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來暑往,又是半年過去。
此日,霍雨兒從容飄身而上了那西方的懸崖,完過早課。臉不紅,心不跳。此時她的訓練量早已不是十五次,而是三十次。而且,她的背上、腰間、腿上,都有琴姨用田牛打制的鐵砂為她縫制的砂袋,總重逾二百斤。在海馬先生不惜血本,不計代價的海珍品和藥浴攻勢,及高明的內(nèi)、外功習練之下,她的身體和身手,如一日千里般進步著。
習武場上,隨意甩手間,霍雨兒自信可以打出近萬斤的力道。在滾木上,她幾乎已只差一絲,即能摸到師父的衣角了。
在知識學習上,霍雨兒的進步同樣不遜色于身手。她自問已是將《魚經(jīng)》之上十之七八的內(nèi)容掌握于胸。對八十余萬種魚類,可如數(shù)家珍。各類料理之法,也是稔熟于心。那剩余的十之二三,則是涉及魚魂、紋章、刺青等理論的部分,限于境界,她尚難于全然領會。
但她也知,在魚類之中,這魚魂乃是其中的經(jīng)普通魚變異而成的魚怪方始具有的,它是其特殊能力的源頭。魚魂常人不可見,但如飲少量深海魔鮫之血,就是自家入門測試時喝下的那種,則可暫時模糊地看見。而如修到先天,或者之上的境界,則可自見,再不須借助魔鮫血之類的外力。
祭師因體質(zhì)特異,可藉由專門的刺青激發(fā)自身“亞穴位”,形成極特殊的精神與氣血運行,這便叫做“紋章”。祭師可自主激發(fā)全部或部分紋章運行,即可擬生,或者叫做“召喚”出一只魚魂。
祭師的魚魂與魚怪的魚魂大同而小異。但從某種意義上說,祭師的魚魂反更“強大”。
祭師與魚怪都能生成魚魂乃是基于其具有一種特質(zhì),即“屬性”,沒有屬性,就不可能有魚魂。
屬性共有七種:金、木、水、火、土、光明、黑暗。魚怪可以具有一種,或者多種屬性。人類也是一樣。而且隨著具有屬性數(shù)量的不同,祭師的能力、威力便不同,同時其具有的名銜也不同。
一屬名曰石方,得召喚鯉魂;二屬曰平鐺,得召喚鮫魂;三屬曰金皇,得召喚鰩魂;四屬曰琳瑯,得召喚獅子魚魂;五屬曰鬼斧,得召喚閃電鯊魂;六屬曰神工,得召喚上古龍鯨魂;七屬,即全屬,曰天人,得召喚北冥幼鯤之魂。屬性越多,出現(xiàn)的可能就越小,霍雨兒身具七屬,即是天人,其與之前的鬼斧和神工一樣,甚至是史上從未出現(xiàn)過。
祭師魚魂的用處有二,一個是保護祭師,可以抵擋一定的外來攻擊,激發(fā)的屬性數(shù)量越多,抵擋力,也即防御力就越強。二個是施放技能,也就是常人俗話所說的“祭術”“法術”。
祭師遇到魚怪時,若召喚出了魚魂,便會吸引魚怪也釋放出魚魂與之戰(zhàn)斗。而祭師如在戰(zhàn)斗中懾服了魚怪,則魚怪便會任由祭師斬殺而不會反抗,如此,則易于達成成功的祭殺。
成功的祭殺可最大程度地保留魚怪精華的功效和肉質(zhì)的美味。同時,殺死魚怪后,魚怪的魚魂便可為殺死它的祭師吸收,其魚魂的一大部分轉化為精神力被祭師識海所儲存、吸取,如再與祭師的魚魂屬性相合,則另一小部分便會形成子紋章,被祭師自動吸收入自身紋章中進行整合,從而獲得召喚這種魚怪魚魂,并使用其技能的能力。如屬性不合,則此部分便自行消散,歸還海天。這種吸收子紋章的能力是魚怪所不具有,固此前曾說祭師的魚魂更加強大,即源于此。
