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玄對女子無奈一笑，略一施禮，行至橫無忌那張桌子坐下。
海族和人族的審美不在一個點上，他雖覺得此女風(fēng)情獨特，卻不是海族喜歡的類型。
海族最受歡迎的美人是那種熱烈奔放的。這種柔美的完全不在海族的眼里。橫無忌自無所感。
英俊男子見狀更是一臉不悅：“師妹，你且讓開。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妖蠻對師妹無禮，我去取了他的妖丹，送給你煉丹用！”
女子柔聲勸道：“師兄，莫非忘了陪我下山所為何事？我觀這位海族道友相貌偉岸，光明磊落。不像某些人整日里鬼鬼祟祟的，躲在我松隆閣邊上兩個月跟只老鼠一樣，不知打什么鬼主意呢?！?p> 她同時暗中傳音給英俊男子：“這海族并非普通妖蠻。自己聲稱是海族東海龍宮修士，師兄何必自找麻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莫為龍虎山徒添仇敵！”
英俊男子聞得女子話語，本想說龍宮又能如何？卻見那女子輕言細語，柔情似水的樣子，一番怒氣忽然間煙消云散，想起此番所來家中的叮囑，便覺得還是辦正事為宜，默默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對著鋪子里喝道：“煮兩碗餛飩要如此之久嗎？莫不是不敢出來見人！”
柴門吱呀一聲推開，之前那白發(fā)如雪的中年灰衣道人一臉苦澀推門而出，先是將手中餛飩送到張小玄和橫無忌的桌案上，才眼神復(fù)雜的回身望向女子，微微點頭致意。
那女子卻忽然間面籠寒霜，毫無回應(yīng)。
中年灰衣道人無奈一笑，側(cè)目對那英俊男子道：“龍虎山封山多年，景符師弟何故下山？”
那叫云起的英俊男子面孔上冷然一笑：“孫師兄，你這是明知故問！若不是孫師兄當(dāng)年荼毒天下，禍害蒼生，我龍虎山張家又怎會封山不出。當(dāng)年張家不管天師道的事，不代表今日不會管。某人若是仍在羽山隱居不出，假死藏身，我張景符又何必趟這世間渾水！”
旁邊橫無忌再是遲鈍，此時亦是有所明悟，忙偏頭望向張小玄，卻見張小玄心無旁騖，專心品嘗剛端上來的熱騰騰的餛飩。
張小玄一口餛飩一口熱湯，表情極為享受。
橫無忌看向張小玄手中大碗，碗口浮起白色的熱氣，湯碗里漂浮幾根切碎的嫩韭，看上去鮮美異常。
時值寒冬，非韭黃生長季節(jié)，想不到這浮生餛飩鋪子還真有張小玄要的韭黃。
橫無忌之前并未在意此節(jié)，這時再看看已經(jīng)被自己一口喝光的大碗，忽然間覺得虧大了，剛剛那種飽嘗人間美食的滋味全無。
他喉結(jié)滾動兩下，勉強控制心中的饕餮魔念，訕笑傳音道：“浮生餛飩鋪子的老板便是道友師尊孫恩道人吧？如此說來那女子便應(yīng)是謝道韞了，謝家之人果然都是鐘靈毓秀，人中之杰。”
張小玄緩緩將最后一口湯汁倒入口中，才白了一眼橫無忌，傳聲道：“那剛才也沒見你讓人碗餛飩。謝家之人又能如何？道友且莫管他們，我們再吃兩碗?！?p> 張小玄將欲起身的橫無忌按住，悠然自得的進了鋪子里，數(shù)息后便自己端出兩碗撒了韭黃的餛飩。
橫無忌雙眼放光，哪還管什么孫恩、謝道韞或者那個什么龍虎山張家的張景符。自去享受那碗撒了嫩韭黃的浮生餛飩，忘了要問張小玄為何不與孫恩相認。
那廂里孫恩面色更加凄苦，沉吟許久方道:“景符師弟，當(dāng)年之事乃不得已而為之。哪怕時光倒流，亦不悔當(dāng)初。
至于我今時出羽山，不問旁事。一是想為當(dāng)年之錯，向令姜師妹求得寬宥?！?p> 說到這里，孫恩目光轉(zhuǎn)向那女子，可惜那謝令姜面上冰霜如故，毫無消解之態(tài)。
孫恩微嘆口氣，心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解凍亦難以一日競功，遂繼續(xù)對張景符道：“二是要為舍妹一家討個公道！
師弟，回龍虎山可以稟報天師，此二事一了，我自回去，再不出世?！?p> “公道？”那面若冰霜的謝令姜忽然開口，冷笑道：“死于你長生軍的建康城百姓找誰討公道？會稽郡的百姓找誰討公道？
山陰城當(dāng)年繁華熱鬧，人口近百萬，十萬戶人家。你率領(lǐng)長生軍圍城半年，十不存一，家家?guī)?，戶戶掛白?，F(xiàn)在過了二三十年，不過恢復(fù)到三萬多戶，山陰城如今荒涼至此，你怎么不還他們個公道！”
隨著謝令姜一句一句質(zhì)問，孫恩面色極為蒼白，額頭上皺紋幾乎凝成了一團餛飩。
“師兄今日想為令妹復(fù)仇，可你想過沒有，令姜師妹子女盡數(shù)死于長生軍之手。
師妹夫婿凝之兄，平日對你極為敬重，視你為至交，亂軍圍城時卻慘遭毒手。
你不如說說師妹該如何復(fù)仇？”張景符一臉不悅，逼視孫恩。
寒風(fēng)呼嘯而過，掀起地上落葉，翻滾著聚集向柵欄小院的一個角落。
孫恩沉默片刻后，深深向謝令姜躬身一禮：“師妹，當(dāng)年之事雖是長生軍所為，但絕非我孫恩之意，而且那營軍士攻破太守府后便忽然叛亂，最后全部戰(zhàn)死，十分可疑。
你我同為羅浮弟子，情同手足。何況……我對師妹敬愛有加，絕不會加害師妹家人。這一點想必師妹是清楚的！”
話說到這里，孫恩毫不遮掩心中情誼。
謝令姜便是謝道韞，令姜乃是謝道韞的字，其出身于晉國頭等顯貴之家——謝氏。
當(dāng)年謝道韞年方六七便被羅浮劍派收錄門墻，修行天賦極佳。
孫恩乃是羅浮劍派嫡傳弟子，對師妹謝道韞照顧有加。二人感情自然極好。
少年男女，未經(jīng)世事，天長日久，自然生出愛慕之意，互相欽心。
如果是普通的修行之人，二人或許便會成為雙修伴侶，可惜謝道韞不是普通的修行之人，她乃是謝家的嫡系貴女。
哪怕她是修行之人，亦不得不接受家中安排。
因王謝兩族聯(lián)姻所需，謝道韞不得已按照家族安排嫁入同樣是晉國頭等顯貴豪族王氏嫡系子弟王凝之。
王凝之修行天賦雖然一般，可他是天師道丹鼎派嫡系弟子，且是王羲之之子。
一切如此般配，簡直是天作之合！
孫恩一絲機會也無。
謝道韞嫁于王凝之?dāng)?shù)年后，孫恩的叔父孫泰被會稽內(nèi)史謝輶揭發(fā)其欲叛亂之事。孫泰因而遭司馬道子和司馬元顯父子誘殺，甚至六個兒子都全部被處死。
孫恩怒而揭竿，以天師道四派弟子為基礎(chǔ)組建長生軍叛亂，一路殺入會稽郡復(fù)仇。
這一復(fù)仇便是將近二十年的戰(zhàn)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