方。

  石堅開口問:“你沒事了?怎地治好那傷?還入了金丹?又救治了我?”

  霍雨兒則是問:“你可是已采過了三次天精?情況如何?”

  二人同時發(fā)問,聲音重疊,但卻都自聽清了,此情此景不由讓他們想起,當時在她悲傷欲絕地離開他時,二人也是如這般同時向對方說話。

  二人相視而笑,后盡皆一臉感慨。

  隨后,石堅即催著霍雨兒先說,霍雨兒便道:“我后來都好,只不過當時好險,差一點兒就是送了命,都以為再見不到你了,最終還是虧得有你那家傳的秘法,不但殺死了那怪物,也救了我自己和在場的所有的人……”于是便將當日決斗的大體情況簡單告訴了石堅。因著他尚不知那海中怪物,即也兼且大致解說了一下它之情況特點。

  當聽到那怪物實力強絕而幾乎無解、無敵,霍雨兒被它逼入了絕境,不得不動用“血刀大法”之時,石堅雖早有所聽聞,但仍是咬牙切齒間面上變了顏色。之后霍雨兒說她如何轉危為安,卻又因禍得福,不但自家痊愈,之后還入了金丹,而且得留出一團生命精華與他。其中緊張?zhí)幹弊屖瘓月牭妹姘讱獯p手握拳握得指節(jié)出響。待得情節(jié)反轉處,他方長出了一口氣。而待得她最終說完,他緊皺著的眉頭才終于舒展開來。

  輪到石堅回答時,情況就是相對簡單了。

  自傷勢治愈后二、三日,他也自覺狀況穩(wěn)定了,恰好此時霍雨兒的消息傳來。待得聞說那許多的驚險之后,他即決定務要去三塊礁那里親眼看上一看。雖楊靈鈴擔心他身體,不教他去,但他仍是堅持。如此即是只一、兩日間就趕到了。待看過了現(xiàn)場的諸般遺跡,雖發(fā)現(xiàn)了些許印記,也由之可見當時戰(zhàn)斗的慘烈,但遺憾的是,關于霍雨兒后來去向的線索卻是一點也無,唯獨聽得近旁之人談論時說,她似被魔龍載走,只向那遠海去了,僅此而已。他只得仰天長嘆,暫時按下了繼續(xù)查找的心思。雖無論如何想像不出是何等奇妙的方法,但也還是在心中默禱霍雨兒確是找到了醫(yī)治傷勢之方,不但治好了自家,還順帶醫(yī)好了他……歸家后,再是無有了霍雨兒的消息,他也就恢復了往日的武道習練,雖有家室,但諸事無憂,相較之下,比之他從前習武時條件還更優(yōu)越,且楊靈鈴感他身體真的越轉越好,且也守信再不外出,即是息了擔憂的心思,轉而開心不已,更是對他加倍愛惜照顧。之后他再是心無旁鶩,只安心修行,這進境即日漸神速起來,就是在一個月前,他完成了第三次采收天精,與之前兩次一樣,均是一陽一陰,過程都順利無比。如今他只在蘊養(yǎng)身心,便靜待那地宮之動。

  霍雨兒聽畢,雖是其實早已于每日的探聽之中知曉了大致,但也是感嘆,又有了少許黯然,但旋踵之間便是好轉了,隨即從袖中取出一片玉簡遞與他,示意他來讀取。石堅即接過了,將之放在眉心感應少頃,拿下問道:“此法為何?“

  霍雨兒道:“此法我得自魔龍龍珠,運之可自行尋得地宮,并可無損地打開,其間地宮不會逃遁,也不會如氣血沖擊那般有損天精。我便是用它入的真人境。二者,待將真人圓滿時,此功還可改變地宮封蓋順序,助你匹配煞氣。想你或許能用得上,故送與你到時參酌?!?p>  石堅面上劇震,脫口問道:“竟有這等功法?那豈不是……,雨兒,這,真的可以傳我?”他身體都有些微微顫抖,便直把這玉簡攥得指節(jié)發(fā)白。