祭師的魚魂不但對魚怪起作用,對常人或武者,也同樣起作用。比如有武者刺祭師一劍,便可能被祭師的魚魂所阻住,而祭師還武者一記“光耀”,則可致他短時間失明。正因有魚魂常是自發(fā)地保護,所以祭師通常不畏箭矢、刺殺,當然,是數(shù)量不過于多,或者所附力量不是過于強的情況下……
祭師在同一時間只能召喚一種魚魂,如需要另一種時,則需要進行“更換“,當然,前提是自身具有二種以上魚魂,比如二屬平鐺祭師即有鯉、鮫二種魚魂可以切換使用。這種更換并不困難,兩個呼吸間便可完成。使用一種魚魂時,也可以施放自己另一魚魂的技能,只是在威力上會減少一些。
祭師召喚魚魂也需要一定的氣血和精神力支持,比如霍雨兒為天人,本可召喚北冥幼鯤之魂,也就是第一次看《魚經(jīng)》之時所見到的那個,全水世界中力量第一的魚怪的魚魂。但因其需要耗費的精神和氣血太過巨大,至少要有真人以上的武道修為,方才達到召喚的門檻。所以她修為未達到真人之時,便不可召喚這北冥幼鯤,而只能激發(fā)弱一些的魚魂。修為達先天極限時,于前面提到的七種稱號魚魂中可召喚前四種,即最高到獅子魚魂。
當然,祭師的戰(zhàn)斗方式除施放祭術外,還有另外兩種特殊的形式。
第一個是精神沖擊,即以精神力集束攻擊敵人的識海。此法衍生于祭師精神外放的能力,其效果受距離影響,距離越遠,力量衰減便越大,所以效果也就越小。另外,祭師紋章中的“靈核”模塊,可以增幅精神沖擊的力道。增幅的大小取決于祭師調(diào)用靈核的數(shù)量,如只調(diào)用一個靈核,則無法增幅,如果調(diào)用二個,則可以增幅為原來的二倍;如果調(diào)用三個,則可以增幅為原來的四倍;四個是八倍;五個是十六倍,如此翻倍類推。調(diào)用靈核的數(shù)量受武道境界所限,如修為只到先天,則只能最多調(diào)用四個靈核。真人則可調(diào)用十個以上。但另一方面是,祭師的紋章中靈核數(shù)量是不多的,如二屬平鐺的紋章只能有兩個靈核,因此即便是真人的平鐺,也只能增加一倍的精神沖擊的強度。最后,精神沖擊的結果,視雙方精神力對比而定,精神力強的,即便受到?jīng)_擊,也不會受到傷害。
第二個是魚魂間的“肉搏”,或叫“肢體攻擊”,即是魚魂間直接進行攻擊和擊打。霍雨兒考試時的戰(zhàn)斗,從原理上即屬于此種。這種攻擊所造成的傷害近于精神沖擊,其大小只看打擊的力度。
……
近段時間,霍雨兒已是開始有了一種冥冥中的感覺,就是自己的身體的潛能已經(jīng)達至了頂峰,再要寸進已幾無可能。
話說回來。十日前,師父告知她須離開辦些事,讓她自在家修煉。數(shù)日子,當是到了他回來的時候。白日間的功課時間一晃而過,現(xiàn)下看天色,已近日落,師父卻還無蹤影,霍雨兒即便是修行日深,心思越加沉穩(wěn),也不禁是有了一絲惶惑,只是暗道:“師父該不會是出了什么事情吧……”
心下正忐忑間,她只覺眼前一花,堂屋桌前一下閃爍,海馬先生已是好端端地坐在了凳上,她這心一下子放回了肚里,便是歡叫一聲道:“師父!你回來了?!”就向他跑來。
海馬先生則是少有地倒了杯水,左手持了杯,一仰頭,將水灌入了口中。少頃,點頭“嗯”了一聲,喘上了口氣,似是有些疲累。只這一小會兒功夫,霍雨兒已是到了師父跟前,俏生生站在那里,亭亭玉立。與剛來這里時相比,她在身材上已是躥出了大半個頭,個頭兒也接近師父了,身體發(fā)育得比之從前的單薄纖弱,要豐滿了許多,便如那花朵,已然開始綻放。
海馬先生仔細端詳了一下霍雨兒的氣色,之后略一沉吟,問道:“你這識海拓展之術已進展到幾層了?”
