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十五年前
鳳羽嵐不是那種無腦的貴婦，整天只知道吃喝玩樂，她現(xiàn)在過著這種閑云野鶴般養(yǎng)花弄草的日子，只不過是她前半生養(yǎng)成的一種看破不說破的為人處事的態(tài)度，她反射弧再長，此刻也反應過來了，大女兒這是討厭戀愛，甚至隱隱有排斥的意思，終于被氣走的理智回籠，她又在下一刻被自己的這種猜想嚇得三魂不見了七魄，說話都變得小心翼翼了，“你這是討厭……討厭……男人？”
望月靜熹“噗嗤”一聲笑成了狗，安慰似地拍了拍鳳羽嵐的肩膀，“您放心好了，我也不喜歡女人！”
望月靜熹望著呆若木雞的鳳羽嵐，心想：我是一個斤斤計較的人，一次傷害就足夠讓我去懷疑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了，抱歉，媽媽，您的女兒就是這么自私的一個人。
這對于鳳羽嵐而言，無異于晴天霹靂，這話里話外就相當于承認了她不喜歡男人這個事實，鳳羽嵐接受不了這個事實，她壓制住心里漸漸升起的無力感，輕輕地問，“為什么？能告訴我嗎？”她話音未落，院外就傳來了汽車鳴笛的聲音，看來是一家之主回來了，果不其然，一分鐘之后，望月照城的身影就出現(xiàn)在院子里。
“你們怎么坐在外面？不怕蚊蟲叮咬了？”望月照城疲憊地掐了掐眉心，對妻女說道！
鳳羽嵐看了望月靜熹一眼，轉頭對丈夫說，“哦，我們在這里說會兒話，你要是累了先洗澡去睡吧！”
望月照城聞言，也就不再說什么，徑直朝門口走去。
望月靜熹目光陰沉地盯著望月照城的背影，為什么？她在心里重復了一遍，因為眼前的這個男人?。?p> 昏黃的燈光打在那男人偉岸的身軀上，細碎的光點在他的肩頭跳躍著，皮鞋與地面一擦而過發(fā)出的“嗒嗒”聲，響在了望月靜熹的耳邊，曾經的她以為這個男人會像別家小孩的父親一樣是愛她的，不過就是比其他父親嚴厲些，她會乖乖完成他留給她所有的任務和作業(yè)，不管是長得令人發(fā)指的俄國人名，還是饒舌的法文發(fā)音，她都會按照他的要求去做，他不茍言笑，所以偶爾能得到他的一次摸摸頭，就夠她開心一整天的，這是兒童天生的濡慕之情，可十五年前那個綁架事件讓這種感情變得相當可笑。
直到那個黑大個子把她拎進直升飛機時，那個負手而立的男人從始至終也沒說過一句話，哪怕是一句：乖乖在美國等我去接你，也沒有，她沒見到父親之前，還可笑地以為自己是被那個小哥哥連累的，也根本沒害怕過，可事實的真相卻是令人難以接受的，原來是自己連累了那個小哥哥，她只能把害怕的尖叫聲生生壓在喉嚨里，滿心期待著望著面前的男人，然而冰冷的現(xiàn)實重重地砸在了她稚嫩的頭顱上，讓她一瞬之間長大了。
她擔驚受怕地在美國一所豪華的別墅里待了兩個星期，周圍只有每天架著激光槍的巡邏人，沒有一個人來跟她說話，每天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窗前，望著天邊的云朵發(fā)呆，她更不敢哭，怕會被持槍人一槍爆頭，直到她等來了白發(fā)蒼蒼的祖父，她的眼淚才姍姍來遲地落下來，她整整哭了一天一夜，好像要把這一生的眼淚都哭干了似的，是的，從那以后她就沒哭過了，也沒有什么能值得她哭的了！從那時起，那小小的心里就藏起了許多的秘密：為什么他會出現(xiàn)在那個廢舊的工廠里，他和那兩個外國綁匪到底是什么關系，為什么他會突然升官，以及她午夜夢回都想質問他的：為什么一聲不吭任由綁匪帶走我，難道我在你眼里就那么一文不值，孩子到底在你眼里是什么樣的存在？難道只是一時沖動的產物嗎？那樣就可以隨意丟棄的嗎？
她把自己偽裝成一個似乎什么都滿不在意的人，任由那個男人把她打造成如今這副滿肚子算計與陰謀的鬼樣子，她隱藏得很好，沒有人知道所謂嬉皮笑臉、沒心沒肺地說笑的背后，是一顆千瘡百孔、流血不止的心。
鳳羽嵐一偏頭看見女兒盯著丈夫背影的目光有些發(fā)沉，心里覺得很怪異，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看什么，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望月靜熹心里哀呼一聲，還有完沒完呢？不過，她不介意給那位外相大人上點眼藥水，制造點矛盾，這向來是她所樂此不疲的，反正以那位的手腕，總能化險為夷，“媽，我十六歲時，父親就把我?guī)г谏磉?，幫他處理一些事情了，見過的男人，沒一萬，也有千八百，千奇百怪的類型，我都見識過，已經免疫了，我倒要問問您，您覺得什么是愛情呢？”您和您丈夫的愛情觀是一致的嗎？后面的一句，在望月靜熹的舌尖上一跳，被她及時收回了喉嚨里，不痛不癢地消失在蟲鳴中！