  霍雨兒卻對他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又比量了一下“你我”,俏皮一笑,轉身便向水池另端而行,邊走邊道:“走啦,干活兒去了。跟上,別嘰嘰歪歪、墨墨跡跡啊……”

  石堅使勁地點了點頭,眼中都已有了一絲水光,他把玉簡使勁往胸口小衣里揣了,兩步就跟上了霍雨兒。

  魔龍見二人自去,即仆臥了在這廣場上,面前幾丈遠處就是當初關押了它二年多的牢籠,它卻似毫無所覺,只將頭趴了在腹前,瞇了眼打盹,翅膀猶自輕微地一鼓一鼓……

  一應接應之事不提。

  此次私宴參加者九人,當中一個青年,面如冠玉,不怒自威,雖微了服,眾人卻都認得這剛剛登基不久的新君。地點就在當初忠王爺與歐陽國師談話的那個寬敞闊大的房間。但與那時相比,內中現(xiàn)下已是全然換了個面貌,裝潢得豪華闊氣而又清新脫俗,這兩種似乎沖突的風格卻是自然地揉合在了一起,足值人留連其中品味。

  待豁子有關人等引著霍雨兒二人走入時,這新君便領著其余諸人,俱是站了起身來迎見。這新君只望了霍雨兒一眼,視線在兩人之間一個相對,他這眼神即是一瞬間迷離起來,呼吸也是突然粗重,喉頭一陣的上下滾動。好在只是一晃間,他就是身上微微一振,眼神也轉回了清明,乃輕咳一聲,立即低垂了眼光,挪開了與霍雨兒的對視,就勢微躬了身拱了手,工整地一揖道:“查云琮見過雨仙人。恭賀雨仙人位列仙班,開我滄浪世界修行之新紀元,實為我輩楷模,云琮不勝景仰。亦祝雨仙人仙途高遠,永佑我滄浪世界?!痹捳Z間已然沉穩(wěn),不卑不亢。

  霍雨兒神色不動,只點了點頭,道:“皇帝謬贊了,你為至尊,不必拘禮?!?p>  方才同樣失神的不只是皇帝一人。便是此時,其他人也都是驚醒,忙也向霍雨兒紛紛施了禮,口中稱頌不同:“雨仙人修為震古爍今,開萬古未有之先河,實令人高山仰止!今日一見,三生有幸!”“雨仙人英姿,一見足慰平生。”“見過救世英雄雨仙人!”“拜見雨仙人,今日得見,此生無憾了!”“雨仙人橫空出世,實天佑我滄浪世界,為我滄浪世界之大幸!”……不一而足。霍雨兒也是只點點頭,微笑道:“份所當為而已,諸位抬愛了。“各位又自贊嘆不提。

  石堅緊跟在霍雨兒身后,眾人先見了霍雨兒,心神為她所奪,待見過之后,此時方留意到她身后的石堅,和他背上雙刀,面色不覺又是一肅。須知石堅與這雙刀的威勢,在大陸上也已是幾乎盡人皆知。

  各歸其位后,因是私宴,各項程序均不煩瑣,一應事前引介、祝禱自不多言,隨后霍雨兒仍是除下外服,交與了石堅,石堅恭敬接過。

  諸事完成,霍雨兒凝望海馬,只越看越有當日那諸般怪異之感。入得水下后,她自展了縮小許多的幼鯤魚魂,一抬手,又招出了本命的石棍,只這回并不握在手中,而是憑空地懸于她身側前方,如無重量般地虛浮著。

  圍觀眾人心中一震,均知這是傳說中的仙家手段,馭器之法,然凡夫已是只知其名,其實無法理解。須知如同那煉器手法一般,霍雨兒一入于金丹,即已自學會了以心馭使器物,普通器物都可,更不用說這與自家心靈相通的本命之器了。