“勉強到了三層?!被粲陜捍鸬?。
海馬先生點頭,望天喃喃自語道:“嗯,識海三層,體質(zhì)巔峰,我所料不錯,果是時候了?!彪S后目視霍雨兒道:“今夜子時初,你莫睡下,自到我房中。可記下了?”
霍雨兒聽得此言,心下驚訝:“師父晚上向來不找我,只今日卻召我半夜去他臥室,莫非是……?”想至此,她這心臟一陣猛跳,臉也一下子紅了起來,羞得低了頭,一時都忘了如往常一樣應聲回答。
海馬先生本正籌思他事,但半晌未聽見霍雨兒應答,即抬眼來瞧她,一下子見得她低著頭臉,神色忸怩,面紅過耳,一撫額,已猜了個七八,知道終是這女孩子已然長大了,而自己言辭過于簡要,使她誤會了意思,忙道:“你莫要胡思亂想,只是回去靜心安坐,多加調(diào)息冥想便好。今我觀你氣色,中夜時許有突破時機,故到時為師可助你一臂之力。你切記,子時初刻前務要準時前來,可省得了?”
霍雨兒被他這一喝,立即回過了神來,趕忙抬了頭應聲“是”。知誤會了師父意思,心中不由一陣羞愧,但細品味,也是莫名感覺有那么一絲失落。
卻說霍雨兒自去沐浴用功,到得這子時之前,益發(fā)覺得這周身真氣滾蕩,有時直如那雷鳴海嘯,真想敞開喉嚨放聲長嘯。有時身體虛飄,卻不是那種病態(tài)的虛浮。隱隱感到恐是臨了突破的邊緣?!半y道自己終可超越父親,成為霍家有史以來第一位先天強者?”她心下頗有些激動。
見時辰已至,她遂不猶疑,將大半年來長成的長發(fā)只簡單在腦后挽了個髻,也如琴姨一樣,用一根竹簪穩(wěn)穩(wěn)地插牢了,上下再整束停當,即離了己屋,穿過正堂,到得師父屋門前。剛要敲門,海馬先生的聲音已自內(nèi)中響起:“你自進來?!?p> 霍雨兒推門而入,隨后將門順手關了,目視師父。海馬先生端坐榻上偏左的一邊,見她進來,指了指榻上右首一端與她,道:“坐這里。”
霍雨兒依言,除了鞋子,與海馬先生同樣坐姿坐下,面向了師父。海馬先生見她坐好了,道:“如果為師所料不錯,你沖關先天就是這兩日了?!?p> 頓了頓,乃又道:“而目下子正時分將近。子時將為你最佳沖關時間。如何做,為師先前已傳授過你,可還有不明了處?”
