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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逢濟月

第九十四章 連枝共冢

難逢濟月 千術 2038 2020-05-28 23:09:02

  春闈初揭柳葉新綠隨風飄動,花園中奇花艷蕊,深紅淺白相互交錯,占盡人間春色。

  兩人攜手穿過石林,在四面臨風的涼亭歇下,偶有人群來往也并不打擾閑坐。

  蘇東旭將她摟在懷中倚著木欄半靠著石柱,他低頭輕吻烏黑柔順的青絲:“阿裴,那日你問我,為何你是必救之人,現(xiàn)在…你還想知道嗎?”

  懷中人蹭了蹭腦袋,雙目緊閉眉睫稍彎,與濟月性格出現(xiàn)的時候如出一轍,出口的話還是裴文熙的腔調(diào):“你想告訴我?若你想說我便聽著?!?p>  自從裴文熙應下這樁婚事,就沒有什么讓她費心,諸如碧月譚一事,蘇東旭也派人打點清楚,花重金四處尋找,婚禮籌備一應俱全,裴文熙越發(fā)覺得自己走了大運,才能撿到這樣一塊寶,至于他為什么救自己也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冰涼的衣衫繞過腰肢,覆在她的手上,頭頂上淺淺的呼吸聲,開口嗓音像是入睡的歌謠般柔和:“三十年前,紫云間醫(yī)術冠絕醫(yī)界,先谷主醫(yī)術也達到了無人匹及的程度…”

  晉和七十三年初秋,落葉橫掃谷內(nèi),紫云間谷口站滿了人群,皆為恭送谷主離谷修行,此間紫云間避世封谷,谷內(nèi)人等也隨之自行擇地行醫(yī)。

  聽到此處,裴文熙眼睛微微瞇起一縫,仰首看他難得俏皮問道:“紫云間不是向來不治谷外人嗎?怎會還派人四處行醫(yī)?你在誆我?”

  蘇東旭看著她低頭笑了笑,手指挑開遮住眼眸的一縷秀發(fā):“紫云間每隔三年就會閉谷,外出治人,只是他們從不說自己是紫云間的人,所以世人也就無從知曉?!?p>  原來如此,裴文熙點了點頭,閉眼繼續(xù)聽他講睡前故事。

  那年先谷主選了建梁一帶,三日的路程就到了建梁城外,地上平鋪著一層火紅的殘葉,像是燃燒的野火蔓延數(shù)里,以楓樹為界生生隔出一條路,他本該即刻入城,卻被一人絆住了腳,亦或者可以說是絆住了一生。

  簌簌落葉中,利刃歸于劍鞘,纖指手提寶劍,匪徒一應擊倒在紅色楓葉之上趁亂逃走,她身著淡紫色衣裙,翠綠簪子隴起些微長發(fā),白玉耳墜微微晃動,羅衣錦繡數(shù)枝蘭花,簡單又不失端莊,脫俗清麗的臉頰還帶著幾分青澀。

  舒婉,這是她的名字,佼人僚兮,舒窈糾兮,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那是先谷主在外行醫(yī)修行最長的一段時間,因為自那以后先谷主再也沒有出谷。

  或是機緣湊巧,他們所行竟是同路,一個為治病救人,一個為閑散游歷,相處半年有余,這期間舒婉閑來無事也會打打下手,如此白駒奔走時光飛逝。

  某一日,藥府門前出現(xiàn)了一位黑衣男子,他牽著駿馬立在門前,舒婉正對著他,打翻了手里滾燙的藥碗,紅了一片…肌膚…以及眼眶…

  三日后,舒婉牽著那人的手來找先谷主,欣喜之色溢于言表,她要成婚了,是在陽城舉辦婚宴,夫君就是身旁的那位俊秀男子。

  先谷主是一個人返回的紫云間,舒婉成婚當日,右相府大擺宴席,她身穿火紅的長袍嫁衣,隔著鳳冠上垂下的珠簾,看清來人手里的玉簫,四周一片嘩然,不曾想紫云間給了這新婦如此大的臉面。

  “在下奉紫云間谷主令,左相府夫人曾于谷主有恩,蹭此玉簫表我紫云間一諾,以賀相府大喜,愿夫人一生平安順遂。”

  指尖滑過冰涼的玉簫,她笑靨如花,原來他真的是紫云間的人,也難怪他從不言談家中風景。

  舒婉知這玉簫珍貴罕有,卻不知這玉簫原是一對,一只名喚‘連枝’,一只名喚‘共?!?,而先谷主送她的,就是‘連枝’,想要她一直能夠記住自己。

  此事過去數(shù)年之久,先谷主再沒踏出紫云間半步,也不再行醫(yī),并給紫云間定下規(guī)矩:繼任谷主此后見到玉簫必應一諾。

  那時蘇東旭已作為紫云間下一任谷主教養(yǎng),年紀雖輕,也逃不脫平日里的操勞繁重。

  先谷主手握著銀白剔透的玉簫,地河旁的楓葉飄入河中,淡紫色長袍拖曳地上,雙十的年華,眉宇間都是成熟的神韻,卻又不顯蒼老。

  蘇東旭就站在身后,瞧著他的背影竟然覺得有些孤單和凄涼,先谷主首次提到了‘舒婉’這個名字。

  那年蘇東旭剛滿十歲,少谷主突然生了一場大病,連著一月都未能下床,連紫云間的長老們都束手無策,直到蟄居在陽城的信使帶來那個女子的消息,清冷的面容漾起炫目的笑意,一瞬卻暗如死灰。

  春來天氣好轉,他躺在楓樹底下的軟榻,一身潔白素衣,狹長眉睫彎起的弧度恰到好處,淡然而高雅,枯瘦的指節(jié)緊緊拽著‘共?!?,眼眸深凹陷下盯著翠綠的枝頭。

  紫云間的人皆知他這是回光返照,幾位長老遣了蘇東旭在側伺候,他跪在一旁,甚至連筆墨紙硯都已擺好,先谷主開口講的卻是一個悠長故事。

  臨了,涼風漸起,先谷主像是耗盡了心力。

  “我只不過是晚了一步,輸?shù)煤纹湓┩鳌彼貋砥胶偷南裙戎髡Z氣中盡是不甘:“連枝共冢…我不該讓你隨他回去…”

  潔白的紙張上,落下一行雋秀字跡,紫云間奉若明旨:“玉簫一諾,諾成蕭斷?!?p>  盡管這個故事隱去許多細枝末節(jié),也能依稀感其悲涼,兩人一座一躺占滿了整個石欄,裴文熙閉著眼,感受到陽光蓋在眼皮上的一層薄被:“所以你是想說,舒婉將玉簫給了柳承言,而你也是受他之托才救的我?”

  其實這也不是什么大事,用不了這般鄭重,換在以前她或許會所觸動,可是現(xiàn)在…她已經(jīng)什么都不奢求了,若是非要讓她有什么盼頭,那便是與蘇東旭余生的閑散時光。

  “是,我因玉簫一諾才會救你”他沒有絲毫掩蓋。

  裴文熙睜開眼,對上他微蹙的眉毛,面無表情道:“那…你娶我,跟玉簫有關?還是說跟玉簫的主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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