  她其實對后面的戰(zhàn)法已經(jīng)是熟得不能再熟,都無須刻意去想,即知此時應施了“終極纏繞”后馭器出擊,干凈利落地一棍自其背椎透入,完成祭殺,這也是于那海底宮殿斬殺其他無數(shù)海馬魚魂時練得熟極而流的套路。只那時自己境界上還只是先天,也還不會“終極纏繞”,攻擊也仍要徒手,但卻已是可以輕松擊殺一切海馬,想雖未殺過金剛海馬,但如今卻有“終極纏繞”這異常好用的控制技能以及金丹界域雙重控制在手,馭器攻擊又快捷精準,力道強絕,同時這海馬又看起來明顯狀態(tài)極差,總之看來,其必當于一合間授首……

  只是她在欲施放纏繞之時,金剛海馬也似有所感,原本一直如將死般寂寂的它,卻是睜開了眼睛,之后如垂死掙扎一般欲要向霍雨兒撲來,一切的動作霍雨兒都是那么地熟悉,全如她所殺過的那些海馬一無二致……

  可就在這一剎那,她心中那奇怪之感卻是不降反升,最后竟突地達到了頂峰!

  “不對!有什么東西不對!住手!立即住手!”一個聲音在心底里歇斯底里地對她怒吼!

  霍雨兒手上一緩,準備的技能即散了去,她只靜心感應,而對面那被縛得牢牢的金剛海馬卻是徒勞地在那里又似掙扎,又似要向霍雨兒猛撲,那樣子仿佛蠢得可笑……

  轟!

  霍雨兒頭腦中一陣陣嗡鳴暈眩,但絕非海馬行那精神沖擊,她未受任何攻擊,也未受任何傷,但此時她卻感到比之受了沖擊和傷害而更糟糕一萬倍!

  她終是明了了她為何奇怪,也知道了為何會有聲音要她不要動手!她只是慘笑著緩緩地堆坐了下來,哭泣道:“師父!——”

  外邊的所有人都呆住了!石堅也同樣呆住了。但不待眾人再反應,就都只覺一陣精神恍惚,然后便是眼前一黑,自齊齊地陷入了昏迷。唯獨是石堅留了下來,未受到任何沖擊。

  一聲聲音在他心中響起,是霍雨兒,能聽出她的狀態(tài)很不好,是哭著說的,“石堅,它,是我?guī)煾浮臍庀?、眼神、它的頭……不會錯的……我怎么先前就沒看出來呢?……”

  石堅也是一下子陷入了迷茫之中。但旋即,他就清醒了過來,只是合身撲向了琉璃窗口,拍著琉璃窗,向之前不遠的霍雨兒示意,要她冷靜。

  霍雨兒只在那里不回應他,石堅也是徒勞地拍了一陣后,即不再拍打,而是幾步疾掠,即循了她原走過的臺階而上了池口,于那里單膝跪著矮下身來,俯身低頭,緊盯了池中。

  說回剛才,就在霍雨兒一聲“師父——”之下,那金剛海馬即是一僵,隨著霍雨兒的軟軟坐倒,它即漸漸地停住了一應的掙扎動作。

  “你怎地,怎地,成了這樣?”霍雨兒哭著向海馬問道,邊說,她邊是顫抖著又站起來,再向著他一步一步走去。

  海馬沉默。與方才不同的,卻是沒了那些動作。方才那睜開的眼睛又是閉上了。

  “你怎么了?為什么?你說話啊,師父?是誰害你嗎?你告訴我啊,我能幫你的……”霍雨兒仍是止不住眼淚,這成為金丹之后,她從未如此地心神劇震過。她只渾身越來越劇烈地顫抖,以至于都不由自主停下了步子,而無法繼續(xù)走。一種深深的寒意不受控制地從心底里升將上來,將她的心神都凍得開始顫抖起來。

  “雨兒……”海馬終于是說話了。

  霍雨兒似聽師父叫自己,精神徒地一振,“師父——”她一切都自不顧了,一下子閃爍便是撲在了海馬身上,緊緊地摟著它的脖子。

  許久,海馬似于霍雨兒摟著自己一無所覺,又道:“雨兒,你莫再問,你只,只動手吧?!?p>  霍雨兒聞此言,將頭后仰起一點,似要能好好看清他。

  “你那天就知我來了,是嗎?”