霍雨兒默想了一下十余天前師父講解過的沖關要竅,應各處都已明晰,唯只一處還有一點點疑惑,遂道:“師父,我門沖關之法重心神放開,心神放開而如先天之門敞開,門敞開而境界自通。且您所言心所放開之廣闊與否,也將決定將來修煉之路能走得多遠。心胸不廣,則放不開,放不開則成修行障,縱先天關隘沖過,未來也將止步于此。而心胸若寬廣,如大能者可囊括環(huán)宇,則先天即只為修行路上之一小段而已。心胸寬廣與否,則由其見知所定。見知廣者,心胸廣,反之,則狹矣。弟子曾觀我滄浪水世界,更略見過深黑空間,我的見知也只達到此程度。是否足夠,請師父指教?!?p> 海馬先生點頭道:“你所理解的不差,已得為師本意。當此之時,我也便順帶把有些問題提點于你,你可要聽清了,”
霍雨兒點頭稱是,他便是接道:“人之修行分后天、先天、真人、金丹、元嬰、真仙、金仙、圣人八個階段。各段皆有玄妙。其初時好比爾等女性之成長。后天時為少女之前,主身體生發(fā)。先天時則可生出卵泡。真人時則可獲精泡。金丹則如卵泡與精泡及自身相合,而成為元胎。后金丹生長而成嬰,則達元嬰。元嬰長成而后產(chǎn)出,生成元神,為真仙。真仙歷劫而為金仙。金仙通幽明,辨前世今生,諸般因果了結,則跳出塵網(wǎng),超脫而為不增不減萬劫不磨之圣人。
“修行路長,不可好高騖遠,當何時何地,即賞何時何地之風景。待諸景皆入眼中,方才能識得彼岸。
“他者不多說,只說目下的后天與先天。后天主修體,成諸般之基,故也稱筑基。待得沖入先天,則基已筑成,基成而不可毀。故后天重在于‘純’字,求各處之純粹,無瑕、無隙、無余,故終將得無憾。此一點你已做得很好。
“而先天則重在一個‘廣’字,為先天乃主得天之精。因后天得人精,先天得天精,真人得地精,故而能成天、地、人三精合和,成就金丹,乃得此天地真正認可,辟自身之領域。故人精在純,天精在廣,地精在應。而天精在廣者,即廣開心胸之格局,以為盛天精之皿,皿廣而盛天精足。修行之人如金丹不成,其中礙于天精不足者,在十之六七,固得足天精至為重要。
“天精為日、月精。日精為陽精,月精為**。先天之末自會行三采,每次發(fā)生時采一日精或一月精,其后六時辰時另采,則此一采必成一陽一陰,或一陰一陽。三采后若均成一陽一陰者,主金丹之上成就;而若均成一陰一陽,主鬼仙成就,須修行于幽冥。而余者,則至真人而止也。此為天數(shù),人不可逆?!敝链耍qR先生暫住了講。
霍雨兒聽得目眩神馳。
“此為言見知。吾言及吾意,汝可得吾意,可非吾意,固其可有偏。待為師與你眼見知、心見知,當助于你明吾義,如此吾眼為汝眼,吾心為汝心,即斷無非之也。時辰已至,你且放空一切思緒,我將撫你頭頂,你只存想于我手即可。余者不論你何所見、何所感,均為平常,不可存畏怖,不可存己念,一任自然。切記?!焙qR先生道,言語鄭重。
霍雨兒稽首道:“謹遵師命。”
禮畢,垂手于雙膝之上,五心向天,敞開心扉。
此時海馬先生右手已撫于霍雨兒頂心,霍雨兒心無他念,只存念于頂門之手。
隨即,她的心念、思緒均縮成一個點,似被一股洪流所卷,吸入頭頂一洞中。旋即,又由洞之另一端飛出,出則見師父與自己二人端坐榻上,師父右掌撫于自己頭頂。
霍雨兒這是第一次從外面視角看到了自己,此感甚是奇異,與照鏡時于鏡中見本人既似又不似。心神稍稍震動,但憶起師命,故不為所動,只逐那看不見的力量,挾了自己這點螢火,自看會飄到哪里,見何光景。
未久停留,霍雨兒只覺自己開始上升,竟無聲無息,穿屋過脊,入于空中,下為房屋。
