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應(yīng)瀾
空氣里皆是彌散著血腥之氣,漫天的火光將黑夜燒灼的如同白晝。
昔日繁華熱鬧的夏府,如今已然變得如同荒野墳地似的。
四周皆是壘滿了一具具尸首,尸首的腐爛腥臭味皆是被這一片的焚燒味所掩蓋住。
這一片尸首中,一個瞧著不過才七歲左右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踉蹌走著。
她一雙杏核眼哭的高高腫起,一襲衣裙也是沾滿了鮮血,那張粉嫩的臉蛋有著一道道傷痕,瞧著觸目驚心,令人心懼。
她哭的嗓子沙啞,撲倒在了兩具被剖腹的尸首上,幾乎是哭的要昏厥了過去。
這滅門之災(zāi),女孩素來只在話本子上瞧見過,哪里是會想過有朝一日突然落在了自己的身上,而且還來的這般突然。
夏府為官五十年,兢兢業(yè)業(yè),忠于皇室,是百姓口中人皆稱道的存在。
昔日的衷心與孝廉,今日卻是化作了這四十八條人命,化作了皇室的一句,“叛臣之家,該滿門抄斬?!?p> 女孩兒那雙清澈的眼眸中霎時燃起了熊熊怒火,她死死地握住了雙親的手臂,那卡在了喉嚨里的哭喊,到頭來只是化作了淺淺一聲嘆息。
這一聲嘆息,滿含絕望與怒意。
怒意從心底彌散開,幾乎是要將她給吞沒了。
女孩仿佛置身于痛苦的漩渦中,四周皆是妖魔鬼怪的叫聲,恍惚間,她仿佛看見夏家四十八個人,又是一一出現(xiàn)在自己身側(cè)。
他們伸出手來,拉扯著女孩的手臂,不停地呼喊著她的姓名。
“寒寒,你一個多寂寞呀,快點(diǎn)跟我們一起走罷......”
“跟我們走罷?!?p> 那聲音徘徊在女孩心頭,一遍遍地拉扯著她的靈魂,仿佛真要讓她跌入那怒火的深淵中去。
忽然間,她聽到遠(yuǎn)處傳來一陣腳步聲。
那腳步聲踉蹌且倉促,聽著像是十分焦急的模樣。
女孩還未來得及看清來者究竟是誰時,只感受到自己那冰冷的身軀落入了一溫暖的懷抱中。
那人似乎是一路趕來似的,氣息有些紊亂,可是卻依然是那般溫柔的語氣,與往日里自己所聽見的并無二樣。
終于是聽到了熟悉之人的聲音,女孩幾乎是失控的,哇的一聲哭喊出來。
男子一遍遍耐心地輕撫著女孩的后背,他那聲音似是從遠(yuǎn)處傳來,低語呢喃著,將女孩從那深淵里倏地拉扯回來。
“跟我走罷,成為我的人,離開這里?!?p> 女孩抬眸望向男子,男子再一次鄭重地將女孩的手握住,嚴(yán)肅道,“夏寒,跟我走。我可以讓你成為長安城,最好的武器?!?p> “我可以讓你,成為這天底下,成為我煜承最好的武器?!?p> .......
黑云壓的長安城似是隨時都要被毀滅一般,配著這來日來民心惶惶的壓抑氣氛,昔日繁華喧鬧的城池,如今都快陰郁地令人喘不上氣來。
一頂素色小轎迅速穿過雨簾,微風(fēng)掀起轎簾一角,露出里頭女子的一雙翡翠綠繡花金線鞋,襯的這死氣沉沉的雨霧著了一丁點(diǎn)光亮,引得過路的百姓都是不由得好奇看向這頂小轎到底會前去哪座府邸。
“這瞧著像是哪家的大家閨秀,怎的是會在這種時候還出門的?”
“可不是呢,巡撫猝死一事不被查出,這偌大的長安城,一日可是都不得太平呀......”
兩人話音未落,便是瞧見小轎緩緩?fù)T诹四菓覓熘拙c的巡撫府邸前。
條條白綾在風(fēng)雨中飄搖著,顯得原本就陰森森的朱紅正門猶如閻羅殿前的黃泉路一般。
一穿著水色小襖的丫鬟裹緊了身上的短毛坎肩,撐著傘匆匆來到轎前。
女子由丫鬟攙扶著探出身子來,一條雪色撒花馬面裙隨著她的動作而搖曳著裙擺,裙擺處朵朵梔子花旋轉(zhuǎn)著綻開,襯的她腦后挽著的一枝白玉簪更為明艷。
女子不過一身雪白裝束打扮,可那雙面紗上的眸子,卻是清澈地宛如被山間清泉清洗過一遭似的,瞧著溫柔動人,仿佛蘊(yùn)藏了千般情意。但這份溫柔下所顯露出的,則是不容生人靠近的孤冷氣息,雖是無形,卻猶如一柄利劍令人畏懼。
應(yīng)瀾覷了一眼身側(cè)經(jīng)過的花圃,自從巡撫死后,這一片他生前心愛的花圃便是無人打理,里頭的名貴花花草草如今也是枯死了大半。
若是說珍稀花草嬌貴易折應(yīng)瀾倒是還能理解,可是偏生這枯死的花草中,還有一簇“綠佛珠”。
綠佛珠極易養(yǎng)活,它成片枯死,只有一個原因——這花圃里被人倒了毒藥。
應(yīng)瀾的目光淺淺地停留了片刻,隨即信步踏入正屋。
正中央的位置擺放著棺木,巡撫死相極慘,哪怕尸首已經(jīng)被處理過一番,但整具尸首上仍舊是密密麻麻布滿了過多的尸斑。更兼他死于外傷,那后背的傷口腐爛擴(kuò)大,瞧著像是被無數(shù)蛆蟲啃噬過一遭。
這副模樣的尸首,就連巡撫正妻都不敢上前多在身側(cè)停留,而那些個仵作亦是不敢多觸碰。
饒是應(yīng)瀾不曾多猶豫,徑直靠近棺木一側(cè),利落地伸手取出藥箱內(nèi)的銀刀。
屋內(nèi)之人皆是不曾反應(yīng)過來時,應(yīng)瀾竟是已經(jīng)手起刀落,直直將銀刀刺入那令人作嘔的尸首內(nèi)。
由始至終,她面上不見波瀾,唯有輕啟朱唇,說道,“外傷已結(jié),足以可見此處并非致命傷。此乃兇手在巡撫死后刻意偽造出來的傷勢,目的正是為了迷惑仵作,讓仵作以為巡撫是被刺身亡?!?p> 說罷,應(yīng)瀾便是摸出銀針包來。
她熟稔地展開針包,露出里頭一排保養(yǎng)得體的銀針。她仔細(xì)地挑選出幾根,手法嫻熟地將其卡在了指縫。下一瞬,只見祈云夢三針齊落,每一針都是扎在了尸首不同的部位。
方才還泛著光澤的銀針陡然間化成墨色,而且還是墨綠色的毒液。
鎮(zhèn)南司巡撫三日前于自家府邸中猝死,被小廝發(fā)現(xiàn)時后背插入一把匕首,身子已經(jīng)冰冷。
此事即使想被巡撫府壓下去秘密追查兇手,可卻還是在一天內(nèi)掀起滿城風(fēng)雨,鬧的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