  海馬不言。

  “你那天被天雷劫走,之后怎樣了?”

  海馬不言。

  “你怎地變成了這海馬?”

  海馬不言。

  ……

  海馬仍不言。

  霍雨兒終于是暴怒了!搖著海馬的肩膀吼道:“你說話??!你說話?。 ?p>  “莫再問了,我不能回答,你只要動手便是了。莫忘了你發(fā)過誓言……”海馬道。

  還不等海馬話說完,霍雨兒即是吼道:“混蛋!我是有誓言!那你現(xiàn)在就叫天雷來劈我!你叫啊!叫?。【团牢?,劈死我吧!嗚嗚……,也好過我現(xiàn)在這般比死了還難受!”霍雨兒哭了,渾身癱軟得都摟不住海馬,而順著他身,向下滑倒。

  海馬卻無語,不動。

  癱坐池底,靠在海馬下半身,霍雨兒哭泣道:“你只叫我動手,可我叫了你幾百天的師父,你又帶我見了天,給了我命,還有那天琴姨給我針刺的事,我都知道。我挨針不住,你便代我,那針多疼我也知道,還有那天,你為了我,受那天雷轟擊……沒有你這些,哪里有我?……如我這般全身上下,從里到外,一切的一切都是你給予的,你教我,怎么可以下手……你教我啊……我是個人啊……我怎下得去手?……我心里現(xiàn)在多痛,你知道嗎?……”

  哭了許久,霍雨兒漸漸緩了下來,一點點扶著海馬身體強站起來,之間輕輕地撫摸著他的身上傷處,問道:“你身上的傷是怎么回事?”

  然摸著摸著,還不及他回答,她的手便開始抖起來,比之剛才更甚,她突地從海馬身旁閃開,石堅只見她身上的軟甲一下子軟倒下來,霍雨兒卻是出現(xiàn)在軟甲的旁邊,身上一閃之間幻化了一件白衣,她卻未覺這些,只是撈起這些軟甲,卻比到了海馬身上,手越來越抖,之后軟甲即從她手里脫落了下來……

  “這軟甲,這軟甲,是你的,你的……”霍雨兒已然說不下去了。她又一把抱住了師父,淚如雨下,號啕已不似人聲,如恨不得能立時把自己哭死。

  海馬還是開了口,道:“莫哭了,雨兒,這個不算什么了,幾天便自長好……”

  “混蛋!——”霍雨兒怒吼一聲,隨后又是良久的慟哭。

  石堅眼角都已有了淚花,即以衣袖拭了,但除了觀瞧外,卻一時間無有何忙可以幫上。

  “師父,你什么都別想了,也別顧忌了,我這就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回家……”霍雨兒終是略止了哭,邊哽咽著邊柔聲道。

  “不可!萬萬不可!”海馬堅決道,口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

  “那你是真想死嗎?”霍雨兒真是怒了,臉面對臉面,雙手按了他肩,只向海馬吼道。

  “不錯??炜靹邮??!焙qR堅持道。

  許久許久,她心喪若死,大股的眼淚一直從眼中向外涌流著,但卻仍堅持地看著他,艱難開口,一句一句地問道:“師父,你既想死,為何不自己動手,那便多么容易?……為什么要我動手?……你知道我多膽小,我怎會殺你?……你知道我多想你,我怎會殺你?……你知道我多心疼你,我怎會殺你?……你說,師父?是不是?”語調灰色,只如乞討哀求。

  海馬仍是默然。

  霍雨兒心力已疲,直如死灰,只機械地問道:“師父,是天劫把你變成了奇怪的你嗎?天劫之后究竟怎么了?……”

  又是沉默許久。

  海馬突然開了口,聲音里也似融化出了一絲絲原本熟悉的感情,他道:“如果我告訴你,你,就能動手嗎?”