又上升,下見村莊。只三戶人家,師父、琴姨、田牛。琴姨似在燈下繡花,神色若有所思。但在霍雨兒凝神看她時,她略有所感,似覺人窺視,但起來左、右、窗外均巡視一遍而不見人,面有疑惑之色?;粲陜翰桓揖每?。
遂又覺上升,下見大地,原先之村莊已如指甲蓋大小,深夜之中大地深沉,如沉睡巨人的脊背,起伏如肌肉者,當是那莽山的山脈和山峰。
視線又高,則見大陸如一塊苔蘚般,浮于茫茫水面間。水面、陸面多處浮有白色如羽片者,知其為云。
視線又高,而下者一蒙藍色微光之球,周遭漆黑深邃中,左為一熾烈火球,當為太陽,右為一冰玉一般的小球,當為月宮。
視線又高,則見原日、月、滄浪水之星三者均如微塵,而右、右上各有一處一如滄浪水之星、日、月這般者,余為深黑,但其內(nèi)似有無窮黑霧在緩緩蒸騰、飄動。視線上部仰視,則見一無邊無際之頂蓋,至黑至暗。
視線又高,竟而穿天之蓋而過,則下見黑色無邊之土地,之中有黑亮之河川,上方為漫天星辰,無有邊界。
霍雨兒早已迷醉于這般上升之中,仿若在享受一個永遠做不完,她也期待是永遠不會完的夢。
這漫天的星辰有大星、小星、亮星、暗星,密密麻麻,無窮無盡,偶還有一流星劃過,極目于無窮之遠處,似有一長尾之彗星,孤獨地一直在巡弋著。
視線又高,似穿厚障而出,入于極高之處,則下方原無邊無際者,終見了形狀,此為一不知是多廣大的龜!龜背有玄奧之紋路,細看有的竟猶如魚魂紋章,有的又不像。只小看了一會兒,就感到心神劇震,嚇得連忙不再觀看。
回想這巨龜背蓋無窮之大,此前似自己是由其身下,穿入其身內(nèi),又穿過其背而上。此時見此龜之頭部蒼古,紋絲不動,似在永恒沉思。龜之四腿處,齊殼邊緣而斷,竟不知有何等偉力,竟可將這創(chuàng)世般之巨獸之腿腳斬去!而這龜殼再思其輪廓,則又極像一塊人的頭頂骨,龜身則如人頭骨之顱腔。
霍雨兒曾于潛水戲耍時于水底深處見過人頭顱骨,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倒霉鬼,冤死海中,也可能是那海盜被俠客一劍斬了頭顱,總之,如除掉了頭骨下半部,只余顱腔,則極似此龜。
不及多想,視線又高,此時又見有如亮沙席卷,漫天的無窮量的小小渦旋!而那些亮砂,則分明是一顆顆滄浪水之星旁之太陽。
視線又高,頂上見一黃色無邊無際之蓋。此蓋如下方龜殼下部一般巨大,望不見邊際。
又高,則可俯視這巨大土地!其上有無邊巨木、森林,人獸均生于其上,人在平原,獸在山川。也有河流、湖海,此處之河流湖海則遠較滄浪水之星為廣大。
又高,但見巨大無比之大陸的一小角似缺空了一塊!不及細瞧,上方則穿無窮云層而行,久而久之之后,忽豁然開朗!腳下為望不見邊際的團團云海,若花朵,若異獸,似有仙人、仙獸在馳騁,又似有彩色劍光劃空而去……遙遠處有一無比巍峨之宮闕,金碧輝煌,形狀及規(guī)模之瑰麗廣大,已無語言可表。
又高,上歷三十三次穿云而行,下已迷離,云與霧已渾然一體,高處有不勝之寒意。西天遠現(xiàn)重重燭天般佛光佛火,似永世不熄;而東天則現(xiàn)黑焰之魔光,如與佛光分庭抗禮。而中天之頂,則似有青蓮托扶的世界,無數(shù)仙鶴飛旋,一切的一切,一如迷夢一般……
霍雨兒已不知身在何處,已忘卻了自己是誰,只欲與這廣大環(huán)宇溶之為一體。
而終地,周遭事物又比先前快了似千百倍般向上倒退而去。過了一晃,她方知是自己在下墜,越墜越快,快得已超越了一切,終是于已無了速度感的五色斑斕中,感覺身上一重,重新回到了原來最早那個洞中。之后,又循著退路,緩緩流回自己的識海。