望月靜熹一語驚起平地雷，聽她這么輕描談寫地說出來，鳳羽嵐幾乎要掉下眼淚來，巨大的自責讓她整個人都顫抖起來，要是她早點知道丈夫的想法，早點阻止他培養(yǎng)大女兒，是不是會有不同的結果呢？鳳羽嵐捂著心口，這會是心疼的！
望月靜熹嚇了一跳，萬萬沒料到自己的這一劑眼藥水，打進了鳳羽嵐一直以來的心病上，望月靜熹頓時心軟了，這畢竟還是愛她的媽媽啊！她見狀，連忙站了起來，“媽……媽，您怎么了？”
鳳羽嵐拉了拉望月靜熹的手，淚眼婆娑地對望月靜熹說，“是我不好，是我沒能及時阻止他，不過，還不算晚，你……你不要去外務省上班了，讓你舅舅在銀行里安排個閑職上上，如果不愿意去也行，你不是很喜歡寫作嗎？你就在家專職寫作好了，隨你的便，怎么樣都可以?！?p> 望月靜熹聽了鳳羽嵐的這一番話，沉默了好一會，嗓子眼里像堵了塊石頭一樣難受，她知道母親為了她的職業(yè)方向的規(guī)劃一直存有異議，還曾經跟父親大吵了一架，可是沒辦法，她還是毅然決然地選擇了那一條布滿荊棘的路，可能她天生薄涼，血液都比旁人冷上三分吧！
鳳羽嵐說到做到，立時就要拉著望月靜熹去找望月照城，望月靜熹顧不得在這自我悲憐，連忙把鳳羽嵐按在了石凳上，她沒料到自己耍小聰明，反而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她“翻臉”比翻書還快，臉上一掃方才的陰郁，又恢復了嬉皮笑臉的模樣，“好了，媽，看把您嚇的，剛剛騙您的啦！嘖嘖，您這也太好騙了，難怪十九歲就被外相大人騙到手了，到了這個年紀了，也不沒點長進。”
鳳羽嵐聞言，呆了一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一巴掌拍在望月靜熹的胳膊上，怒道：“這種事是能拿出來開玩笑的嗎？”說話間，猶不解氣，又在望月靜熹后背心上，摑了好幾下，直把望月靜熹打得連連叫疼，才止住手！
鳳羽嵐打完望月靜熹，也沒放過她，又舊事重提，“那你老實跟我說，為什么到現(xiàn)在還不戀愛呢？”
望月靜熹半真半假地裝出一副被打出內傷的樣子，趴在石桌上，嘴里“哎喲喲”地亂叫，聽見鳳羽嵐還在不死心地跟自己在這耗，明白今天要是不說出個子丑寅卯出來，她是不會甘心的，于是，就著前面說過的話，給自己補補漏洞，“說實話，真沒有一個能看得上眼的，用歪瓜裂棗形容他們，我都覺得侮辱了歪瓜裂棗這個詞，”望月靜熹頓了一頓，嘆了口氣，“媽，可能我沒有您那么幸運吧，那么早就遇到了心儀的對象，不過也就遲早的事，您看，雖然我沒有找男的談戀愛，可也沒找女的談戀愛??！”望月靜熹見鳳羽嵐又要說什么，忙一抬手打斷她的話，“我知道您又要說新雪景了，是吧？我和他真不是一路人，過不到一塊去的，您以后就不要亂點鴛鴦譜了，沒得讓人尷尬！”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鳳羽嵐知道再揪著不放，就很沒意思了，便揮了揮手，讓望月靜熹滾了，眼不見心不煩，她坐在石桌旁，給蘭草擦了擦葉子上的浮塵，她還不知道女兒是在安慰自己嗎，就女兒這種性子，很難有男人駕馭得了的，這種一想，就又憂心忡忡起來。她抬頭間望見書房的燈亮了，凝神看了好一會，心里越想越覺得書房里的人才是造成今天這種局面的罪魁禍首，她沉思了片刻，而后把蘭草放回原處，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也回了家去！
望月照城最近一段時間忙得都快忘記自家大門朝哪邊開的了，今天，好不容易回來早了點，也是在書房處理一些世界各地使館秘密傳回來的郵件。
這時，門被敲響了，他頭也不抬地說了一個“進”，等了足有一分鐘，也沒聽見來人吭一聲，便皺著眉，抬起頭，只見妻子斜靠在門邊，穿了件真絲吊帶裙，一大半的胸脯都露在外面，他被雪白的胸脯晃了一下眼，暗暗倒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