  霍雨兒被這絲感情一震,但仍似未聽懂,卻是想了好半天,又似是下了決心,道:“好!你如能說服我,我便聽你的?!?p>  海馬長嘆一聲,道:“罷了。雨兒,有不能告訴你的原因,確實有些東西我不可說,但是我確是要死在你手里,這很重要。從我見到你的那一天起……從你的心口生出紅痣起……我的命運就注定要如此。”

  霍雨兒已聽得呆了。

  “我本就是這金剛海馬的元神,我修行大成,卻是可以離開身體獨來獨往。我平時也不是戴的什么頭套,你那次問我,但我卻無法告訴你真相,好在你未刨根問底。我平時的樣子,實就是我本來的模樣。你刺青之時,確是我助你,因為我之靈魂與你相合,我不能說為什么,而將來你也一定會知道。天劫來后,如我所想,還未能劈得死我,但我也失去了離開身體的能力。在海中我在不斷地養(yǎng)傷,時時在渾渾噩噩之中,但直到有一天,我感覺到了你的神識掃過,我認得是你,你終于入金丹了……于是,我清醒了。我要死在你手里,一定要,所以在發(fā)現(xiàn)那船隊后,我便現(xiàn)了身……”

  余下已不用再多說,霍雨兒已是明白了很多。

  霍雨兒呆呆地沉默良久。

  她終是向著海馬跪了下來,恭恭敬敬地磕了八個頭。

  海馬靜靜地望著她。

  起身,霍雨兒道:“既如此,你必要死在我手里,我便成全你,師父。你是師父,不管你要我做什么,我都還是要做?!背聊幌?,又道:“不就是死嗎?琴姨說過,有的愛不能完整,只能成全。我都懂了?!闭f畢,不及任何人反應,她閃爍之間已是伏在了海馬先生的后背上,那本命石棍卻是憑空飛起,懸到了半空,直直豎立了,之后即是如流星般一刺而下!……

  石堅自霍雨兒最后這兩句話起就心中狂跳,一種極不好的預感在撞擊著他,他一聲狂吼:“不!——”便一個快得幾乎人眼難辨的背后拔刀,抽了“雪彗”在手,猛灌了不知多少成的內力,猛一個下劈,一片晶瑩便自刀入水處瞬間向四周瘋狂地擴散而出,只兩個呼吸間便將整池巨量的海水凍住了。

  他只這一擊,之后便是渾身脫力,真氣已然透支。但好在他自見了這池水凍住,就下意識地松了一口氣。

  但當他只向已成了冰的池水中那兩個人影看時,就覺心口一痛,一口血柱即噴將出來!

  “雨兒……”石堅費了全身力氣叫了出來,然后就軟軟仆跪于地,淚如雨下,連“雪彗”如何滾落手邊都不知道。

  他看到的,即是霍雨兒伏在海馬的背上,那根她的本命石棍,已然準準地自她后心穿心臟而過,直插在海馬背椎第三節(jié)之上,一人一海馬已是瞬間斃命,再無聲息!

  他未聽到霍雨兒此生的最后一句,是:“死,我陪你?!?p>  ……

  不知多久,石堅失魂落魄地踉蹌走下臺階,一下子失了全身力氣,只堆坐于地,背靠著臺階,癱軟發(fā)抖得就如同剛才在水池中剛剛認出海馬先生的霍雨兒一樣。

  他側過頭來看著霍雨兒與海馬的姿態(tài),兩具尸身被冰凍完全定格在死的這一刻。他們面上無有痛苦,都似解脫。

  無聲的淚滑下臉頰,石堅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要流下的淚水,如世界已然崩塌無存一般,他肆意地抖動肩膀,盡情地哭泣。

