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錯落的荒唐歲月,終究是上天憐他,給了一個補救的機會:“月兒,你告訴我這不是夢…”
裴文熙露出一個久違的微笑,唇齒間多出幾分酸澀難言,從齒縫中艱難的說出幾個字:“師兄,我回來了?!?p> 他仰頭哽咽了一下,這些年默默等待的究竟是些什么?或許就只是她簡單的一句‘我回來了’,健碩的身子仿佛瞬間蒼老了幾歲。
程凌小心翼翼伸手將她抱入懷中,那些滿足和開心填滿了心中多年來缺失的遺憾:“為什么不告訴我,為什么不告訴我你還活著?”
每至初春時節(jié)萬物回光,所有的一切都昭示著希望的來臨,浮華寺盛開的淺色梨花順沿崖邊散落,于陽城大街小巷飛躥,是他最難熬的日子。
零散的碎花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他,濟月已經死了,無數個夜晚他輾轉難眠,驟雨寒聲只余一人獨自品嘗孤寂之苦、飲酒醉臥涼席軟榻。
每每午夜驚醒,他都能聽見夢中殘留的聲音:“師兄,好久不見…”
像是夢魘一般,濟月試探著反抱上他的肩膀,說出那些只會在夢中輾轉出現的言語:“師兄,好久不見?!?p> 她明顯感到抱著自己的手猛地收緊,程凌臉上的血色褪盡,蒼白的唇角勉強碾出幾分自嘲的笑聲,絕望凄涼漫過心間:“又是夢?只是一場夢…你可知道,即便我知這是場夢…也不愿醒?!?p> 濟月愣神淺笑,知他一時間難以相信,手指輕輕掐在結實的胳膊上,手臂傳來有輕微的刺痛。
程凌身子一僵,突然拉開兩人的距離,眉宇間掩藏不住的落寞和震驚:“你回來了,你真的回來了!”
濟月看著眼前的這個人,他的溫柔濃情比起柳承言實在多出太多,如果自己一開始選擇的就是程凌,如果程凌沒有讓她們之間存在誤會,如果……可惜沒有那么多如果…
夜幕之下流云四散掛在天邊,她想要給程凌一個溫暖的笑意,卻怎么也咧不開嘴角:“是我,月兒回來了?!?p> 程凌眼中的笑意,以及那種無法用言語表達的深情,就像是勒在心房的一條條沉重厚實的鐵鏈,讓她難以喘息,或許這一切從一開始就全都錯了,可接近尾聲的棋局哪還有退路,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濟月將腦袋輕輕靠在程凌的肩頭,兩人倚坐門欄之上,漫天的星辰朗月渲散清冷寒光,他安靜得像個的聆聽者,不肯放過這些年發(fā)生在裴文熙身上的些微事跡。
卯時將至,天邊撒下淡黃的光暈,刺骨的寒意讓她打了個冷顫,程凌摟著她的肩頭沒有打斷,下巴輕輕抵著她的腦袋,恍如一對相依相靠的摯愛之人。
草埔葉尖上晶瑩的露珠滴落,映出朝陽升起的模樣,反射出點點星光閃爍如同昂貴的珍寶。
那些塵封的傷痕被一一揭開,濟月疲憊的閉上雙眼,那些不能見光的陰謀利用終究還是宣之于口:“我要半生,師兄你可愿幫我?”
程凌從容不迫的優(yōu)雅染于眉間沒有任何回答,將她打橫抱在懷中邁著不急不緩地步子,放到屋內的銅鏡之前坐下。
屋子陳設簡樸,架子上也沒有奇珍異寶,堆放的都是他真愛的藏書,只銅鏡這一處像是專門為誰而設,全是女兒家的東西。
精細梳妝木盒中只有一把陳年的舊梳子靜靜躺在里面,上面有很多斑駁的痕跡,應是被人時常撫摸所至。
發(fā)絲握在程凌手中,他一遍又一遍的將青絲理順,那樣細致的活兒,他做起來卻不似尋常男子那般粗重,而是極為小心。
貴族世家們多是嬌生慣養(yǎng),受不得半點委屈,濟月卻是個生性溫婉膽小的女子,那是程凌第一次端出世子的威嚴,訓斥平日里要好的兄弟:“誰準你們推她的!”
幾個年幼的孩子本來是看著濟月好欺負,誰也沒想到程凌這么袒護這個丑姑娘,瞬間蔫了。
縱目睽睽下程凌氣洶洶地拉著濟月回了書院,他為濟月梳起薅亂的發(fā)絲,雖不見得比方才好,可到底也只是他第一次為女子梳發(fā)。
再后來濟月喜歡趴在案桌前小憩,醒來發(fā)梢也難免雜亂,于是程凌干脆下令置辦了梳妝的物件,他竟然美好的想著:既然這里以后的女主人是她,那么這些物件也不過是早晚的事情。
濟月仿佛在回憶那段荒唐年幼的時光,身后響起暗沉溫柔的嗓音,開口已有些哽咽:“月兒,師兄要你答應我,事成之后,就放棄仇恨與我一起歸隱山林?!?p> 濟月抬眸看著銅鏡中的兩人,昔年人卻非身旁之人,早已面貌全非,他們之間再也回不去了,現在的她如怎能奢望配得上他的一往情深,只是那些愧疚出口卻還是變成了利用:“好,月兒答應你?!?p> 梳發(fā)的動作一滯,程凌緩慢的蹲下挺拔身軀,溫柔的眉眼映出她虛偽含笑的面容,她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師兄會幫你拿到想要的一切?!?p> 天色大亮,太陽抖落身上朦朧的薄霧,顯出明亮的光芒,她又重新戴上裴文熙的‘面具’走出房間。
程凌拉住她即將翻墻的身子,正大光明的將她送回裴府門前,來往的行人投來揣測的目光,多緣于她與世子爺同款的發(fā)型,以及程凌看向裴文熙那眸中掩藏不住的戀戀不舍。
南疆戰(zhàn)事剛起正是多事之秋,只怕陽城又要掀起狂風巨浪,這往后的日子且走著且看吧。
裴文熙一夜未歸,殊不知有人也在府中等了她一夜。
白衣公子優(yōu)雅的坐在頹枝楓樹下,端起的茶盞掩去半張俊秀的容顏,也蓋住了眉間淡淡的怒意。
不怨嗎?技不如人她本不該怨,可她沒想過柳承言會利用自己,說話的聲音也有些刻薄:“貴腳臨賤地,當真是稀客,大將軍是有何事找我?”
茶盞放置一旁,熟悉的發(fā)型讓柳承言微微瞇起眼眸,細看那通紅眼眶沿著的青痕:“文熙,你我非要如此說話嗎?”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該如此見外,是她亂了分寸,才讓彼此陷入了這樣的一個困局之中:“我與柳將軍非親非故,見外是應當本分的,將軍找我何事?”
柳承言起身,兩人近在咫尺心卻遠隔天邊,泛起層層寒意:“你喜歡世子爺?”