旋即,五感重歸,她感受到了呼吸、心跳,感受到了血脈的奔騰,她也看到了自身的臟器、經(jīng)脈……自身之內(nèi)一如蒼茫宇宙般同樣瑰麗而壯美。
待睜開眼時,她又重新看到了面前的人,坐下的榻,周圍的屋。對面師父的手已還于其膝上,剛剛的過往直如一個夢,而霍雨兒卻分明地看到,這個世界似乎不同了,似變得無比細膩而精微,塵土在翻滾漂浮,甚至連它的形狀和它的表面也都看得清……
周身又現(xiàn)了那淡淡的臭味,而臭味之下卻也掩不住一縷縷不絕的幽香。自己的鼻子于這些氣味辨別得無比清晰。體內(nèi)經(jīng)脈擴展之寬,如江河,而原本的樣子則只如小溪。真氣原如小溪流水,而現(xiàn)下則是奔騰咆哮的浩浩江水?;粲陜阂惶嵴鏆猓慈绾3卑闩慷?,其強度較先前似多了百倍不止。她被沸騰的真氣狂潮激得不由張口向天,一聲清嘯脫口而出,氣勢越嘯越長,而真氣越嘯其力愈盛!
不知嘯聲持續(xù)了多久,霍雨兒直覺得體內(nèi)之氣力如無窮無盡一般。此一嘯,似將胸中多年歲月所積的無窮郁氣、冤氣、晦氣、惡氣都吐了出去,心中說不出的酣暢淋漓。
長嘯畢,霍雨兒長身一躍而落于地上,虔誠地跪下,面向一如上古頑石般端坐榻上一動不動的恩師,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頭,道:“謝師父引領,徒兒方見了這天地。知自己過往之時,不過井底之蛙。多謝師父點化?!?p> 海馬先生此時亦睜開了雙眼,一拂袖,仍是將霍雨兒輕輕托起,道:“我有引領之責,余者皆是你下的功夫。如今你已入于先天,也知曉了天地廣大,故切不可存了驕矜之心,而仍當是孜孜以求。始終須曉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 霍雨兒誠意應是。
海馬先生笑道:“想那日你曾問為師能看到多少條魚,這回你可知道了?”
霍雨兒一回憶,就想起了那次提問,不由慚愧無已,乃是脹紅了臉頰,只感在己心中,師父就是那神一般的存在。
終于,海馬先生道:“你新突破未久,境界尚未穩(wěn)固,自回去好好涵養(yǎng)體會。明日且不須再如往常一般早課了。我另有他事吩咐。你自去吧?!闭f畢,抬手示意霍雨兒回去。
霍雨兒向師父一躬身,后轉身離了師父房間。出門后,感受著周遭似與以往全然不同的世界,心中有一股踏實的喜悅,暗道自己離心中的夢想,也當是又近了一步。
是夜,霍雨兒在重新沐浴之后,于打坐、調(diào)息和內(nèi)視熟悉新的身心、識海狀況中度過。感知之中可見,這各處地方確是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處有原來的影子,但又較之以往有所不同,更變得新奇而強大。
此時的她,已切實地明白了,為何父親會只在一照面間即被那陸陽關斬殺,此先天高手對戰(zhàn)后天高手,即使是后天頂尖,也直如成人之對嬰兒,實則全然不存在匹敵之可能。同時,這一認識也激起了她更強的進取之心:“仇人實力如海,我復仇之志如山,山可高,可至無窮之處,終有一日,須平了你這汪海水?!?p> 當然,她也深知,若此時即言報仇,則仍還是以卵擊石,故仍須隱忍,讓自己再強些,再強些。但較初來時之迥異處,便是道路已然打開,且寬廣無比?;粲陜河行判模K有一日會碾壓對手。這一日也并不遠在天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