  許久,他終是收了淚,又走回了臺階頂上,這回,他拾回“雪彗”,抽出了“紅蓮”,一刀一刀地劈開冰,直向斜下,劈出一條冰之通道。

  他終于挖到了她的身邊,將她的尸體小心地從海馬身上揭了下來,她的臉不知是失血太多,還是為冰所凍,是那么地白,白得幾乎要透明。

  那一雙美麗的眼,卻是閉合的,且再也睜不開,再也不會彎彎地笑了。

  石堅緊抱了她,把自己的臉湊到她臉上,想感受她還有一點熱量,但遺憾的是,一點也是沒有。

  他仰天一聲悲號!,只在這冰的通道中,跪著,抱著她的尸身痛哭,將他的淚灑在她冰冷的臉上,似如此可以為她帶來一些溫暖,他的臉在她臉上摩擦,卻不如在一刻之前,能在其上再感到那滿滿的生機和溫熱來……

  只是,石堅全然未注意,殺死霍雨兒和海馬的石棍已然不見,他也許以為它是自動回了它被召出前存放的地方,因為霍雨兒曾給他約略講過祭師的本命武器,但這一次,卻不是這樣了。

  ……

  漆黑的極高空,有一柄巨大的石斧停在那里,蒼老古樸,還周身放著一點點的藍瑩瑩的光,時不時,又一道白光,視之如光華折射般,在其刃口處游走。

  這石斧中卻似有兩個人在對話:

  “多少年了?”

  “我們……解脫了?”

  ……

  多時之后,自有一物也自那星中飛騰上來,卻是白玉之色,六腿六翅一只魔龍,魔龍吼道:“你們莫走,該當帶上我……”

  石斧安然不動,卻有熒光閃爍。

  魔龍見之安心,忙又猛扇翅膀,向那石斧飛去。

  ……

  不知是哪一年,兩個影子即是浮在這一顆藍汪汪的星前,一個影子像是一把蒼古的石斧,另一個,則是一只只剩下頭的陸龜,其四肢空空,已是不見。

  陸龜聲音蒼老,卻是能言,道:“你們終于來了?!?p>  石斧也是能言,為男聲,道:“我們便將是在此星完這最后一世吧?卻是要托你護持了。只那日之事,你卻不怪我們?”

  陸龜?shù)溃骸澳阄揖阍谀腔煦缰行蕹?,須知劫便是生,生便伴劫,如魚之與水,無劫,這修士也即是死了。此乃我之劫數(shù),亦為我之生數(shù),怎有怨之一說?”石斧靜聽。

  它頓了頓,不久即又開口嘆道,“世俗中人自看不穿,以為這修士如何。只見得神仙風光,以為舒服,卻不知那釋迦坐火,分身時時為那鷹、虎啄食啃咬。觀音立刀,分身又時時為那俗男奸淫褻辱……魔主更不必說,眾皆怕他那魔火煉魂,然其時時所煉的卻是誰之魂?人均只見那佛光眩目,魔火威嚴,但他們豈知其炙烤元神,甚或比那人間炮烙尤劇?不如此,何得劫生?圣人,圣人,呵呵,萬劫不磨,也須有萬劫來磨。這威風蓮座,實為火,為刀,也是那般好坐?觀音送子,其子又從何來?若無因由,又哪來那多子好送?為何偏個別人不送子?……你我混沌修士,于這中道理,還豈會看不開?只當來日你二人超脫,我便笑著送你們?!?p>  石斧見它住口,終也是一聲長嘆,道:“我明了規(guī)矩,便是我要還這一生性命與她,又須還她師徒之澤,但勿要再生那情緣,我夕為王者,也要償那眾生之債,自當為畜生海獸,遭那一戮。只是我兵解之后,須得勞你親送我們輪回此處了,她魂傷太巨,仍須我護她三兩千年方得修復,也請你包涵、助我。待我再與她見時,求你賜予她胸口那血咒舊傷之處以紅痣,助我相認。你那秘境,到時便借我等候于她。我也自會封了自家記憶,只于見她之痣后方行啟開,自不叫你作難。如此,可好?”

  許久,陸龜點頭道:“善。當年后土傳娘娘法旨時,便私言請我,于創(chuàng)此星及畜生道王者界之時,將一部隱秘扣下,不可傳世,我固留之于秘境,你去便見之,想你們于我之故舊,昔曾幫我甚巨,便與你們行這點點方便吧。那混沌魔龍先已降于此,那人自種了符與它,我不便插手,卻也恐其偶能監(jiān)視,于你們再幫不得更多了。愿你們能得圓滿,超拔之日,我必遙祝。另,來日得便,你也知,當助我復全……”

  二影住口不言,許久,那陸龜忽于口中噴出一物,乃是一張不起眼的灰符,旋又卷為一只小小口袋。它道:“此符亦予你,你與她當有難時。對時便將此物著她交與那混沌魔龍,如何使用到時你自會知曉?!?p>  石斧倒不動作,只稱了聲謝,那灰色袋子便飛入它表面,隱去了。

  二人再不言語。

  須臾,那石斧卻是一分而二,斧頭中那石棍即脫了下來,又一道白光,自斧頭上透出,陸龜張了張口,兩物加那白光,都變了小之又小,自投了那口中去。白光狀極猛惡,但卻也不傷這龜。

  ……

  藍色的海水之中,一只小小海馬在海底小心游弋,不時警惕地環(huán)視周圍,突發(fā)覺身后有一物遙遙奔來,細瞧卻是一只好大的灰色海狗魚,便倉惶奔走,直躲入了一道礁石縫隙。海狗魚不及剎車,卻是“嘭”地撞在了礁石之上……海馬腦中卻有兩個靈魂,一個極虛弱,在內中縮成了小球,微弱地感知著外界,它之外則是另一個魂,卻是康健有力,二魂卻水乳交融,外面這魂便護著內中那魂,不停地安撫、蘊養(yǎng)于它,而內中那魂,也在一絲絲地加強壯大,漸漸地擺脫虛弱。

  ……

  幾千幾百年后,那迷霧之海崖上,海馬先生獨坐高崖,心神寂寂,只目視那海上夕陽落下之處發(fā)呆,海風獵獵,吹起他身上的衣袍。

  他忘了已坐了多久,他知自己應在此等候一人來,但卻不知他或她是誰,也不知為何要等他或她。但他知道,他或她必會到此。

  只有有緣之人,方才可于此秘境中出現(xiàn)。

  ……

  又有一日,海馬先生心神忽動,閃身而出了秘境,便向某處望去,只見有符光閃過,某一不起眼之小山半腰,卻有一人憑空而現(xiàn)。此人身著獸皮,卻不是本星人之裝束,他手中自持著一張古舊羊皮,滿眼迷茫之色……

  海馬先生掐指算來,卻是不知其主何兇吉,只知與自家有那關聯(lián),卻非應著現(xiàn)在。事一關己,即難算清,難斷處只得順其自然,卻不可妄言妄動,亂了因果……

  ……

  再說回現(xiàn)實中來。

  如果將時間倒撥回一刻,又有一片可穿透人身體的光線映襯,即會看見,霍雨兒的本命武器,石棍,在石堅冰凍池水的前一剎那,在穿過她的胸腔,粉碎了心臟之后,也自那心口紅痣處透出,穿過海馬背椎而向下,而海馬的肚腹之中,卻是豎放著一個斧頭的頭部。這石棍好巧不巧地,插入了斧頭頭部的孔洞之中,待插到位之后,即發(fā)現(xiàn),它們成為了一只完整的石斧,而這石斧,任誰都能看出,原本就應是這樣的,只不知是被何力量,給拆成了棍子和頭部兩個部分……

  而在石堅坐倒在臺階旁痛哭之時,這石斧早已如不存在實體的幻影一般,直穿過上方一切障礙,只向空中那無窮高處投射而去……

  石堅抱著霍雨兒的尸身,因無了法術幻影,此時她是全身赤裸的,雖是尸體,但卻是那般地栩栩如生,完美無瑕,有一種凄美,讓人不忍直視。只見得胸口那一雙**之間,一處孔洞觸目驚心,是那致命之傷。

  石堅傷心欲絕,心中所思全非漪旎。

  他用了她原脫下的外袍,幫她把身上小心地包好,便橫抱了,欲出這水池。但卻眼瞥見原在她腳邊,落了有一片玉簡,因這顏色與池冰有些相似,加之自己傷心之中不曾留意,竟不知它何時出現(xiàn),而直到現(xiàn)在才恰巧發(fā)現(xiàn)了它,模糊憶及,似是包她身體時,從那外衣袖中脫落。

  石堅料是霍雨兒之物,順手將它撿起……

  一刻后,石堅抱著霍雨兒,已是坐在魔龍背上,自向那迷霧之海飛去。

  半刻前,他失魂落魄地抱著霍雨兒來到魔龍身前之時,它早已站在原地。石堅只懇請它能否帶自己二人去她生前住的地方,魔龍便叫他上它背來。

  于是,魔龍即載了二人騰空而去,留下身下越來越小的京城。

  石堅呆呆地回望了一眼,心中暗道:“這京城就再也不來了吧?為何在這里,我總會失去重要的東西?……”不覺間,兩行淚水又是滑下,他全然不動,一任它流淌。

  迷霧之海的邊緣,魔龍自口中噴出一面小旗,迷霧中便驟然現(xiàn)出了一個巨大門戶。飛入之后,魔龍口張,那小旗即飛了回來,又入回它口里,那門戶自又關閉,消失無蹤。

  魔龍載著石堅二人來到了村里,降落下后,告知了石堅她平時居住的琴姨舊居院落。石堅便抱了她,向內中走去。路過那正盛開著雪白花朵的海棠樹時,他不由得停下了腳步來,立于樹下,只癡癡地仰頭望著那滿樹的花簇發(fā)呆,良久……

  進得屋后,他尋著她的氣息,來到了她休息的房間,將她放在了平日端坐的榻上。

  他呆坐榻邊椅中,卻是想起了那片玉簡,即將之拿了,放于眉間。

  只神識一入,就見到那一個一身白裙,在庭除之中仰臉感受陽光、自然的少女……石堅捂著玉簡在額頭,卻是雙手支了臉失聲痛哭起來。

  這個女孩是那么美,那么真實,讓他心靈都悸動,但他知道,她此刻就躺在自己身邊,卻再也不會站起來了……

  不知有多久,石堅總是走出了霍雨兒的房間、院子,他看到魔龍還臥在原地,似知道他會來尋它。

  石堅便拱手一禮,問道:”前輩可知此處哪里有琉璃嗎?我欲葬雨兒,又不愿她身腐,就要用這琉璃……“

  魔龍點了點頭,自叫石堅上來。一人一龍自來到海上,魔龍指了下方道:”這下面即有,只在海底,此處也是她平日練功之地,無人打擾,你可葬她于此?!笆瘓渣c頭應了……

  一個時辰之后,石堅已然將霍雨兒身體清潔妥當,將她身上穿了房中存放的白衣,另將她掛于頸中的石印和那存有她影像的玉簡一并隨她封入了琉璃晶棺。之中抽盡氣體,并以”紅蓮“所融琉璃晶液封閉了,全無縫隙。他曾聽父親說過北地蠻族有如此安葬女子之法,放于寒地,可保千年、萬年不腐不朽。

  大海之上,魔龍載著石堅和晶棺貼海飛翔,但見得海上突然現(xiàn)了一巨大漩渦,魔龍便又降高度,直到了近乎于貼著了海面,輕扇著翅,懸停在了一處。

  石堅知它意思,即自扶棺,為這心中愛人默禱,視其良久,才將之抱拋于這漩渦之中。魔龍言其自會將她送入內中,之后這里便會關閉,從今而始再無打擾。

  望著那晶棺一邊下沉,一邊隨漩渦之力而向中心行去,他即于晶棺晃動間,見得她最后一眼。

  她嘴角似隱約有笑,如只是在睡眠之中,做著一個好夢。

  而在這夢中,定有那山崖上的身影,為她舉起太陽。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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